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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点狙击 第71节

  7-006已经烧迷糊了,发出断续的呻吟,他的呓语让人听不真切。
  谢枕书想把7-006拎起来,又无从下手。须臾后,他把水送到了7-006的唇边。
  7-006抿了两口,小兽般地在杯沿拱着鼻尖。他身上的雪也化了,整个毛衣又潮又湿,贴在身上很不痛快。
  谢枕书喂完水再次起身,从置物架上找到了旧的被褥。他回到床前,解开厚毯,把7-006晾出来。7-006的裤腿在滴水,袜子也是湿的,把厚毯内侧全弄湿了。
  天做证。
  谢枕书対7-006没有任何非任务的想法。他用被子轻罩住7-006,把7-006湿掉的衣裤快速脱掉。那平素用来组装枪支的手指灵巧,在7-006感到冷前就用被子把人重新给裹了起来。
  完美。
  谢枕书把裹成蚕的7-006搁回床上,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然后,他将电子暖炉开到最大,放在两个人中间,再披上潮湿的厚毯,喝了两杯热水,等待雪停。
  窗户上霜花满布,天阴沉,雪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谢枕书觉得纸杯很烫,烫得他拇指无处安放。那锐利无情的眸子半垂,看向自己的拇指,上面好像还残留着柔软湿滑的触感。俄顷,谢枕书肩头的雪化了,衬衫渐湿。他掩耳盗铃般地把纸杯转过去,好挡住拇指。随后他如同面壁思过一般,在心里默念。
  7-006很危险。
  第77章 风雪
  天快黑时, 7-006醒了。
  谢枕书撩起眼皮,如同被唤醒的捕食者。电子暖炉已经关了,他坐在椅子上, 不声不响, 如果7-006有什么危险举动, 他随时都能暴起。
  谁知7-006迷瞪片刻,说:“嗨。”
  谢枕书握着纸杯, 没回应他。
  7-006打了个哈欠,道:“几点啦?”
  他语气自然,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谢枕书说:“17点。”
  7-006睡眼惺忪, 鼻音还是很重, 回了个“哦”。他这会儿倒不太爱搭理人, 有点愣, 横在床上发呆。过了半晌,他问:“你脱我衣服啊?”
  谢枕书把纸杯捏扁,答:“湿了。”
  7-006眼珠转动, 看向谢枕书。须臾,他恢复些许精神,那股不在乎的劲儿又出现了, 似笑非笑,专挑谢枕书的雷区蹦, 道:“你这么体贴的对手怪少见的,好人果然没叫错。好人,衣服干了能还我吗?我这样待在被子里, 不像是被捕, 倒像是被捉奸。”
  这家伙清醒了就胡言乱语。
  谢枕书不想理他。
  7-006滚一圈,滚到铁床边上, 偏要看看谢枕书是什么脸色,他说:“你就这样坐着?太没意思啦,聊一百块的天怎么样?钱在我裤兜里,你可以自取。”
  谢枕书说:“不聊。”
  7-006道:“这房子里没暖气,到半夜会更冷。你我要么脱个精光挤一个被窝,要么各自硬扛聊天度过。我选择聊天,你呢,你不会想选被窝吧?”
  谢枕书都不想选。
  7-006偏当他默认,发出“嗯——”的怀疑声,把尾音拖得老长,道:“看不出来啊,你人冷冰冰的,想法还挺前卫。”
  谢枕书拉上厚毯,脸色越发冷冰冰。他转开头,不看7-006,也跟7-006隔得更远了。
  7-006忽然话锋一转,说:“南线情报组派你出来,是想查清‘狐眼’的事情吧?你们认为是我把‘狐眼’的行踪传递给黑豹,导致‘狐眼’在边境被7-001射杀。”
  “狐眼”曾击杀过北线联盟的军事统帅,在南线部队享有极高威望,被誉为“南线联盟第一狙击手”。为了对付他,北线联盟多次委派黑豹,而黑豹派出的力狗却都无功而返,直到7-001出马。
  然而7-001通常只在边境活动,他能追踪到“狐眼”,一定是知道了“狐眼”的日程计划,可“狐眼”的日程计划对南线联盟内部来说也是机密。这样一来,情报组只能把目光放到长期活动在联盟内部的7-006身上。
  7-006说:“谢谢你救我,我告诉你一个关于‘狐眼’的秘密。”
  谢枕书眸光微动,转回了头。
  7-006神色凝重,说:“你过来点,隔这么远我也不好说。”
  谢枕书不上他的当。
  7-006便笑:“我被你裹成这样,还能跳起来用头撞你吗?好吧,你不愿意过来算了,我就这样说,你听好。”他深吸一气,语气十分正经,“‘狐眼’才是个卧底呢。”
  谢枕书的神色再度冷起来,把头又转了回去,回都不回答。
  “狐眼”在南北战争中为南线联盟立下汗马功劳,光是击杀北线联盟军事统帅这一项,就足以证明他对南线联盟的忠心。他要是卧底,南线联盟就该完蛋了。
  7-006捧腹,道:“你很乖嘛!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哎,你总在训练场,他们教你什么呢?教你如何体贴人、关心人,相信人吗?你这样出来做任务,我要是长官,很替你操碎心。”
  果然是个骗子!
  谢枕书被他笑得不高兴,眼眸低垂,盯着自己手里的纸杯,老僧入定似的。
  7-006说:“如果明天雪停了,你要带我去哪儿?警察局吗?”
  谢枕书不答。
  7-006又笑,说:“你总不讲话,这要怎么审问我?等你把我交给警察,我们可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谢枕书道:“我会在警局里审问你。”
  7-006说:“你这种想法跟只有拿着教鞭才能扮演老师的人没区别,怎么,非得在警局里穿着制服才能审问我?还有,你干吗一沉默就转过头?害羞吗?”
  他满嘴跑火车,说的话全都不靠谱,纯粹是在找乐子。谢枕书此刻只想雪赶紧停,好把他带回城区,交给情报组。
  7-006得不到回应,也不觉得无聊。他在铁床上滚了几滚,从外滚到里,又从里滚到外,终于想到了新话题,说:“正事你不想聊,好,那我们聊聊私事。我送你的画呢?”
  他这人坏得很,骗了人两百块,却说是“送”。
  谢枕书冷酷地说:“扔了。”
  7-006反而笑起来,道:“好啊,你撒谎也不眨眼,是个做卧底的好苗子。你说你把画扔了,那你钱包里装着什么?”
  谢枕书把纸杯捏得更扁了。
  “我看见你把画折起来,夹到钱包里了。一幅……嗯,”7-006轻咳一下,没批评自己,“一幅有前途的画从此跟钱待在一块儿了,恭喜它。”
  7-006从边境部队骗走的500万是现金,他究竟是如何从边境部队荷枪实弹的巡逻中开走那辆运钞车,一直是个谜。南线情报组专家分析过7-006,认为他爱钱这事是伪装,但谢枕书越发觉得这事是真的。
  天已经全黑了,屋内没开灯,窗外黑黢黢的,能听到外面的寒风狂号,雪下得更大了。
  7-006静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真的不冷吗?”
  夜间温度骤降,他们没有暖气,也没有食物。即便两个人裹着被子和厚毯,手脚仍然会发凉。尤其是谢枕书,寒意正慢慢沿着他的小腿爬上来,他身上的衬衫半干,有种不舒服的潮感。
  这时,7-006说:“被子分你一半。”
  他很慷慨,但这不是个好建议。
  两个人在黑暗中看似气氛和谐,实则仍然在对峙。7-006的烧让他短暂地落于下风,可他很狡猾,借用口舌之能缓和了身处劣势的窘境。别看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却始终没有暴露丁点儿有用的信息。
  谢枕书选择“不”,他重新打开电子暖炉。
  那微微亮的暖炉隔在两人中间,像是今夜庇护他们横穿风雪的航灯,为他们燃起了点点温暖。只可惜这航灯已近报废,只燃了十几秒,就熄灭在他们眼前。
  两个人:“……”
  第78章 雪行
  “哇哦, ”7-006颇为善解人意,安慰他,“你这灯蛮闪的。”
  谢枕书:“……”
  他动手拆掉电子暖炉的底部, 检查起来。
  7-006饶有兴趣地看, 从谢枕书的手腕, 看到谢枕书的指尖,那指腹、虎口残留的训练痕迹被他尽收眼底。看得出谢枕书训练场也属于自律型, 不像他,成天都想偷懒。等到谢枕书放弃电子暖炉时,他嘴角带着笑意, 调侃起来:“看来睡一起是天意咯。”
  谢枕书把拆开的电子暖炉又装好, 他清俊好看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表情, 只是锋利的眼尾半垂, 带着点被打击到的沮丧。但他不允许自己流露出这样的气馁,仅仅一秒后,他就收拾起情绪, 把电子暖炉放回原位。
  电子暖炉站定,位置分毫不差,简直像是用尺子比划着放的。
  7-006笑倒, 说:“你平时刷完牙是不是还要把牙刷摆正?吃饭呢?吃饭也要把碗筷摆正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吗?”
  他觉得谢枕书有点强迫症,还很乖巧规矩, 如同一个坐在高级礼盒里的小人,连丝带都是自己绑好的。
  谢枕书不回答,7-006便说:“你跟我是两种人, 我用完的东西从不放回原位, 比如——”
  他话没说完,脸就被厚毯盖住了。
  7-006以为谢枕书不爱听 , 还笑:“我夸你呢……”
  谁知被角忽地被掀开,寒气顿时钻进来。紧接着,被子里进来个陌生的身躯。铁床受力发出闷响,和寒气一起,激起了他的鸡皮疙瘩。
  原本窄小的床变得格外拥挤,7-006暗道一声不妙,想要拉下罩在脸上的厚毯,却被谢枕书钳制了手腕,然后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翻了个面,脸朝墙壁,背贴谢枕书的胸膛。
  7-006:“……”
  这还没完,只听“咔嚓”一声响,7-006的手腕微沉,被谢枕书重新铐上了手铐。他就一个恍惚,已然跟谢枕书贴作一片,这感觉不亚于被谢枕书用枪顶着。
  7-006深吸一气,道:“……我说说而已。”
  谢枕书两指勾着手铐,以免7-006动。可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圈着7-006。
  7-006悚然,心想:这人刚才不是很守规矩的吗?!
  他腰间的手臂似有千斤重,箍得他喘不过气,连忙说:“你也抱得太紧了……喂。”
  谢枕书在“抱”这件事上经验为零,下手既没有轻重,也不知道该如何调整。听见“紧”了,便松一松。7-006一感觉到松,就想转身。岂料谢枕书又紧回去,不许他乱动。
  7-006觉得自己是根被捏住菜叶的胡萝卜,浑身僵硬,动弹不能,只好扭头,道:“刚不是说了——”
  他额头隔着毯子磕到什么,硬硬的,又转瞬间反应过来,那是谢枕书下巴。好样的,他简直要给自己鼓掌,叫他话一箩筐!给自己下了个好套,这下是真的被抱住了。
  谢枕书说:“好了。”
  7-006身上的点点汗意往外渗,连脖子都不会动了,说:“没好,别睡!”
  谢枕书不回答。
  7-006的脸闷在厚毯里,鼻音越发含糊,只是喊:“喂——”
  谢枕书盯着墙壁,那里绘了仿古的画,颜料已经脱落了,在昏暗中看着还挺像7-006给他的那幅猫。他闭上眼,没几秒,又睁开了。
  7-006在毯子里拱脸,想要找到出路,说:“摩西摩西。”
  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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