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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南嘉予还有工作要做,她说:“给你添了几件衣服,在衣柜里,去试试合不合适。”起身时又说:“不喜欢的话就忍忍吧,谁让小姨就那个眼光呢。”
  南庭笑着说:“谢谢小姨。”
  南嘉予掐掐她的脸,“和小姨不用说谢。”
  临近十点,南庭见南嘉予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她站在书房门口,探着个小脑袋说:“要吃宵夜吗?我来弄。”
  南嘉予平时是不吃宵夜的,但想到南庭晚饭基本没吃几口,她说:“那就煮个面?”
  南庭一笑,“再加个蛋。”
  南嘉予很少自己做饭,太忙了,而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是个极挑剔的人,但对于外甥女的厨艺,她却持鼓励态度,边吃边说:“味道还不错,我为低估你道歉。”语气像朋友之间的闲聊。
  南庭笑得温暖,“是因为没有对比,你才能将就,要是你吃过七哥煮的饭……”她意识到自己有点说多了,忙住了口,怯怯地抬头瞄了南嘉予一眼。
  南嘉予像是没有听出什么似的,继续低头吃面,隔了会儿才问:“盛远时会烧菜?”
  南庭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还烧得不错。”
  南嘉予抬头,“所以你的胃已经被征服了?”
  南庭与她的目光一对,扯了个小谎,“哪有,我和你一样,挑剔得很。”
  南嘉予皱眉的表情明显是不太相信的意思,嘴上则说:“那最好。”
  接近凌晨南嘉予才忙完,从书房出来后,她走到次卧门口,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在外面站了片刻,还是轻轻地推开了门,边轻声地唤:“蛮蛮?”边往床边走。
  南庭根本就睡不着,但未免南嘉予担心,她才关了灯,一直在床上躺着。此刻听见小姨叫她,人也往往床边走过来,她把床头灯打开了,“小姨你怎么还不睡?”
  南嘉予在床边坐下,把她躺得有点乱的头发捋了捋,别在耳后,“你不也没睡吗?”
  南庭看了看她,“桑桎告诉你啦?”
  南嘉予看着她的小脸,“他只说你失眠,但到什么程度,我还是想听你来告诉我。”
  南庭垂眸,半晌才说:“我现在整夜都睡不着。”然后深怕南嘉予担心,她又急急地说:“但我的健康状况,和白天的状态,都没有受影响。”
  南嘉予虽然因为桑桎的话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可听到她说整夜都睡不着,还是很震惊,“从来不觉得困倦和疲惫吗?”
  南庭如实说:“偶尔会有那些感觉,不过躺一躺,就会缓解。”
  南嘉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是从什么哪一天起一点都睡不着,南庭已经记不清了,“在养睡不着之前。”
  所以,睡不着这个名字,是这么来的。而她养那条柴犬,已经有一年多了。
  南嘉予把她搂在怀里,像是母亲安慰女儿一样,“不怕,有小姨在。”
  南庭回抱着她,安慰着她,“小姨你也不用怕。”
  南嘉予怎么能不怕?尽管桑桎一再强调,她目前的身体很健康,可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是不用睡觉的?不眠!南嘉予自认是坚强的人,可这个陌生的名词还是令她感到胆战心惊。
  “不管是工作还是爱情,都要建立在健康的基础上。”南嘉予抚摸着南庭的脸,“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治疗,像上次那样勇敢地面对,让你妈妈知道,你会好好地生活。”
  南庭笑了,“我知道啊。”
  “既然睡不着,就别一直躺着了,像在你自己的地盘那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小姨没那么娇情,我困了的时候,地震都吵不醒。”
  南庭听她这样说,确实松了口气。
  随后,南嘉予回房休息了,南庭则在她的书房看书,用她的电脑在网上查关于不眠的一些信息,等到天亮后,南庭又掐着时间,就着冰箱里的食材做了早饭。
  盛远时的信息是在六点多过来的,他说:“给我个定位,我去接你。”
  南庭于是把早饭做好,放在餐桌上,就悄悄出门了。
  听到外面房门落锁的声音,南嘉予从卧室里出来了,她走到窗前,看到一辆白色陆虎停在楼下,然后,南庭从单元门里跑出去,扑进盛远时怀里,对方抚摸过她的脸,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南嘉予神色不动地走到餐桌前,看着上面热气腾腾的粥,鸡蛋饼,以及用黄瓜拌的小凉菜,眼眶一热,她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着外甥女做的早饭,半晌,才自言自语地说:“姐,你看,她已经长大到都能照顾我了,你放心了吧?”
  第40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11
  盛远时注意到南庭穿了条白蓝相间, 及膝的木耳边装饰的连衣裙,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 她第一次穿裙子,除了头发比以前长了,笑起来的样子,比年少时漂亮生动的司徒南更妩媚动人。
  其实昨晚盛远时失眠了, 想到南嘉予的态度,深怕南庭不听自己的话, 和她小姨发生不快。直到她跑过来, 扑进自己怀里, 才终于放下心来。
  看时间还早, 盛远时带她去吃早餐,听南庭把和南嘉予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盛远时并未觉得欣喜,反而意识到:这位小姨, 不简单。她非旦没有凭借血缘的关系给南庭施压, 反而安抚住了南庭,估计是考虑到了万一南庭反弹,会影响娘俩儿的关系, 把南庭推得更远。
  果然是学法的, 看问题比较全面,也更缜密。盛远时觉得,遇到了对手。先前还天真地计划在六年之约到期时向南庭求婚,这样看来, 是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盛远时顿觉压力山大。
  两人到达电台时,时间还早,盛远时提议等应子铭到了再一起进去,南庭当然是没意见的。没过多久,盛远时的助理到了,他先进去安排,随后应子铭也到了,盛远时和他握过手后,姿态谦逊地与之交谈,南庭默默了跟在他身边,觉得温暖踏实。
  等盛远时和应子铭进入直播间,节目负责人和三人简单地沟通后,深怕嘉宾紧张,贴心地安慰道:“今天的两位主播都是很有经验很会带动气氛的,几位放松就行。”
  盛远时和应子铭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内心和面上一样,从容淡定,南庭则是第一次参加节目的录制,虽然不露脸,出境的只是声音,还是紧张到不停地看提纲,一点没有上席位时的自信。
  应子铭见状对盛远时说:“刚到塔台那会儿,也是成天抱着书本看,要么就是埋头做笔记,我都担心她得颈椎病。”
  盛远时听着,仿佛也跟着经历了南庭从见习一步步走向放单的过程,他感慨似地说:“她这几年,变了很多。”
  应子铭当然是不知道从前的南庭是什么样子,但他是过来人,能从南庭眼里看破很多事,尤其是微笑背后的坚强,于是他说:“人越长大,越不容易快乐了。”
  盛远时看着应子铭有了白发的鬓角,问:“您家是男孩女孩?”
  “是个儿子,叛逆得很,他妈成天和我说,要我有时间多管管。”他说着,神情中多了几分苦涩与为难,“可整个塔台,执照的管制只有16个,我哪能退得下来呢。”
  面前这位是有着20年指挥经验的老管制,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指挥过多少航班,经历过多少特情,然而,对职业的热情与担忧,却始终如一。对于应子铭,除了佩服,盛远时更多了几分尊敬,甚至庆幸,庆幸南庭能遇到这样一位老师,既给予了她工作的指导,也给了她生活的关照。
  此次是针对即将到来的十一出行高锋,电台分期邀请公路铁路民航的精英人士,南程作为最近风头正劲的热门航空,首先被关注,而有了帅气的机长,怎么能少了空管美女?于是,这一期节目就是飞行员与空管穿越电波的一次pk。
  主持人子清很快来到直播室,见到身穿飞行制服的盛远时,眼睛带笑,声音甜美,“盛总好,我是子清,稍后的节目由我主持。”然后主动伸出了手。
  漂亮女主播那么明显的示好,南庭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看一眼盛远时,偏头笑了。
  盛远时绅士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了一下,收手时介绍应子铭,“这位是g市机场,塔台管制室,主任管制应子铭老师。”
  子清和应子铭握过手之后,看向南庭时,带着些许激动地说:“塔台第一位女管制,南庭。”言语中笑着握住了南庭的手,“听说女管制不多,特别佩服你。”
  因为她对南庭的友好,盛远时眼底有了笑意。
  距离节目开始还有几分钟时,另一位主播才姗姗来迟。当南庭看到走进直播室的,正是前几天才在航站楼见过的林如玉时,她下意识看向盛远时。盛远时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安抚般点了点头,仿佛在告诉南庭,没关系,有我在。
  怎么会没关系?他才把人家列入黑名单,现在又以嘉宾的身份要和人家一起录节目,这……南庭有点不敢想这期节目录制的艰难了。
  相比南庭的意外,没去成纽约,被别人顶了学习名额的林如玉是满腔愤怒。尤其接到这个工作任务,得知自己要替那位临时被抽调去纽约的主播,接档这期节目,而作客嘉宾又是盛远时时,她差点当场和领导翻脸,又不得不服从电台安排。
  林如玉第一次对嘉宾摆了冷脸,子清不明所以,到时间时,她先开场,“各位听众上午好,又和大家见面了,我是主播子清,今天我的搭档是我们电台的第一美女主播如玉。”
  不得不说,林如玉确实是做主播的料,当直播开始,她立即换了个人似地,语调优美地和听众打招呼,然后顺理成章地切入主题,“对于机场和飞机我们都不陌生,那么今天作客我们直播间的就是与这二者有着紧密联系的人,都说一物降一物,他们是如何彼此降服的呢,精彩马上开始。”
  广告和简单的介绍过后,进入问答环节,子清先提问盛远时:“作为一名飞行员,请问盛机长,您每次登机时拎的小黑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提纲盛远时看过,对于他这位老司机而言,那些问题都太浅显,根本不需要做任何的准备,他闻言简明扼要地答:“箱子里装的主要以手册为主,在飞机上必须用到的工作手册,还有耳机,证件等工作所需要的东西。”
  林如玉接下一个问题:“那么多工作手册,遇到危险的情况,来得及翻吗?”
  这是提纲上没有的问题,却也难不住盛远时,他神色平静地答:“不是遇到所有的情况都需要翻手册。”他注视着林如玉,指了指自己的头,“也有记忆项目。”看似是在回答问题,又像是提醒她凡事动脑,想好后果。
  林如玉看向他的目光有不满和怨恨,但终究是问:“飞行是需要听空管的吗?”
  盛远时一笑,“这是必须的,飞行的全程都要听管制员的指令,怎么飞,飞哪里,飞多高,都要管制指示,天空任鸟飞,但不是任我们飞。”
  这明明是事实,但林如玉是外行,再加上有之前的冲突,她愈发觉得盛远时的那句“天空任鸟飞,但不是任我们飞”是在提醒她什么。
  子清对于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全然不知,被林如玉抢了一个提问盛远时的机会,她还不能当场表现出来,只能微笑着继续,“管制工作会很枯躁吗?具体都做些什么呢?”
  应子铭本想让南庭作答,带她来,就是给她锻炼的机会,他一个老头,相信听众也没什么期待,但南庭却示意他先说。于是,应子铭就简单地介绍了一个管制的工作内容,或许是觉得确实挺枯躁的,担心听众都睡着了,他举了个小例子,“这份工作也是充满了人情味的,有时候遇到外航的飞行员,飞到北京区的时候,会很有兴趣地对我们说:能给我指指长城在哪吗?如果天气晴好他们可能会找一找,要是真的看到了,他会觉得非常壮观还给你分享他的心情。”
  听起来确实很有爱,子清听笑了,又问南庭,“平时工作的时候也是有电脑辅助吧,那些屏幕上的那些斑斑点点是什么?”
  “除了耳机话筒,我们工作时必备的工具是雷达。”南庭很认真地说:“雷达屏幕上显示的都是雷达信号,每一个点代表一架正在执行任务的航空器,就是飞机,上面承载着包括机组在内的上百人的生命。”
  节目就这样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子清都是按照提纲走,除了喜欢多向盛远时提问外,一切如常。到了林如玉这,她总会不按理出牌,问些相对敏感的问题,比如,她会问盛远时,“听说你们的收入很惊人,不介意给听众朋友们透露一下吧?”
  子清都皱眉,拿胳膊碰她一下表示提醒,林如玉却假装不明白。
  盛远时则说:“如果把收入和责任、压力放在一起衡量,尤其是在当今的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在,我们的收入也不算特别高。”
  林如玉还会问南庭,“听说空管都很任性,根据自己方便指挥,你任性过吗?遇到极端的情况,或是气焰嚣张的机长,你怎么管制呢?”
  南庭的眼角余光瞥见盛远时看着自己,她说:“波道中的交流通常都是很顺畅的,机长会听从我们的指挥,遇到特情,也会很好地配合,以飞行安全为第一考量。我们有规定的术语,为的是用最简明的语言,来表达出最准确的意思,确保航空器的平安起降,不会只考虑个人方便。”
  林如玉不罢休地盯着南庭,以挑衅的语气问:“相熟的机长和空管打招呼能插队先飞吗?”末了还不够似地,看向盛远时,“比如对象是我们的嘉宾,盛机长。”
  这个问题虽然是林如玉临场发挥加上来的,但也并不难回答,标准答案是:飞机的前后顺序是根据航班时刻,是各个公司向总局先申请,给批复之后大概有一个顺序。另外,还有专门的流量部门,负责排序,所以,不是看空管心情,喜欢让谁先飞就谁先飞。
  可林如玉却把矛盾指向了盛远时,再回想前一晚南嘉予对盛远时的奚落,南庭不知道哪里上来的勇气,或许也有些冲动,她竟然在一个收听率很高的节目中,注视着盛远时说:“如果是他,我会同意。”
  原本要发声,替为她解围的盛远时顿时噎住。
  应子铭也是一怔,看向南庭的目光除了意外,还有隐隐的责备之意。
  至于林如玉,得逞般没有再继续下去。
  一个小时的节目算是有惊无险地录制完成,子清主动上前找盛远时合影,这种场面盛远时经历过太多次了,处理起来也算得心应手,他请应子铭和南庭一起,与子清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就以接电话为由,退出了直播间。
  应子铭没急着走,而是问子清,“刚刚我们是直播,还是录播,能剪辑吗?”
  子清一笑,“不能啊应老师,我们是直播,你们刚刚的话,听众已经都听到了。”
  应子铭的脸色就真的不太好了,他看了眼南庭,没再说什么。
  南庭乖乖地跟在师父身后往外走,经过林如玉身边时,听见她说:“为了盛远时,还是那么没原则啊。”
  南庭停步,她抬眸看向妆容精致的林如玉,“机场那件事,我不想道歉,更不想解释,因为导火索是你自己。而我是在机场是帮旅客拎包,还是做管制,都是我自己的事,没有防碍到你,希望以后再有机会见面时,不会成为你攻击我的武器。至于黑名单,我虽然觉得没必要,可事情已成定局,我还是尊重他的决定。就像你说的,航空公司那么多,你也不是非南程不可,所以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最后,南庭几乎是语重心长地和她说:“不要再和他起冲突,后果你承担不起,况且,要说得罪你,那也是我,和他没有关系。”
  林如玉已经领教过盛远时的厉害,她确实也不敢轻易招惹盛远时,但是,“就因为他把我列入南程的黑名单,我失去了去纽约学习的机会!”林如玉说着,眼睛都红了,“你知道那是多难得的机会吗?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才获得这次机会吗?司徒南,像你这种不劳而获的人永远不会懂,我们这种没有背景的人,在职场有多难!”
  确实是难,可这种难并不完全是没有背景造成的吧?从迈进空管学院那一天起,南庭认为,人生最难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接受,接受生活赋予你的,所有的坏。
  但是这些,她无法说给林如玉听。所以最后,南庭只说:“以前,对不起了。”
  对不起没有用心来交朋友;对不起利用了你的心里,让你陪我打发了那么多寂寞又珍贵的年少时光;对不起,再不能成为朋友。
  回机场的路上,盛远时问她和林如玉说了什么,南庭不答反说:“你别再和她过不去了,她也挺不容易的。”
  对于她的这份同情心,盛远时颇有些无奈,“今天是他为难我们在先,我已经什么都没说了,否则,就凭台长姓乔,她马上就会下岗,她却还不知收敛,在临近尾声给你挖了个天坑。”想到南庭那句会让他先飞的话,盛远时都说:“你不应该那么说,我也不可能让你那么做。”
  回到塔台,应子铭把南庭叫到了办公室,他身为师父,第一次冷下脸来训斥南庭,“你身为管制,在那样的场合下,怎么能说出那么任性的话?你知不知道说错一句话,是可能影响整个管制生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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