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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他紧紧捉着她的手腕,也不在乎她疼不疼。阿卯真觉得自己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二少爷是大姨娘所生,虽然不是嫡出,但比起大少爷来,韩老爷更看重他。
  这无关嫡庶,只因那大少爷,是个傻子!根本无法继承家业。
  所以韩夫人说话,常常底气不足,任由韩老爷讨了一个又一个姨娘进门。
  母凭子贵,使得大姨娘说的话在韩府颇有分量,而二少爷也在长辈的宠爱下,长成了一个纨绔。
  阿卯的手腕如针扎入骨头,痛得像要断掉。她闻到二少爷身上有浓郁酒味,心下更慌。要是他清醒还好,她可以用别的理由脱身,然而他醉了,醉了的人是不讲道理的。
  “阿卯,你多大了?”韩光的目光往她脖子下面游离,眼神十分迷离,慢慢往那凑去。
  阿卯着急万分,猛地将他一推,真将醉酒的他推开了。但他下盘不稳,往后退了两步就重重摔在地上,摔得酒劲上来,骂道:“给脸不要脸!”
  他站起身就要上前去打人,像发疯了,将阿卯吓得怔住,以为要被他痛打一顿的阿卯拔腿就往院子外面跑,刚出门口,脑袋又“砰”地撞在一个身躯上,撞得她脑袋发晕。但背后那一记拳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她抬头看去,就看见谢放抓住了韩光挥来的拳头。
  这一抓触及了手上伤口,谢放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双目定然,直直盯着韩光,说道:“二少爷喝醉了。”
  韩光怒道:“我没醉!你把阿卯交出来,她敢推我,她不要命了,竟然敢推我!”
  前有谢放,后有韩光,夹在中间的阿卯哪里都去不了,但韩光又总想来捉她,她只能拼命往谢放那挤,挤得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身上。等她察觉到不对,呼吸不由一屏,抬脸看他,那脸色本来苍白的男子,已经染了点红色,连呼吸都轻了。
  谢放没有低头看她,甚至一动不动。
  阿卯的脸顿时红如枣,恨不得也醉酒算了。
  ☆、第五章
  第五章
  韩光见他似下定决心要护着阿卯,冷冷笑道:“好啊,你一个下人都敢逾越了。”他打着酒嗝边走边指谢放的鼻子,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目光冷厉,像是要秋后算账。
  后头的贴身小厮忙去扶他回房,等院子重归平静,阿卯顿生懊恼:“二少爷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一定会找你麻烦的。”
  “随他了。”谢放刚才和他僵持,手被扯得渗出了血,他先瞧见手上纱布漫出血迹来,负手说道,“你快回去吧,让别人看见你我这么站在一起,反倒有口难辩。”
  阿卯蓦地回神,立即离他退了两步远,娇俏的脸绯红,醉意满满,低声:“那我先走了。”
  谢放点点头,庆幸她没抬头,否则她一定能看见他的额上渗出的豆大冷汗。
  等阿卯身影远离,他才倒抽一口冷气,将手拿出,那缠在手掌上的纱布,又被血染脏,疼得扎心。
  阿卯从院子一路跑回房间,跑得大汗淋漓,同房的桃花瞧见,扑上去打趣道:“怎么,撞邪啦,有妖怪追你?”
  “别瞎说。”
  阿卯没有再理会她,去拿衣裳准备去梳洗。浴房就在隔壁,她倒不怕那韩光敢追上来,但是想到韩光,她就觉得糟心。念头一转,又想到谢放,这才想起他的手来。
  她心头一惊,不知道他的手怎么样了,刚才那样大力气抓着韩光,只怕……
  阿卯心觉烦乱,拿着衣裳呆坐在椅子上,一时无话。桃花问了两句她也没做声,此时正好翠蓉进来,她立即说道:“翠蓉姐,你快过来看看阿卯怎么了。”
  翠蓉瞥了她一眼:“快要飞上枝头变……”
  “翠蓉!”
  一声轻叱,让翠蓉顿时收住了声,桃花也被她吓了一跳。阿卯眸光锐利,盯着翠蓉说道:“不要胡说。”
  翠蓉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个模样,似羊羔变成了老虎,十分吓人。她尴尬一笑,立即走开,只剩下想问又不敢问的桃花杵在那,心痒难耐。
  阿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一点也不想让老爷想抬她做四姨娘的谣言传开,既不愿入韩家门,何必招惹他。
  六月初一,一大早老太太就领众人去家中神坛烧香火,为家宅祈福。清晨露水未散,走过花园,裙摆微湿,等过了半个时辰祈福出来,日光灼热,穿过花园,裙摆已经干爽。
  因阿卯是韩夫人房里的人,所以紧跟在主子们的后面,谢放就在一侧,隔了两三个人。她不能上去跟他说话,只能时而朝他的手上。果然,那纱布看样子是换过的,昨天他的手真的受伤不轻。
  阿卯心有愧疚,在脑中寻思半日,想找些什么东西补偿。
  谢放也察觉到人群中总有人盯看自己,他一直没有偏头,直到快离开院子,才往那看去,这一看就对上一双明眸大眼。
  那双眼睛并不避开,反而朝他笑了笑。谢放想到昨晚那娇软的身躯,莫名心乱,移开了目光。
  阿卯还想示意他等会见的,但他竟避开了她的眼神。她只能等众人散了后,又折回去找他,在去往库房的路上终于看见了他,心下一喜:“谢管家。”
  谢放顿步,回身看她,脸上不带半分平易近人的神色:“做什么?”
  “我想跟你说些事。”阿卯说道,“那马是中毒了才发疯的。”
  谢放没想到她是要跟自己说这件事,他抬头往左右看看,将她拉入廊道巷中:“你说什么?”
  阿卯说道:“以前我祖母常得病,我自小就常跟着村里的赤脚郎中去采药,认识一些药,草药毒丨药,都知道一点。那马发疯的模样,不像是真疯,而是像吃了一种会让兽类暂时癫狂的毒草。只是我们韩府的马吃的马草,都是车夫亲自备的,那毒草又高又长,颜色也紫得怪异,所以我想,要让马吃到那种草,或许不是意外。”
  谢放只以为她胆子大,没想到还冰雪聪明:“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不跟老爷夫人说?”
  阿卯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人,却将自己暴丨露在那人眼前,谁知道他会不会害我?”
  谢放沉默片刻,一时不好问出口,但还是问道:“那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你是韩府的管家,这种事你肯定会告诉老爷,而老爷现在也是让你去查吧?所以我想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你,免得你走弯路,这也算是昨晚你帮我脱困的恩情。”
  谢放微微一笑:“那为什么你肯定老爷是让我查,而不是报官了?”
  阿卯摇头说道:“如果是报官那府里一定会传开。”
  谢放低头看她,已觉她做丫鬟可惜了。他说道:“多谢。”
  “客气了。”阿卯又道,“二少爷非善类,他只怕会找你麻烦,你……多加小心。”
  谢放没有再跟她道谢,只是向她微微颔首,算是领情。
  他去库房拿着账本对了半日物品,又寻看守库房的几人问话,把库房的东西一一记在账本上。数量太多,期限又是三日,他一直忙到中午,连午饭都不打算去吃了。但没过一会,就有大姨娘房里的下人过来喊他。
  “管家,二少爷让您随他去一趟外头。”
  谢放知道来者不善,说道:“少爷跟老爷请示了吗?”
  下人说道:“请示了,老爷让您跟着二少爷做半日的活。”
  这话听着不像是真的,韩府虽然一个下人当两个用,但分工明确,不会让他一个管家又跑去跟大姨娘二少爷那边。
  谢放明知是圈套,还是收起了账本,随小厮过去。
  韩府门前已停了一辆马车,谢放刚到,小厮就去敲了敲车厢门:“少爷,管家到了。”
  车厢门没开,里面的声音倦懒:“那就跟着吧,我今日要去的地方远得很,不要跟丢了,不然我只能跟我爹说你这管家不称职,要不得。”
  说完,车夫就扬鞭赶车,别的下人都垂手看着,唯有谢放跟着。
  谢放更是确定韩光是在变相惩治自己。
  阿卯和姐妹们简单用过午饭,依照老太太的吩咐拿着盛着馒头的篮子要去城隍庙给乞儿送食,积德行善。刚出大门,就见一辆马车绝尘而去,而跟在后面的人,正是谢放。
  她的心像瞬间被重锤击中,沉至深渊。那马车她认得,是韩家二少爷的,这样热的天,让谢放跟在后面跑,这是要将他热死!
  “阿卯,你怎么了?”桃花过来拉她的袖子,“快走,发什么呆。”
  阿卯自知有心无力,几乎是一步三回头,马车转眼就不见了,谢放疾奔的身影也在眼前消失。
  “这可……怎么办……”阿卯无力地念了一声,却没有半点法子。
  烈日如火,烧灼大地。
  谢放已经跟在马车后面跑了很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马车开始很快,后来好像是怕他跟不上,又故意放缓,等他快到前面,车夫又猛赶马车,让他再次追赶。
  韩光在车厢里时而往后面看,看着谢放那狼狈模样,开怀捧腹。
  笑了几次后发现谢放还跟着,他忽然觉得这人招人烦,跟了这么久,也该知道他是在戏耍他,就不知道停停。
  韩光没了兴致再惩治他,对车夫说道:“去青红阁。”
  “那管家他……”
  “车赶快一些,他追不上,自然会自己回去了。”韩光悠悠想到,以后每到中午就喊他出来,让他追车跑一个时辰。
  天这么热,他迟早要得暑气。也是该让他吃些苦,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日后继承家业的是他,不是他的傻哥哥,那谢放怎么就敢得罪他?
  韩光如此想着,冷冷一笑。
  那青红阁是横州有名的青楼,韩光隔三差五就要去一回。这里的姑娘美貌且贵,酒水也比外面要贵,能来这里消遣的,都是有钱的公子哥。
  韩光他爹虽然是横州富贾,但是韩家管教甚严,也不会给韩光太多银子花天酒地。
  但韩光就是有银子来这喝花酒。
  银子他能像法子,可晚饭不能拖,得回去吃。韩光在花丛中游离半日,快到黄昏,才终于出来,满腹眷恋,奈何父亲是只老虎,什么都管着他,所以他活得也不太自在。
  簇拥着送他出来的莺莺燕燕柔声细语,比韩光喝的酒还要美,美得他都不想回去了。
  姑娘们送他到了外头,他还想再进去喝一壶,不愿回家。
  “少爷,已经酉时,该回去了。”
  声音陌生,但爽朗好听,在一众软腻的腔调里听得格外清楚。韩光一顿,寻声看去,不由讶然,竟是谢放。
  他竟跟来了,而且看模样,他这是一直守在外面?
  韩光心底的滋味一时纷杂,说不出话来,只因谢放这么做,瞬间将他对比成了个阴险小人、无理的公子哥!
  那些姑娘们难得瞧见这样一个俊气的年轻男子,既是红尘女子的本能,也是身为姑娘家的本能,纷纷上前要拉他进里面。
  “公子进去喝一杯吧。”
  “公子是头一回来么?让奴家伺候您。”
  “公子喜欢喝什么酒,喜欢什么样的人儿?这都有。”
  韩光见自己被她们抛在脑后,全都拥在了谢放身边,顿生满腔怒火,新仇加旧恨,又有酒意发作,怒道:“滚开,你们这些贱丨人!”
  姑娘们一怔,谢放也抬眼看去,旋即见一个酒瓶朝他径直扔来,重重砸在了额头上,刮出几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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