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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节

  柳凌蒸的扣碗也好了,柳凌把其中一碗粉蒸排骨放进一个柳条编的篮子里,盖上盖子,小蕤提着送往祁家,胖虫儿和祁含嫣也跟着去凑热闹。
  年前祁越有一次吃了柳凌蒸的粉蒸排骨,大叫好吃,还说因为蒸的特别透,入口即化,他爷爷和奶奶应该也能吃,柳凌现在再做粉蒸排骨,都会多做一份,给祁老先生送过去,有时候也捎带着送其他的。
  老先生很喜欢吃,说柳凌做的这个排骨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江帆做的蛤蜊汤也好了,曾广同上座,大家纷纷入席。
  柳凌却进了厨房,打了个鸡蛋,又把江帆带来的虾剥了一只,虾仁剁碎放进鸡蛋碗里,又剁了一点上海青的叶子洒进去,然后搅拌匀了放进蒸锅。
  柳家大院里热热闹闹聚餐的时候,隔壁人家也在忙活。
  老吴早上起来专门进城买的食材,他来到陈先生家好几个月了,第一次见到先生那么高兴,也是先生第一次让他做酒席,他终于有了一次全面展示自己厨艺的机会,一定得把水平发挥出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手艺,配得上他那么高的工资。
  第392章 两个人的小世界
  雪停了,天气却阴沉沉的,还一直刮着三四级的风,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度,厚厚的积雪把远远近近的景色都给覆盖了,再加上临海地区湿度高,空气中都是冰渣子的感觉。
  不过正因为外面的冰天雪地,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室内显得更加温暖舒适了。
  柳侠穿着薄薄的白色高领毛衫和浅色格子的家居长裤,腿上盖着条线毯,脚伸在柳岸的大腿上,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
  柳岸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打扮,翘着二郎腿坐在他脚头,腿上放着本厚厚的书,用英语在朗读:“here and there he halted, accosted the little boys and girls, and smiled upon the mothers.he visited the poor so long as he had any money。”
  停下来,他看着柳侠。
  柳侠皱巴着脸转着眼珠,做苦思冥想状:“我就听懂了这里和那里,还有……小男孩跟女孩儿,还有mother,妈妈,嗯——,好像还有这么长什么的,还有……,嘿嘿,money,对,就是money,钱,其他啥都不知了。”
  柳岸把他的脚往怀里又拉了拉:“不错,有进步,终于能听懂你、我和钱以外的词了。”
  柳侠又往下秃噜了点:“我热爱钱嘛,人民币,美元,英镑,金条,所有的钱我都爱。”
  柳岸说:“chinese yuan,dollar,pound ,bullion,除了这几样,你还爱什么?”
  柳侠嘿嘿笑:“最爱哩当然是大乖猫啦,金不换的贴心管家婆。”
  柳岸无奈地拍拍柳侠的脚:“小叔,现在是学习时间,你在练习英语听力。”
  柳侠赶紧坐起来了一点,表示自己学习态度端正,不过他说的话可一点都不端正:“那你给我翻译一下大乖猫跟管家婆咋说?”
  柳岸看着柳侠,眼神颇为无力:“小叔,我都十八了。”
  柳侠连连点头:“我知呀,big guai cat。”
  “这中式英语,不赖。”柳岸笑着点点头,收起了书:“连续听写时间长了老使慌,来小叔,咱歇一会儿。”
  柳侠看了看墙上的老式挂钟:“还差快十分钟咧,每回都提前下课不老好吧?”
  柳岸说:“那要不,咱接着上?”
  柳侠飞快地扔了线毯,跳起来跑到冰箱那边,拿了一盒冰激凌又跑回了沙发上。
  柳岸靠在沙发上,无声地微笑。
  柳侠来之前下定决心要把美帝国主义物尽其用,趁着在这里的时候,好好利用一下这里的语言环境,提高一下自己的英语,也算不浪费高达五位数的机票钱。
  可他在外面并不是个十分外向的人,在大街上饥不择食地拉着个人就攀谈以锻炼口语这种事,他实在做不来,于是,最后事情还是落在了柳岸身上。
  半个月前,柳侠提出,让柳岸每天强制性地给他上一节(周末两节)英语听力训练课,柳岸当天就执行了,并且坚持得挺好。
  前天柳岸生日,发生了那件让柳侠神魂动荡的事情,上课的事自然就给忘了,昨天吃过早饭,柳侠要求继续上课,柳岸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柳岸的方法是自己亲自为柳侠朗读他最喜欢的英文名著,也就是他刚才读的《悲惨世界》。
  不过,即便是自己最喜欢的书,即便是柳岸的声音清朗而磁性,念出来非常好听,也让柳侠听得欲死欲仙。
  实在是经过十年,柳侠的英语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专心致志地听五十分钟完全不知所云的鸟语,实在是太挑战他活泼好动的天性了。
  所以除了第一天,柳侠几乎就没有一次完全按照预定时间把课上完的,当然,这也跟柳岸太没有原则有关。
  柳侠坐在沙发上,对着冰激凌流口水。
  他以前从不知道大冬天还可以吃冰激凌,在这里守着壁炉吃了一次,就喜欢上了那种感觉。
  柳岸垂眸无声地笑,拿了一个小勺递给柳侠,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冰激凌。
  冰激凌是柳岸自己做的,无论是口感还是色彩,都特别合柳侠的口味。
  为了柳岸的生日,柳侠提前准备了很多食材,这两天他们都没出门,就在家里这么懒洋洋地过,做饭,吃饭,打游戏,柳岸朗诵,柳侠听,坐的时间长觉得不舒服了,就去走廊下锻炼一会儿,回来继续窝在沙发上,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过任何和性向有关的话题,日子看起来和柳岸生日前一模一样。
  中间唯一的一点例外,就是昨天下午柳岸接了格林一个电话,两个人说了大半个小时,都是柳侠听不大懂的关于计算机的事情。
  柳侠十分放松,今天的两节课都上完了,接下来两个人就是吃和玩了。
  柳岸也没有让柳侠失望,吃完冰激凌,打开电脑,他对柳侠说:“今儿咱玩个新游戏,你肯定待见。”
  结果,到了晚上,柳侠是被柳岸强制关机后拖到餐桌上的。
  星期一的早上,柳岸要去上学了,柳侠看着外面阴的几乎滴水的天,听着风过树梢的声音,纠结着是不是应该让猫儿逃个学,反正大学最后看的是学分,少上几天课应该问题不大。
  柳岸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吃过早饭,应柳侠的要求点了三个菜一个汤,就开车走了。
  中午时候,风好像又大了些,柳岸坐在教室里,眼睛一直跟随着那位十指如飞地敲打着计算机键盘,同时嘴里还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中年教师,看起来非常专注,其实,只有柳岸自己知道他脑子里此刻在想些什么。
  终于等到了下课,他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带上帽子,追在老师后面第一个出了教室。
  只跑出了几步,他就看到了几十米外一棵糖枫树下站着的人。
  柳侠依然是惯常的牛仔裤和短款羽绒服,不过今天他带了个黑色的绒线西瓜帽,最常穿的旅游鞋今天也换成了中筒的雪地靴,他站在那里,双手插兜,一脸明媚的微笑。
  柳岸站在那里,不动了。
  他产生了一点幻觉,好像自己此刻是在荣泽一中的校园里,看到了下班后来接自己的小叔。
  每次稍微时间长一点的分离,再见面的时候,他们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急切的期待和浓浓的喜悦。
  而今天,他离开小叔不过四个多小时。
  看到猫儿发现他之后居然停住了脚,柳侠揉了下冻得发红的鼻尖,说:“还不快过来,看啥?不认识小叔啊?”
  柳岸拉扯着自己脖子里的围巾,甩开大步跑了过来,:“这么冷,你来干啥?”他说着,已经把围巾给柳侠围上了。
  柳侠拽着围巾不想要:“我不冷。”
  柳岸强硬地推开柳侠的手,把围巾给他围好,把半截脸都给包住:“家里又没车,你咋来咧?”
  柳侠说:“我给饭准备哩差不多了,就去街上随便转转,结果碰到米勒太太,她要去参加一个什么聚会,看到我搁路边,她以为我也要进城,就问我要不要搭顺风车。”
  柳岸攥着柳侠一个手,拉着他往自己的车那边走:“你搁外头等了多长时间?”
  “我将将到,五分钟都没。”柳侠说,偷偷地动了动几乎没了知觉的脚趾头,“猫儿,我不知咋了,今儿特别想吃巨无霸,要不咱不回家吃饭,去吃麦当劳吧?”
  柳岸打开车门,先把柳侠给按进副驾驶位上,然后自己迅速上车,启动了车子后,马上打开空调:“中,你系上安全带。”
  在到达麦当劳前,柳岸先在一家小店买了一杯热牛奶,一大杯热牛奶下肚,柳侠觉得自己的脚趾头有了知觉。
  吃完麦当劳,柳岸一分钟都没有耽误就开车回家,一推开客厅的门,他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柳侠讪讪地笑着,拦着猫儿不让他往厨房去:“嘿嘿,我玩游戏太入迷,蒸排骨哩时候忘了,给锅蒸熰了。”
  柳岸推着柳侠:“熰就熰了,只要你没事,快去吧,用热水洗把脸。”然后,他自己进了厨房。
  切好的菜装了两个小盆,案板上还有切了一半的甘蓝;灶上的蒸锅被烧得微微泛着金黄色,掀开看,里面涂抹了豆腐乳的排骨,挨着盆边的那些都已经焦黑。
  柳岸攥紧了拳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柳侠在卫生间,用热毛巾捂着脸,心里有点忐忑。
  猫儿去上学后,他就开始慢慢地料理食材,腐乳排骨必须要蒸烂一点才好吃,所以他十点钟就蒸上了,却在神思不属中忘记了往锅里添水,蒸上后他想事情又出了神,等他察觉到不对,他不知怎么放在锅盖上的一块毛巾都已经被烤成焦黄的了。
  柳岸看着柳侠洗了脸,又看着他换上家居服,才开口和他说:“小叔,咱俩还得谈谈。”
  柳侠好像很迷茫地说:“谈啥?马上一点了,你再不走就迟到了。”
  柳岸说:“第一节是我搁h大哩选修课,我没打算拿那边哩学位,就是随便听听,去不去都没关系。”
  柳侠只好说:“那,你说吧。”
  柳岸扳过柳侠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小叔,和异性恋相比,同性恋者的处境确实艰难,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视同性恋为猛虎野兽,欧洲好几个国家都已经允许同性恋结婚,美国好几个州也正在修订有关同性恋的法律,即便是不允许同性恋结婚的国家和地区,大部分也修订了以前有关同性恋的法律条文,不再把同性恋当做犯罪。
  当法律不再把一种行为视为犯罪的时候,就意味着这种行为是合法的,所以小叔,你别再恁害怕,我没事,”
  柳侠讷讷地说:“法律是法律,人情是人情,何况美国人大部分都信仰基督教,基督教可是把同性恋当犯罪的,几千年的信仰,没恁容易改变,我一想起你周围都是给同性恋当成罪恶哩教徒,就有点担心。”
  柳岸这两天连门都没出,就和柳侠在一起,柳侠心里难受归难受,却也踏实,毕竟,猫儿就在他眼前,平安,快乐。
  可当柳岸今天离开了他的视野,柳侠的心瞬间就揪紧了,他忽然想起了柳岸小时候的事,就因为和猫儿是同桌,一个比猫儿大了好几岁的孩子自己磕了下脑袋,猫儿就被那个孩子的家人围殴,那些成年人把猫儿摔进污泥里,用脚踹他,每次他挣扎着刚想爬起来,就又被踩上一脚……
  那还是在柳家岭,那还只是几个愚昧无知的女人,猫儿还有他们一大家人护着,猫儿的罪名还完全是莫须有;
  而现在,猫儿在一个离家万里的地方,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是一株没有根的浮萍,猫儿的罪名还是曾经从法律层面被确认为罪恶,从风俗人情上最被人忌讳的,当他离开,猫儿如果被欺负,他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
  而他,甚至不会知道猫儿正在经历什么。
  柳侠的心当时就被恐惧攫获了,窒息一般透不过气来,他一分钟都不能再等,关了火穿上衣服跑出家门,他想看见他的宝贝,他想带他回家,他想抛开这个偏见就可以杀人的世界,以后带着猫儿,就守着属于他们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可当他站在m大安静的校园里,看着几个像是特意来此参观膜拜的人们,还有说说笑笑从他身边走过的m大学生,他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是全世界许许多多精英学子都投之无门的地方,这是猫儿梦寐以求的生活,这是猫儿实现他人生理想的起点,他怎么能够就因为那可能而来的伤害,就让猫儿放弃这一切?
  柳侠在m大校园里徘徊了一个多小时,依然想不出一个万全之法。
  可当猫儿的身影在教室的窗户上闪现出来,他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连串猫儿欢乐的笑脸,在柳家岭小学的窑洞里看到他时的,在望宁小学的教室里看到他时的,在荣泽一中的教师办公室看到他时的……
  柳侠冲着猫儿展开了笑颜,一如过往他们每次久别重逢时的再见。
  至少还有我,总能让你快乐。
  柳岸说:“那些宗教咋规定,那些人信仰啥,都跟我没关系,小叔,我只是来这里学习,以后,永远跟我生活在一起哩,是你,是咱家哩人,您不会因为我是同性恋嫌弃我,这就够了。”
  柳侠点点头:“我知孩儿,我只是刚知你哩事,所以左是忍不住担心,以后慢慢哩我就好了,你也别老担心我。”
  柳岸笑着,轻轻拥抱柳侠:“那就中,小叔,我该去学了,你搁家耍吧,打游戏,看电视,咋都中,就是别再胡思乱想。”
  柳侠有点不自在地说:“嗯,我不胡思乱想。”
  送柳岸到门口,柳侠被冷风吹了个哆嗦。
  柳岸把他往回推:“老冷,快进去吧,小叔,你要是游戏打烦了,就想想周末请戴叔叔哩食谱,也想想你想要个啥生日礼物,回来哩时候跟我说。”
  柳侠瞪大了眼:“生日礼物?”
  柳岸说:“对啊,我生儿了,不就该你生儿了吗,想要啥,跟我说,不论啥,我都包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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