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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节

  “五一”前后结婚的人特别多,布店接了好几档子做窗帘和床上用品的活儿,秀梅最近大部分晚上都不回家,玉芳得在家做饭,帮孙嫦娥操持家务。
  柳侠这次回去还完成了一件大事,帮小蕤定下了门脸房。
  柳侠那个没出租的门脸干个商店还可以,如果干婚纱摄影的话,太小。
  拍婚纱照在荣泽还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一套婚纱照至少四五百块,相当于荣泽普通工人两个月的收入,如果硬件设施不到位,不能吸引人,他们离原城只有个把小时的路程,人家凭什么不去原城而选择你呢?
  其实这件事春节他们回家时就开始着手了,只是那时候他们看中的那栋楼刚盖到第二层,柳侠担心老板也跟胡永顺似的中间突然撒丫子跑路,所以没敢定下。
  这次回去,柳侠和柳川开着车把荣泽城区挨着又过了一遍,最后还是觉得春节时柳侠看中的那个地方最合适。
  那个地方在市人民医院往东约四百米路南,是正在建设中的一栋临街商混房。
  框架结构,十字路口转弯处连着的两个超大间,加起来三百五十平米,可以打通,临街的两面墙整个是落地窗;房前的空地很宽敞,感觉上很舒服。
  柳侠还在二楼选了套一百三十多平方的住宅,小蕤结婚用,或者和楼下连起来专门做化妆间都不错。
  小城,只是往外几百米就差不多是乡下的感觉了,这里房子的价格跟荣泽商场附近错了一大截,买房的人依然门可罗雀。
  柳侠一下要了最大的两间,基本是那栋楼三分之一的门脸房面积了,还有一大套住宅,优惠是必须的。
  盖房的就是土地所在的这个村子的村长,以前是个爱穿奇装异服爱打架的小混混,柳川刚转业到荣泽公安局的时候,把他提溜到公安局不止三两次,都是晚上在办公室蹲一晚上,再口头教育教育就放了。
  小混混后来娶了个好媳妇儿,一下子就转了性,穿衣服也正常了,也不打架了,还知道干活挣钱了,几年过去,不知怎么就混上了村长。
  见到柳川,改邪归正成功转型为农民企业家的小混混十分热情,一口一个哥,让柳川随便挑,保证最低价。
  柳侠已经初具商人的厚黑面皮,一边顺着柳川的话头和人家热络地称兄道弟,一边发挥专业人士的谈判技巧,把人家的房子说的跟臭狗屎一般,然后他一通猛砍之后,却又十分慷慨地许诺可以先付50%的订金。
  小混混被柳侠绕的有点懵,他媳妇儿却是个心思澄清的,拿出个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顿按,略一思索,就答应了,还主动把万后头的零头直接给抹了。
  荣泽现在的房子均价480左右,门脸房通常是住宅的三倍。
  柳侠买的这个地段较荒凉,东南两个方向都还是田地,和一条不宽的路,西边则是一片荒地,还堆着不少垃圾,所以三楼要才要420。
  柳侠这通砍,是以400元为底价开始的,最后下来,他买的还不到八折。
  柳侠直接到银行给小混混转了十八万,房子春节时交工,剩余款项一次付清。
  这件事现在只有柳长青、孙嫦娥、柳长春、柳川和晓慧知道,不过具体多少钱,知道的就只有柳川和晓慧了。
  想起那两大间宽敞的门脸房,想到大哥很快就能离开成天价乌烟瘴气的望宁大街了,柳侠不小心笑出声来。
  “小叔,你想起啥了恁高兴?”小莘问。
  “车动了,咱能走了孩儿。”正好前面的车流开始缓缓向前挪到,给了柳侠一个好理由。
  一旦疏导成功,几十公里的城市道路走起来还是挺快的,七点差五分,他们来到了小柳巷,老远就看到了站在胡同口的柳凌、柳葳和胖虫儿。
  曾家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柳凌和冬燕掌勺在炒菜;小萱和胖虫儿在他俩身边围观,同时也能得到每个菜都提前尝一口的福利。
  顾嫂脚下生风地来回跑,把一盘一盘的菜从倒座屋端进上屋。
  上屋。
  辛苦了一天的长途司机柳侠死狗般趴在三人沙发上,小莘捶腿,柳葳捏肩膀,伺候得十分到位,柳侠非常配合地哼哼着。
  曾广同穿着身烟青色中式对襟衣裤,老太爷似的坐在两人沙发上,兴致勃勃地逗柳若虹:“我听说你唱歌可好听,给爷爷唱一首呗。”
  “不想唱,”柳若虹大小姐一点不给著名国画大师面子,专心致志地玩着那个锃光瓦亮的大烟袋锅:“不过,你要是叫我吸你一口烟,我就给你唱。”
  国画大师非常紧张地说:“那可不敢,您大爷爷知该打我了,坏孩儿才小小年纪就吸烟咧”
  “我又不是孩儿,我是小妮儿。”柳大小姐黑白分明的眼睛斜睨着国画大师,对他连自己的性别都搞不清楚颇为嫌弃,“俺奶奶说哩,她天天都这样喊我。”
  “……”曾大师是个认真的人,他要求确认证据的可靠性,“咋喊?就喊,‘小妮儿’?”
  柳若虹放下烟袋锅,学着孙嫦娥平时的样子,看着远处:“妮儿——,虹虹——,到晌啦——,该回家吃饭啦——”
  还真是把孙嫦娥喊人的样子学了十成足,让曾广同想抵赖都不行,他只好说:“那……,那我不听歌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哎?你都是老头儿了,还得听着故事才睡觉?”柳若虹诧异,不过,她随即就又表示理解了,“也对唦,俺奶奶睡觉也得大爷爷给她讲着故事,那……,那我给你讲个小猫钓鱼吧。”
  曾老头儿真诚地道:“谢谢虹虹!”
  ……
  柳凌和冬燕煎炒烹炸一个多小时,饭菜终于全部上桌了,怀琛和小蕤、林洁洁也正好回来,三个人直接入席。
  怀琛和冬燕原来所在的商场春节后全面翻新装修,“五一”重新开业,怀琛杀了个回马枪,在里面租了两个铺位开分店,小蕤和林洁洁最近上完课就去帮他准备开业事宜。
  柳小丫头非常失落,看到糖醋鱼端上来都没有欢呼,因为她没能把曾爷爷讲得睡着。
  她从大爷爷每天给奶奶讲故事的结果得出结论,能让听的人尽快睡着,才算是一个好的讲故事的人。
  她现在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明明在家的时候她讲的是最好的——大爷爷的故事只能让奶奶一个人睡着,她的可是能让一家人都睡着啊!
  曾广同不知道柳家大小姐的郁闷,还在不遗余力地跟众人夸奖她讲的声情并茂动人心弦听得自己都想去钓鱼了。
  小莘很有哥哥样的给柳若虹挖了一小瓯糖醋鱼橙红色的汁放在她面前。
  小丫头暂时忘了讲故事的事,拿起小勺准备开吃。
  冬燕特别喜欢小丫头,让她挨着自己坐,她还怕糖醋汁太腻,吃多了胃里不舒服,专门去给小丫头端了一杯凉白开来备着。
  曾广同看了看门外,问柳凌:“不是给凤河发过传呼了吗?”
  柳凌说:“六点半就发了,他应该快到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院子里顾嫂的声音:“过来了?哎呀怎么又带东西?不是说了自己家,不用客气嘛。”
  一个男人回答:“就几个玉米,不值钱。”
  是楚凤河来了,还带了一袋子煮熟的玉米穗。
  玉米是秋季成熟的作物,通常现在这个时候,玉米还不该播种呢。
  所以柳若虹看到嫩玉米穗很喜欢,冬燕就給她和顾嫂、自己各拿了一个,女士更喜欢这种小吃似的玩意。
  虽然在座的都已经是熟人了,可楚凤河还是有点拘谨,他说自己在工地已经吃过了,坐旁边陪着说话就好。
  怀琛和柳葳架把着把他给按在了椅子上,柳侠拍在他跟前一双筷子:“又不是头一回来,做啥假?”
  凤河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是春节后和柳凌、柳侠一起来到京都的,柳侠让他在老杨树的家里休息了一星期,没让他去自己的工地,而是把他介绍给了陆光明。
  这是柳凌和柳侠商量好的。
  楚凤河没来之前,柳侠的想法是:如果他认了在胡永顺那里栽的跟头,想以后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柳侠就让他先在自己这里干,等以后他在京都这边熟悉了,想找其他的事情,柳侠再委托自己在京都的朋友们帮忙给他介绍个喜欢的事情。
  如果楚凤河不甘心,他们坐一起商量个章程再决定。
  结果,楚凤河说,如果柳侠这里却人手,他就留下,干多久都成;如果柳侠这里不缺,他想自己找个建筑工地去干。
  柳侠是个直性子,凤河这样直截了当的表明态度,让他心里很轻松。
  他想帮朋友,这个帮是建立在朋友自己也喜欢的基础上,如果朋友有自己的想法,却碍于面子接受他并不合适的帮助,最后可能回适得其反,让两个人都陷入尴尬的境地,这种结果绝对不是柳侠想要的。
  柳侠现在和陆光明很熟,也和陆光明说过凤河的事,他觉得千秋公司房产这块很正规,也没有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情,如果凤河去哪里打工,至少工资能保证。
  楚凤河欣然接受了柳侠这个安排。
  他现在住在公司在工地上搭建的临时房里,条件不好,十个人一间,冬寒夏热,不过楚凤河很满意。
  工地在热闹的市中心繁华区,白天他忙忙碌碌,晚上又满世界的灯红酒绿,把他的脑子占的满满当当,让他没时间想其他。
  他觉得,他现在不适合想太多,至少,不适合规划未来的生活方向。
  每周休息一天,楚凤河会去老杨树胡同,他就是因此和曾广同熟悉起来的,
  虽然不同姓,楚凤河和曾广同家却离得很近。
  曾家是望宁一大姓,当年还是望宁一带最富有的人家,一个姓就占据了望宁村路北位置最好的地段大半条街。
  楚凤河家就隔着一条窄窄的乡村道路,和曾广同家斜对着门。
  楚凤河隐隐约约有记忆就知道曾广同其人:目下无尘的少爷,跟着父亲在京都,神童,每年回家都穿着闪瞎人眼的绫罗绸缎,去洋人国留学,京都的大学教授,特务、臭老九、左派,被本家赶出去,被南山一个当过兵的大队书记救走……
  后来,楚凤河从柳家兄弟那里知道了真实的曾广同是怎么回事,年轻的乡下小子对自家对门出的这个大人物更加崇拜了。
  曾广同虽然现在和老家的同姓亲人成为陌路,但他对那块土地依然有很深的感情,所以这一老一少一见面只生分了(单方面指楚凤河)几分钟,很快就成了忘年交。
  凤河的工地离小柳巷不远,曾广同还单独约他到家里聊过两次天。
  年纪最长地位最高的曾广同没有架子,更不喜欢人多的时候训诫晚辈,所以餐桌上的气氛非常融洽。
  最近社会上最热的话题有两个,明年可能高校大规模扩招和世界杯。
  世界杯虽然热闹,但和在座的基本没什么关系,因为大家都不懂这个。
  只有柳凌和柳侠上大学期间曾短暂地对欧洲几个国家的联赛着过迷,但两兄弟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在某一天晚上看比赛的时候,忽然觉得几十个大老爷们儿整天啥都不干,就为了把个皮球踢进个框子里这样那样折腾一辈子,挺没意思的,一下子就没了热情。
  那么话题自然而然就拉扯到了高校扩招上,柳凌、柳侠疑惑一下子增加那么多大学,房子可以不分昼夜地盖起来,最多质量差点难看点,可师资呢?
  中国这么多年就那么几所大学,够资格在大学里当老师的人也就那么多,那么扩招出来的那么多学生谁教?
  这个问题讨论半天,无果。
  曾广同这个大学教授表示,除了稀释现有大学的教室队伍和教育资源,没有第二个办法。
  虽然这是个挺令人沮丧的结论,可大家觉得营养再稀薄的大学不也是大学么?
  所以,大家一致觉得小蕤太亏了:如果他生在城里,不提前上学;柳家岭小学如果能正规点课程多点,他不跳级,那他复读一年就能赶上扩招了。
  只有小蕤本人没这感觉,他说:“我虽然没跟真正哩大学生样有学籍,天天去上课……”
  柳侠和柳葳同时插额嘴:“真正哩大学生可多也都不天天去上课。”
  小蕤点点头,继续:“就是,所以我觉得我跟着爷爷这一年多,学到哩东西一点不比大学生少,反正,反正那喆觉得他比不过我,他说他可多同学还不胜他咧。”
  确实,别的不说,小蕤这一年多以来毛笔字一直在进步,曾广同要求他,每天再忙也要至少练习九十分钟字。
  小蕤现在说起摄影也是一套一套的,随便拿出一张照片,他能从焦距到光线阴影什么的给你讲一大堆。
  再加上曾广同每天带在身边对他言传身教的各种美学影响,小蕤在摄影和美术方面的知识确实比很多不那么用功的专业摄影系或美术系大学生都要扎实。
  小蕤的话让大家都很高兴,只有柳凌和柳侠、柳葳心里不大舒服。
  他们又想起了常帅那个混账玩意儿,不是他,小蕤肯定能考上大学的,现在的小蕤肚子里有再多墨水,没有那一纸文凭,也不可能有个终身稳定的职业。
  柳侠正愤愤不平地和柳葳交换小眼神,他的手机响了,打开手机盖,是一个不认识的本地座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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