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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这一仗,打碎了清兵关于与英夷交战的所有美妙幻想和谣言。英夷并不是只有在舰炮的支持下才能作战。镇江北线之战,就发生在平地上,英夷以一当十,将三万八旗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奕经发现,英夷,包括他们中间的黒夷,是那么的英勇,面对十倍于自己的骑兵仍旧死战不退。奕经可谓集中了满蒙的全部精锐,可还打不过一小群洋夷。尽管关外八旗呼喊前进,英勇的反复冲击,却打不进由区区一千人组成的小圈子。不到三个时辰,三万大军败得干干净净。
  奕经大人一边逃跑,一边自怨自艾。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仗的真正后果,是将东北和华北的精锐力量全部消耗一空,以后,京畿地区要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只能指望京师那些跑马玩鸟,游手好闲的驻京八旗了。
  西线,奕山率领下的甘陕绿营在遭受了英军的重大打击之后仍在苦苦支撑。时断时续的梅雨也帮了一点忙,让英军射击的速度放慢了。虽然清兵的弓弦也陆陆续续的毁坏了不少。
  终于,有一队绿营兵得以靠近英军,也就是哈格里夫斯的苏格兰团,一时间,似乎取得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快马宣号,凡攻入敌阵者,赏银五十两,率先破阵者赏银三百两,记头功。”
  两匹快马向阵前跑去,一路齐声呼喊,将重赏的消息沿路传扬,一时间,甘陕绿营的士气有所提振,人人都向前涌来。
  如果哈格里夫斯的麾下,是那些殖民地军队,在火枪逐渐被雨水打湿,发射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也许就溃散了。但哈格里夫斯的麾下,都是来自英格兰本土的训练有素的军官和士官带领的军队。这些军官和士官主动地调整自己的阵型,集中干燥的火药,这样,整个苏格兰团都结成了紧密的方阵。最前面一排的士兵用刺刀和清兵们对捅,后面的用火枪射击,反正清兵就挤在前面,连瞄准都不用,照着打就行了。
  清兵向前涌动的洪流就这样撞在哈格里夫斯的人墙上,他们推挤着,用刀和矛向前猛刺,同时和自己的同伴互相挤压着。这已经不是战斗,而变成了一群乌衣的清兵和红衣的英军之间的角力比赛,如同两个巨汉撞在一起,互相推搪,希望把对方推下台去。
  英军的大炮已经被掀翻在一边,在最前线,不时有人被刺刀捅中,或者被大刀砍伤,伤者倒在地上,哀号声被呐喊声压过,往往被自己人或者敌人踩死。英军的后排还在发射着铅弹,虽然屡有斩获,但已经没有人去关心这些倒霉蛋。
  巴加还在跑马山顶上,看到这一切,哈格里夫斯和兰帕德的人加起来,不到甘陕绿营的十分之一,在这样毫无技巧的狭小地域的肉搏战中,处于十分危急的劣势。“也许是时候了。”巴加想
  奕山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虽然代价巨大,但在老天的帮助下,十倍的人力,绝对可以冲垮对面的两三千人。
  奕山一直在北方生活,在他的概念里,像金家湾这样的水塘,就是行军的障碍,几万大军到了这里,不得不收拢,在金家湾和跑马山之间的狭小地域和英夷死磕,如果地形再广阔一些,他,靖逆将军奕山大人,就可以挥斥方遒,将四万大军展开,给英夷来个大包围。
  37孤军
  在奕山的目光远不能及之处,上百艘江南乡间的乌篷船正挤在一起。科维尔上校的西澳大利亚团,正在井然有序的登船。而在离他们不远处,就停泊着十四艘分别载炮十余门不等的蒸汽火轮。科威尔的部下们非常安静,既不惶恐,也没有那种诡计得逞的兴奋。一个小包抄而已。
  现在,这些火轮船保护着那上百艘乌篷船,起航了。顺着金家湾,离着岸边远远地,向着西面驶来。这只船队从金家湾绕到汤家湾,避开了清兵的视线,在清兵的后方重新绕回金家湾。
  奕山所处的位置,让他对英军的船队毫无察觉,他以为面前的就是全部敌军。只要将这不到三千人摧垮,西线就算完成任务,就可以进而挺进镇江了。
  从第一名士兵上船,到第一条船航行到清兵的后方靠岸,大约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西澳大利亚团陆续在岸边登陆,十四条火轮在他们的东面,也就是靠近奕山的方向,警戒着。
  科威尔的团全部都上了岸,他们刚才完全没有参加战斗,齐装满员,排成两个营纵队,向着奕山的背后行军。
  水面上的火轮船,行动要快一些,他们突突突的冒着黑烟,出现在清军的侧翼。
  “哎,那时什么呀?妖怪,妖怪!”
  “那是英夷的火轮船。”
  “别管,往前,不许乱动”军官们挥着鞭子叫道。
  这种发出巨大声响的妖物带给清兵极大地恐慌。仍旧在努力向着前方涌动的清兵,一下子都如同失掉了魂,以及他们的勇气。
  火轮船打开了炮窗,开始射击,开花弹,以及在海战中使用的链弹,雨点般落到清兵的人群中,火光、爆炸声、惨叫声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这时候,又有人大叫:“不好了,英夷抄了后路了……”
  崩溃!三万余人,全线崩溃。慌不择路,前方是去不了了,后方还有一千英夷堵着路,真是上天无门,入地无方。前面靠英军近的就地投降了。后面向着科威尔的团硬冲,这种逃生欲望驱使的冲击如此猛烈,让科威尔感到恐惧,他下令让开靠水的一侧,等清兵逃跑,以免自己的团被逃生的人踩成肉泥。
  奕山叫了个马牟,“快快,把你的衣服脱给我,你叫什么名字,哪一籍的?老爷定要重重抚恤你的家人。”他换了衣服,躲在清兵当中,冲了出去。英军沿着水路和陆地不断追击,直到第二天天明。
  英军的全部死伤数字一共是三百人,大多数是在那段推挤战中损失的。清兵有超过一万人伤亡,其中大约有一半是逃跑时自相踩踏导致的。超过9,000人被俘,并损失了全部大炮,军旗五十一面,车辆四千。
  西线之战,将清廷建制最完整,作战经验最丰富,人数做多的机动力量甘陕绿营完全摧毁,自此以后,清廷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机动力量了。
  楚剑功还在带着他的朱雀军前进着,对南、北、西三条战线的失败,他一无所知。在通过砚山顶之后,山势变得平坦,一条狭窄而遄急的河流为朱雀军指名山势的走向,顺着这条不知名的河流,朱雀军慢慢走下南山山脉,这时候,大概是下午五点钟的样子,江南的天,黑的晚,梅雨也完全停住了,天上亮堂堂的。沿途经过的树林,树叶上滴淌着细小的水珠,显出勃勃的生意。
  楚剑功下令休息,同时整理器械,由于朱雀军统一戴着涂了防水油的宽沿草帽,以及雨具,火药和枪支都被保存得很好,没有打湿。
  五月份的江南,雨天还是有点寒气。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楚剑功问,“今天就算赶到镇江城下,也没法打进城去,我们是继续前进,还是就地过夜?”
  “钧座,别的几路军队,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会不会……”陆达担心的问。
  楚剑功找来胡一刀和慕洛一,问道:“去打听打听,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过夜吗?”
  不一会,胡一刀回来了:“钧座,前面有个叫洪家村的小村子。”
  “好,我们去那里过夜,同时派人打探消息,再作打算。”
  就在与此同时,一个团的红衣英军,来到了洪家村。
  进入洪家村的英军,是王家第十一龙骑兵团。这支部队的特殊性从它的番号上就可以看出来。由于在英国革命过程中,克伦威尔建立的英国陆军砍掉了查理一世的头,因此在王位恢复以后,英国王室拒绝给予陆军“王家”称号。所以不列颠的海军被称为“王家海军”,警察是“王家警察”,但陆军则没有这个头衔。
  但第十一龙骑兵团是个例外,这个团在革命战争中站在查理一世一边,是铁杆保王党,被克伦威尔强制解散。而在王室复辟之后,这个团的团旗又悬挂起来,成为了反抗克伦威尔独裁统治的象征。后来这个团成为为数极少的几个授予“王家”番号的团,算是英国御林军的一部分。随着军事技术的进步,这个团已经变成步兵团,全团只有一个骑兵中队。但团的标志上仍旧有一个配着马鞍的狮子。
  就在英军三条战线上都在苦战的时候,璞鼎查觉得,三个方向的英军隔得太远,可以说已经脱节。因此,他在内线重新布置了三个团,作为支撑。而面对朱雀军这个方向的,就是第十一龙骑兵团。
  朱雀军不知道面前的变化,仍旧准备到洪家村休息。这时候,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山岗。
  “这是什么地方,这座山岗叫什么?”
  “这叫黄鹤山,从它的东边绕过去,再走五里地,就到洪家村了。”胡一刀回答。
  楚剑功没有在意,正准备让部队继续前进,这时候,肯尼夫拦住了他:“钧座,安排人手,占领这座山岗。建立观察哨。”
  “有这个必要吗?”楚剑功很累了,他希望能快点到达洪家村,歇歇脚。
  “剑功同志,不能松懈。”杰肯斯凯在一旁叫道,“要保持革命的意志。”
  好吧,楚剑功想了想,命令第十七连,占领黄鹤山。
  胡一刀报告说:“钧座,听村民说,在这座山的东北山脚,有一位宋代名人的墓。”
  “谁?”楚剑功想,“镇江附近,莫非是米蒂?”他摆摆手,把无关的念头都赶走:“别说了,我可没兴致访古。”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个传令兵从山上慌慌张张的跑下来:“钧座,村子里有英军。”
  “什么?”楚剑功不敢耽搁,赶紧和肯尼夫等人登上了黄鹤山。
  在千里镜中,楚剑功看到,英军在村落中,大概以连为单位聚集在一起,村的外围有几个连队席地而坐,呈半警戒状态,村里也有红色的军装时隐时现。
  “我们能不能安排一次偷袭,拿下这个村子?”
  “这只英军纪律很好,各司其职,休息的时候也没有放松,过了黄鹤山,我们和洪家村之间没有任何遮挡物。”
  “明白了,夜袭呢?”
  “夜袭?”杰肯斯凯笑起来了:“钧座,您真浪漫。”
  “有话说话。”楚剑功有点不高兴了。
  “钧座,第一,我们没有进行过夜战训练。第二,在其他条件相似的情况下,纪律、经验、训练好的一方夜战获胜可能性更大。看这只英军的样子,至少不比我们差。第三,英军在村子里,已经熟悉了地形。”
  “是啊,我们人多,而人数优势在碰运气的夜战中效果并不明显。”肯尼夫补充道,“我们应该和英军正面决战。”
  “正面决战?那损失太大了。”楚剑功说。朱雀军的每一个兵,楚剑功都不愿意损失。
  “但正面决战最保险,我们人多,枪多。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胜利。”
  “剑功同志,要尽量利用自己的优势。而限制敌人的优势。”
  楚剑功还在犹豫,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钧座,你要快点决定,天就要黑了,我绝不同意在夜间进攻我们不熟悉的地方。”
  “剑功同志,要么现在下山,列出阵型,要么马上撤退。你现在停在这里,那句汉语怎么说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杰肯,别乱用成语。好吧,十七连仍旧在这里保持观察哨。其他的连队,跟我下去。”
  “等等钧座。”
  “又怎么了?”
  “刚才我们说过,到洪家村就去探听其他战线的情报,现在怎么办。”
  “肯尼夫,你说怎么办?”
  “十九连、十八连,向南北两翼搜索,选择适当地形,建立警戒线。”
  “就依你。”
  在分出了十七连、十八连和十九连后,剩下的十六个连队组成四个营纵队向洪家村前进。杰肯斯凯带领一、五、九、十三连在最前面,楚剑功自己带着二、六、十、十四连居中,炮兵跟在楚剑功的中军后面。而陆达带着四、八、十二。十六连殿后,肯尼夫带着三、七、十一、十五连在东南面和楚剑功平行前进,构成侧翼。
  38冲击
  在距离洪家村大约三里地多一点的时候,村子中的英军开始骚动起来,一行行的英军从村子里窜出来,开始列队,战马呼溜溜的叫着,不一会,骑兵中队骑着高头洋马从村子里神气的慢慢走出来。
  看到英军动了,杰肯斯凯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展开。他的先头营向西移动,成为左翼,楚剑功和右翼的肯尼夫很有默契的平行移动,和杰肯斯凯把队形拉平,三个营纵队平行排列着。陆达还是在最后,作为预备队。
  楚剑功命令号手,吹整队号,两翼的杰肯和肯尼夫都呼应着吹起了号。这叫大整队,用于调整全军的阵型。随后,细碎的军鼓声响了起来。随着这鼓声,朱雀军的士兵们开始向右看齐,这叫小整队,调整士兵之间的节奏。
  当此起彼伏的号声和鼓声停下去以后,朱雀军前面的三个营,每个营排成十六行,每行四十一人(一个排),三个营连起来,每行一百二十三人的实心冲击方阵,象波涛一样连在一起,只要一个口令,着波涛就会向着英军涌来。象松林一样整齐有致,无论多么强烈的风暴也不能越过这松林。七门榴弹炮也赶了上来,分别排在三个营之间的空隙里。
  王家第十一龙骑兵团也开始吹号,号声悠扬绵长,在号声中,透出沙沙的脚步声,那是英军在排列横阵。两个营的英军,每个营摆出宽180人,三行纵深的阵型。六磅炮和九磅炮摆在两个营的前方。
  楚剑功长吁了一口气,站到营纵队的右侧,他的身前站着朱雀军的旗手。号手围拢在他的身边,张兴培和乐楚名也在。楚剑功拔出佩刀,,轻轻地说:“吹起步号。”
  朱雀军的号声又响了起来,鼓手们根据号声,开始调整自己的鼓点,而千总和把总们,则心里默默的数着鼓点,竖起耳朵,等待着命令。
  楚剑功高举佩刀:“全军——前进!”
  随着楚剑功一声令下,朱雀军的号手们整齐的吹出了尖锐的音调,朱雀军的大旗向前倾斜,几乎在同时,三个平行的营纵队前进了。
  炮兵们赶着拉炮的马,行进在步兵的侧翼。
  那个热那亚人,外号板甲大白兔的怀特拉比斯,一直跟在楚剑功身边,他跟着楚剑功前进,口里嘟嘟嚷嚷念叨着什么。
  “闭嘴,大白兔。”楚剑功低声吼道。
  “我说,将军阁下,你的炮兵太不专业了,十二磅炮这时候不应该跟着步兵一起前进,而应该加速,到前面去放列阵地。而六磅炮则应该把牲口解开,炮兵推行前进。”
  “闭嘴,不然我枪毙你。”楚剑功真的火了。
  板甲大白兔咧咧嘴,不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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