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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春花 第45节

  眼皮如同被针线缝了个锁边,奋力良久才扯开一条缝儿。一个模糊的人影连滚打爬地扑过来:
  “姑奶奶你可算醒了!”
  她一怔,直觉就要起身。还未用力,肩膀被按回床榻。巨大的疼痛迟了一瞬方才袭来,瞳中立刻蒙上水意。
  “别动!”
  严衍皱眉看她:“裂魂归位,至少要休养十日方能下床,否则魂魄坐不稳,再脱出来,就麻烦了。”
  她瞳孔微震,目光在他面上停了停,下移落到长孙石渠急切的脸上。
  “是是是,闻捕快也是这么说。你放心,那蜈蚣精盘棘已经被澄心道尊收服了,不能再为害人间了!”
  她欲张口说话,喉中也是沙地一般粗糙疼痛。探询的目光又移到严衍脸上。
  “东家想问,徐师傅和秦小姐的魂魄如何处置?”
  泛红的水眸一亮,长睫眨了眨。
  “闻捕快已将他们魂魄归位,如你一般,此刻都在家中休养。”
  春花神情一宽,垂下眸子,思忖片刻,又抬目望他。
  “东家是想问,那菖蒲精可还有生路?”
  “澄心道尊将他一同收了。他助纣为虐,害你被蜈蚣精所擒,也是罪有应得。何况他还潜入闺阁,迷惑年轻女子,其心可诛。”
  闻桑从旁探出个头来:
  “那菖蒲精,辨称他是为了报恩才潜入寻府,说得有板有眼的。他说十年前,有奚山虫豸泛滥,四处啃食菖蒲族根须,他的数千族人命丧虫口。幸而有一家年幼的贵女前来有奚山游玩,眼见满溪菖蒲衰败,心生不忍,派了家中园翁前来除虫,又将活着的移栽盆中,送入花草市中悉心培养,他们菖蒲族才得以幸存。”
  石渠也是头回听说此事,奇道:“那贵女,就是寻家小姐?”
  “话虽如此。澄心道尊为了核实此事,还派人前往寻府询问,寻府家人却说从无此事。可见那菖蒲精是谎话连篇,做不得真。”
  水眸闪了一闪,忽然恳切地望住严衍。
  严衍沉默地与她对视了片刻。
  “东家,那位贵女,该不会是你吧?”
  石渠和闻桑都是一愣。石渠眼珠一转,一拍大腿:“哎呀,我想起来了。那年你才十岁,和寻家小姐去有奚山玩了一趟,回来便说要做花草生意,收了许多兰花回来卖……”他倏然住嘴,忐忑地看一眼闻桑。
  闻桑还无所觉,倒是严衍冷笑了一声:
  “寻家小姐自幼喜兰,绝无可能将菖蒲错认兰花。会费心移栽菖蒲这种溪边野草的,也只有东家您这样有生意头脑的女子了。”
  春花眸光飘了飘,似有些心虚,但还是慢慢迎上他的。出乎意料,他神情中倒没有讥讽,只有些淡淡无奈。
  严衍勾起唇角:“东家觉得他可怜?”
  “……”
  “他报错了恩,听了旁人说寻家小姐爱兰,便以为救他的是寻家小姐。隐身闺阁,虽然不曾有什么恶行,终归是有害女子名节。若非澄心道尊与闻桑都愿严守秘密,寻家小姐此刻已身败名裂了。”
  话虽如此……春花有些气闷地想,这算来算去,始作俑者倒像是她长孙春花了。
  石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位严先生是能掐会算么?怎么能立刻猜到他这位一肚子弯弯绕的妹妹想问什么?
  严衍继续道:“东家现下还有闲情忧心妖物么?”
  诶?
  “吴王世子要成亲了,东家还不知道吧。”
  作者有话说:
  狗血来吧来吧,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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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玉软花柔
  裴园中出了邪祟, 好几位贵人都撞了邪,就连吴王世子本人,从斗香大会回来后都一连多日卧床不起。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 迅速传遍了汴陵城。再加上前些日子鸳鸯湖水怪之事, 一时物议沸腾,人心惶惶。有人说, 是城中几大富户多为富不仁,奢靡堕落,招惹了邪祟, 也有人说, 是去年澄心观加建的事被吴王拦了下来,神灵降罪,令妖物横行, 妨害了汴陵的百年气运。
  幸好,还有澄心观的道尊大人力挽狂澜, 逐家上门驱邪, 几日守护汴陵安宁。
  再几日, 吴王府传出了消息, 世子正室未定,却要先娶一门贵妾,女家正是开香药局的秦家。
  原来世子在斗香大会上与秦家小姐一见倾了心,回去便害了相思病,王妃几经询问,世子才吐露真情,恳请王妃成全。王府看不上秦家门第, 无奈世子坚持, 王爷王妃拗不过, 便遣了媒证上门,聘为贵妾。秦家倒不嫌这身份低微,自然是无上欢喜,一口答应。
  消息一出,顿时又将寻家和长孙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毕竟,赌坊里原本押的都是这两位中的一位能入主王府,做世子妃。如今正妃还没进门,先娶妾室,恐怕以后正妃的日子不好过。
  据说寻家小姐与长孙家小姐在斗香大会之后都大病了一场,旬日方才好转。是身病还是心病,可就难说了。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两府却毫无动静。
  也许是裂魂的后劲儿太大,休息了十几日,春花依旧觉得精神恹恹。钱庄里有严衍,倒是无甚大事,其余各铺的掌柜也颇给力,年节也还远,未到集中收账的时候。她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大假,闭门谢客。
  长孙恕和长孙石渠都觉得她能多休息几日,是件好事。祖孙三人连上小娃娃长孙衡终于能一起吃上三顿饭了。谁知半月过去,她身子好了大半,却没有要出门上工的意思。
  这日严衍又拿了两摞子新账过府,给春花签押。刚到前厅,便被长孙恕和长孙石渠祖孙俩拉到一边。
  “严先生,闻捕快说春花伤了心魂,可是对脑子也有影响么?”
  “……应当不至于。”严衍愣了愣,“可是有什么症状?”
  “她从前日日在外头访友宴客,恨不得睡在铺子里。可如今,却对生意上的事不闻不问,各掌柜送来的本册也不细看,就签了花押。”石渠难得忧虑,“该不会还魂的时候,还错了吧?”
  话音刚落,脑门上挨了个爆栗。
  “瞎说什么!我瞧她,恐怕是伤情了。”
  “咦?”
  “那日严先生说了吴王世子要娶妾的事,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长孙恕忧心忡忡。
  严衍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春花确实一下子就愣住了,随后询问了世子结亲的对象,只说了一句:“若是真心中意人家,又为何聘为妾室?”
  伤情?
  他斟酌着措辞:“东家小姐似乎……对世子无意。”
  “是呀,春花早说了,她只招赘,不会嫁入王府的。”石渠认真道。
  长孙恕又敲了他一记:“你妹妹是怕,她嫁进了王府,留下我们两个,一个老,一个傻,没人看顾。”
  “咱们春花这人品,性情,样貌,汴陵城中哪个比得上?王妃和世子都高看她几分。这汴陵城中女子,一个不想嫁入王府做凤凰?若不是你不成器,撑不起事,我又何须留她在府中招赘?像寻常女子一样,嫁个如意郎君,执掌内院,岂不清闲?”
  石渠如梦初醒:“如此说,春花真是伤情了啊。”
  长孙恕长叹一声:“为今之计,只有尽快为她找一个良家男子招赘,以慰情伤。”
  “爷爷说得对呀!最好是为人正派,家世清白,会些功夫,又懂生意经的,还能在外头帮上些忙。”
  “不错。咱们也是仁厚之家,不管什么样的男子,只要入了长孙家门,咱们一定不会亏待他的。”
  长孙恕和石渠对视一眼,齐齐转过来,纯真而诚挚地看定了严衍。
  “咦,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严先生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呢。”长孙恕慈祥地冲严衍摇摇手。
  “……”这对话,似乎往奇怪的方向去了。
  严衍咳了一声:“老太爷,若无其他事,严某还是去向东家……”
  他话音未落,便有仆从来报,说大小姐刚刚出门了。
  三人一怔。
  良久,长孙恕和蔼道:“严先生,不如留下喝杯茶,等春花回来,可以一同用晚膳。”
  严衍微笑婉拒:“钱庄中还有事。严某就不久留了。”
  春花丝毫不知自己被祖父和哥哥编排成了个痴怨女子。她乘一辆青壁小车,未挂名牌,只带了一个信得过的老家人,往南郊而去。
  南郊有长孙家发迹前的老宅,是长孙春花生活的地方。老宅年久潮湿,祖父年岁渐老,五年前春花做主,在城中置了新宅,老宅便荒废了下来,只留一个年纪大的老园翁看管。
  她未走大门,而是来到西南角门处,叩了两下门。老园翁将门开启一道缝,见是她,才取下绞索,让她进去。此前她叮嘱过,若非她本人,断不能开门。
  车夫依命将马车停去远处。一个黑影从马车后壁轻轻飘落,负手打量了下四周,靴尖轻点地面,衣袂如松涛浮动,潇潇跃过院墙。
  春花穿过废弃荒芜的庭园,来到庖厨侧面,有一地门通向存放腌菜的的地窖。
  “日日饭食可都正常?”她问。
  “吃的不多,”老园翁答,“倒也饿不着。”
  春花点点头,示意老园翁在外守候,自己提了油灯,缘梯而下。
  地窖中木栅栏是新装的,隔了一半,栅栏上上了三重铁锁。外头守着的是仙姿,见她来,立刻站起行礼。
  里头关着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眼圈血红,衣衫不整,抱膝缩在墙角。听见她进来,妇人惊惶的眼睛与她一对,又受惊低头。
  春花道:“听说你想见我。可是终于有话要对我说了?”
  妇人将自己抱得更紧,脊背微微发抖。
  春花叹了口气:“烟柔,自从你到长孙家,我对你还不错吧?我供你锦衣玉食,给你一个好身份,你却想害我性命。”
  “那日鸳鸯湖上遇水怪,我明明已经抓住了你的手,你却将我往湖里推。你料我必死,谁知我又活了。我不动声色,你就以为我忘了危急时的景况。倘若你就此安分,也就罢了。然而我在下元夜游船试你,你还是恶心不死,想将我推入湖中。你指望我死了,你便能当上长孙家主母,只要将衡儿握在手中,我那祖父和哥哥敦厚老实,自然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我长孙春花虽讲究和气生财,却也不能两次教人骑在我头上作祟。”
  栅栏之内的烟柔嘤嘤哭起来,却不开口。
  “你也不必装可怜,我瞧出来了,你是个思虑周祥,心黑手狠的。”
  烟柔哭了片刻,抬起满是泪痕的秀脸,凄凄道:“小姐如此对我,不怕有负故人所托么?”
  春花大笑:“你倒是说说,我这位故人姓什名谁?”
  烟柔咬唇:“奴家早说过了,与公子相交,乃是化名,不知真名。”
  “哼,我初时也曾信了你的话,如今想想,实在破绽百出。”
  春花站得久了,有些眩晕,仙姿忙扶她在软椅上坐了。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我本可将你送官,却没有。你可知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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