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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轻松快乐是因为他呆在喜欢的家里,猫儿就在他跟前;紧张是因为他一直在预习下学期的功课,练字他没有停过,老师布置的作业能把人累死。
  高二的暑假,柳海还是没能回来,曾广同给他报了个英语学习班,并在柳海写回来的信里加了一张他的信,特别说明了一下情况。
  随着柳海的信一起寄回来的,还有给柳侠的几本书和复习资料,其中有一套京都高中英语老师的教参书,是曾广同特意找朋友给他要的。
  那些书里,还有柳侠盼望已久的《悲惨世界》第五卷。
  柳侠花了一星期学习以外的时间看完了这本书,然后好几天心里都不舒服。
  他从来想不到自己会为了沙威的死而难过,在看前面四卷的时候,他时时刻刻都在为马德兰先生担心,担心沙威揭穿他,担心沙威制造借口陷害他,而现在,沙威自杀了。
  柳侠无法理解沙威对法律的虔诚信仰,所以也无法理解沙威在感觉到自己为了良知背叛法律时的迷茫无措。
  还有艾潘妮,柳侠一样无法理解艾潘妮一厢情愿的爱情,但他很喜欢艾潘妮,有时候甚至超过喜欢珂赛特,艾潘妮的死让她难过,也为她不值,从头至尾,柳侠对马吕斯这个人都说不上多喜欢,他喜欢出场不多的恩佐拉更多些。
  当然,最让柳侠难过的还是冉.阿让,柳侠从来不知道“多愁善感”为何物,但当他看到“他曾经能抬起割风的马车,但现在却连一只钢笔都嫌重”这个题目时,眼睛瞬间被泪水充满。
  他看着冉.阿让只能喝下一杯水,看着他在回光返照中为珂赛特安排遗产,对马吕斯的厌恶达到顶峰。
  他看着冉.阿让永远躺下,在黑暗中,大天使的光芒能安慰冉.阿让的灵魂,却照不进柳侠的心里,他难过的好几天都情绪低落。
  他对担心的看着自己的猫儿说:“咱以后不学冉.阿让,傻子才会自己伤着心,把最喜欢的人让给别人呢!“
  第34章 柳川回来了
  暑假开学前,柳海和柳凌一起给家里寄了一封信,里面夹了好几张柳凌和柳海俩人、还有他们和曾广同父子一起的照片,这是柳凌前几天搭了他们连长的顺风车去京都看柳海时照的。
  前一年的国庆节,柳海就在曾广同的鼓励下自己乘车去看过柳凌一次,俩人在柳凌他们连队的坦克前合了一张影寄回来,把柳侠、柳钰他们羡慕坏了。
  柳凌和柳海在信里鼓动柳侠报志愿的时候一定要报京都的大学,柳海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永远不会知道京都有多大多美。
  出了京都往北,那里的山才叫群山巍峨高耸入云,和他们相比,千鹤山和上窑真的只是小土坡。
  幺儿,考京都的大学吧,咱们都来这里上学,以后也能把咱伯咱妈他们都接来。”
  这次,柳海又写到:“幺儿,咱一起努力考军校吧,你不知道五哥和他的战友们看起来多威风,你是没亲眼看见五哥,他现在帅的没法形容,开车把咱五哥送过来的陈连长跟电影里演的那些军人一样帅,咱要是穿上军装肯定也跟他们一样。”
  中国的男孩子大多都有过当英雄的梦想,而当兵几乎是成为英雄的唯一途径,柳侠也不例外。
  他开学后和邵岩说起柳海的愿望,邵岩也激情万丈:“咱干脆都报军校吧,咱们报一个学校,到时候还能一起打乒乓球,一起训练,没准还能一起上战场呢!”
  柳侠毫不犹豫的和邵岩击掌定约,可三个月后,他开始有点动摇了。
  荣泽高中去年改为三年制,教育局从古村高中给他们调过来十几个优秀教师,还给他们分配了二十多个专业师范院校的大学生,这些新生力量给荣泽高中出了不少新点子来刺激学生的学习积极性。
  举行校内学科竞赛就是古村一个老师提出来的,王占杰采纳了他的建议。
  柳侠升入高三三个月后,参加了三年级理科班的数理化三科联赛,以高出第二名九分的成绩夺得第一,奖励了一个漂亮的浅蓝色塑料皮日记本和一张奖状。
  他得奖后的下个星期三是猫儿的五岁生日,柳侠星期天回家的时候家里提前给猫儿煮了两个鸡蛋过生儿,柳侠在日记本扉页上写了字送给猫儿,做给他的生日礼物之一:
  祝柳岸: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小叔柳侠雅正!
  柳魁看着那几竖行漂亮潇洒的行楷,哭笑不得:“怪不得你作文总想不及格哩,这些话是给小孩儿用哩吗?”
  柳侠强词夺理:“大哥,那是祝福,祝福啊懂不懂?就是想以后实现的愿望,老寿星不都是小孩儿长大哩嘛,我想叫猫儿以后长成老寿星啊!”
  猫儿还认不了那么多字,他也不关心这个,他就知道这是小叔特意给他一个人的,喜欢的不行,一直抱着看里面的画。
  柳凌中学作文竞赛获奖也得过一个笔记本,里面每隔二十页就有一副画,都是人面桃花、青萝采桑的古装漂亮女子,他送给柳长青让家里记账用了。
  柳侠这个里面的插画都是风景画。
  猫儿对着里面的一副画半天移不开眼睛:“小叔,这是啥啊,咋恁好看哩!”
  柳侠一看,是一副江城长江大桥的鸟瞰图,下面还有字:万里长江第一桥。
  柳侠的语言描述能力特残疾,他看到这幅图的第一个感叹和猫儿一样,也是‘咋恁好看哩’,其他啥也说不出来。
  一眼望不到头的桥梁,像连绵无尽镂空的花格一样蜿蜒向远方,桥下湛蓝的江水,仿佛能看到风吹水动泛起的涟漪,近处绿树成荫,远处碧空如洗。
  猫儿对这幅画总也看不够,他喜欢的还有后面的一副好像伫立在芳草萋萋的江洲上的玲珑楼阁:“小叔,这是神仙住哩屋儿吧?真美!”
  柳侠说:“嗯,可能是,那叫仙鹤楼,神仙不都是坐仙鹤上头嘛,这肯定就是他们经常骑着仙鹤起飞的地方。”
  猫儿说:“咱要是能去看看多美!”
  柳侠说:“离咱这儿可远,得有一千多里地,还得坐火车呢,要不小叔就背着你去了。”
  猫儿靠在他胸口左摇右晃:“嗯~,咱去看看呗,我都长大了,不叫你背,我跟着你走,我跑哩可快啦!”
  柳侠有点感慨的说:“要是小叔能考上那儿哩大学,就能带你去看啦!”
  猫儿转过身跪在柳侠怀里,两眼放光:“真哩?那小叔,咱去那儿上大学呗,中不中?”
  柳侠说:“中,那儿也是大城市,肯定也有可多大学。”
  猫儿好像对那两幅画魔障了,柳侠每次回家,都能看到那两幅画的纸页比上一次回来时又软了些,边上的小黑手印也更多了。
  猫儿经常没事的时候就翻开那两幅画看,乌黑纯净的眼睛里有不相信,更多的是向往。
  他只见过两座桥,一座是凤戏河经过望宁大队的地方,一座十几米宽的木桥,两边的栏杆是用带着树皮的树干钉起来的。
  还有一座,可能猫儿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就是他送柳侠去望宁高中时看到的泽河桥,三十多米长,五六米宽,水泥路面,栏杆和望宁桥的差不多。
  于是,柳侠觉得能去江城上大学也很不错!
  柳侠心里揣着猫儿的小愿望回到学校的第二天,荣泽高中发生了一件比他当年打黄志英还轰动的事。
  二年级文科四班一个女生在上体育课时,忽然肚子疼的躺倒在地,体育老师和几个学生把她送进县医院,结果,医生说她是流产了。
  三天后,荣泽高中全校近四千名师生在操场集合,教务主任安成宝宣布:“二年级文科四班学生吴红娟,多次违反学校纪律,屡教不改,品行不端,作风败坏,做出了让荣泽高中全体师生都蒙受耻辱的、无法挽救的事情,经校领导研究,给与她开除学籍处分。”
  解散后,柳侠、邵岩和班上一大群男生一起往厕所跑,大家都在议论吴红娟。
  柳侠百思不得其解后问:“吴红娟又没结婚,咋会生孩儿哩?”
  众人齐看柳侠,有两个贼溜溜的准备为他释疑解惑。
  邵岩恶狠狠的瞪了那俩男生一眼,拉着柳侠猛跑了几步,小声说:“你个生瓜蛋子,不知道还问那么大声?”
  柳侠依然不解的眨巴眼。
  邵岩说:“你长大以后自然就知道了,这事不能问别人,听见没有?”
  于是,这件对本人来说天塌地陷的大事,就这样不起一丝波澜的从柳侠的生活中过去了。
  一个星期六中午,寒风呼啸,卷扯着漫天雪花。
  柳侠坐在座位上看其他同学收拾东西一个个离开,气得在心里骂老天爷。
  邵岩走过来,拍在他面前一个乳白色塑料皮的日记本:“柳侠,生日快乐!”
  柳侠吃了一惊:“啊?”
  邵岩坐在他身边的桌子上大笑:“上个月你去给猫儿买帽子的时候不是说,你要是早生一个月,就一天不差的比猫儿大整整十岁吗?猫儿是十月初九,今儿是十一月初九,那今儿不应该是你生日吗?”
  柳侠拿起日记本:“我都忘了,你记性咋恁好哩?我就随便说了一句你可记住了。”
  邵岩得意的说:“那当然,我谁啊?走吧,我早上出来时电炉没拔,这会儿房间肯定暖和,枕巾我上星期带回去我妈刚洗过,你别再洗了啊,我没那么讲究。”
  柳侠端详着扉页上“祝柳侠生日快乐,成绩越来越好,七哥邵岩赠”的字样,故意皱着脸说:“你这字越来越有俺猫儿画地图的风采了啊!”
  邵岩大咧咧的往门外走:“你家猫儿尿出来的字我估计也是颜骨柳筋,我很荣幸啊!”
  邵岩不住校,租的房子就在校门口往西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大概十平方左右的房间,就一张一米五的床,一张三斗桌,一把椅子,其他都是邵岩家人临时给他安置的。
  从高一暑假前最热的时候开始,中午他就喊柳侠来这里小睡一会儿,他这里有台电扇,可柳侠不肯。
  后来学校寝室蚊子特别多,柳侠有一次左眼皮上给叮了一下,眼睛肿了好几天,差点化脓感染。
  邵岩再次让他来这里睡的时候,他去问了下王占杰,王占杰说可以,他就来和邵岩一起住了一段时间。
  他开始只打算在蚊子最多的时候来这里睡,但邵岩每星期六回家时都会把钥匙留给他,说寝室不但难闻,万一别人东西丢了,柳侠也说不清。
  中学生寝室丢饭票和零钱的事经常发生,偶尔还会丢衣服,柳侠他们寝室已经有好几个人丢过饭票了,一直也没查出来谁拿的。
  柳侠一次也没丢过,他自己都觉得好像自己是那个贼。
  于是,在以后不能回家的星期六,他也住在这里。
  柳侠和邵岩刚走出教室,就看到陈晓峰和一个人从前面那排教室拐角处转过来,陈晓峰正指着他们这边对那人说什么。
  柳侠大叫了一声“三哥”跑了过去,差点被地上薄薄的积雪滑倒。
  柳川跑过来抱住了他。
  柳川回来了,被安排在离荣泽高中东面不远处的公安局刑警队。
  柳侠看着柳川身上没有了领章的军装,不相信柳川说的关于大裁军的话:“你才上过军校,还恁待见当兵,肯定不是部队把你裁下来哩,三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柳川心里震惊于柳侠的敏锐,脸上却轻松的笑着:“嗯,算是吧,一点小伤,我正好特别想回家,就趁机打了报告。”
  很久之后柳侠才知道,柳川是在带领一个小队的战士巡逻时,遇到了地雷。
  柳川他们所在的部队在中越边境,那里的地雷防不胜防,柳川这样优秀的侦察兵有着丰富的经验,他在地雷爆炸的瞬间扑到了身边的两个小战士,他的右肩和右侧腰部都受了伤。
  虽然伤得不算太严重,但他们部队是野战军,日常训练和巡逻任务都很多,他伤愈后主动提出了转业。
  这几年社会经济体制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地方政府和单位的改变也很大,退伍军人的安置越来越难,不少人被安排在一些不死不活的街道小企业,连工资都发不下来。
  柳川荣立过集体二等功,国家对此有特别的转业优惠政策,但到了地方执行起来却被层层打折扣,从三月到八月,他跑了不知道多少趟,单位却始终定不下来。
  最后,还是他原来所在部队的一位高层首长亲自干预,才把他的工作确定下来。
  原本给他定的是原城市公安局,但柳川觉得以自己家的情况,他在荣泽可能以后对家庭的帮助会更大些,就主动要求回了荣泽。
  他受伤和转业的事情家里只有柳魁一个人知道。
  柳川参军以后给家里的信,每次都有一张是单独折叠起来写给大哥柳魁的,柳长青和孙嫦娥从来没觉得这有啥不妥的。
  孩子大了,总有些话不方便和爹娘说,让大哥给出出主意更自在些。
  柳川今年在原城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没有回家,这是他和柳魁商量好的,为了不让父母跟着操心,他一直到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再回家。
  柳川回来了,还成了公安局的正式工,全家都非常高兴。
  柳侠心里有种特别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柳川在公安局上班让他觉得以后自己在荣泽有了依靠,而是因为这里有了一个家人,和以前柳海在这里时的感觉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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