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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哎、哎”崔嬷嬷忙应着转过脸要说话,却正对上刚从屋中出来的洪氏,面上带着亲热的笑道:“嬷嬷怎的有空来这粗使的院子中啊?”
  这洪氏一惯作风张扬,原本没将崔嬷嬷看在眼里,只是见她这番兴师动众过来,一时有些惊疑不定,这才有着笑脸前来问话。
  知道她的心思,崔嬷嬷淡着脸道:“老奴过来看看我家奶奶是否安好。”
  洪氏听的心惊,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嬷嬷怎的还唤这婢子奶奶?爷不是将这婢子发落了下来吗?”
  这便连藏也不藏了吗!崔嬷嬷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点头道:“爷确实将奶奶发落了下来。”
  闻言洪氏松了口气,望向她身后那拿着一众物什的丫鬟道:“那这些是?”
  崔嬷嬷抬起脸直视她的眼睛道:“这些是爷特意吩咐老奴给奶奶备下带来的,说是不能让奶奶热到、也不能让奶奶冷到,奶奶身子不大好,她常用的药也不能断了。”
  她每说一句那洪氏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崔嬷嬷看在眼里,最后又轻描淡写了一句:“但这些却不是爷最主要的意思,爷的意思是让老奴来劝劝奶奶,可愿不愿回清芷园去。”
  她最后这一句话便像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洪氏苍白着脸,脚下虚晃了几瞬一头就栽到了地上。
  她晕的猝不及防,她身旁的丫鬟没能扶的及时,是实打实的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动,崔嬷嬷眼皮都没动一下,望向洪氏带来的一众已经六神无主的丫鬟冷道:“还不快扶着你们奶奶回去!”
  打发了这一众人,崔嬷嬷忙回身扶曲玲珑往屋内走。
  她带来的丫鬟很是机灵,早在那大通铺上全部布置上了轻软的鹅毛褥子,铺陈了天鹅绒的软绵单子,屋内也早放置进了四个置了冰块的青玉缠枝莲文玉盆。
  崔嬷嬷扶着曲玲珑进去坐下,接过丫鬟手中的药膏替她轻轻涂抹着,见她连声痛也不喊,更是心疼:“奶奶受苦了。”
  曲玲珑垂着眸子轻声道:“无妨的。”
  知她不是那追究起来没完的人,崔嬷嬷也不再多言那洪氏如何,只道:“老奴方才说的断不只是为了气五娘才如此的,奶奶您看这些个物件,每一样都是爷亲口嘱咐老奴送来的。”说着想起来自己都笑了:“老奴前头说什么来着,待过两日爷这气头过了定会接奶奶回去,可这尚没两日呢,单单就过了一夜,醒来张嘴便问起了奶奶来,只是拉不下脸来看您,奶奶看看爷都这般了,您就随老奴回去罢。”
  曲玲珑依旧垂着眸子没有言声。
  正有丫鬟端着玉碗进来福了福身子道:“嬷嬷,奶奶的药好了。”
  崔嬷嬷点头,伸手接了过来道:“这是前头奶奶因宫寒月事不调太医开出的药,老奴来时爷特意吩咐了,再不能让奶奶断了药,奶奶快些趁热服下罢。”
  曲玲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药盏,纤指捏着银勺小口的喝着。
  因着曲玲珑平日里柔善又无甚架子,除了主仆之分,崔嬷嬷早已将她看成了自己的小辈,见她听话喝药很是喜爱,望着她夸赞道:“奶奶真是好样的,像这等子苦汁莫说旁的年轻妇人,便是老奴也得皱巴着脸等上个半日方能入的口去,奶奶每次服却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只是服个药便能被这般夸赞,原本是件有些尴尬的事,偏她那带着些许慈爱的语气让人心中大暖。
  自离了曲堂礼,这是曲玲珑头一次感受到长辈似的慈爱关怀,便抬脸笑了笑:“嬷嬷说笑了。”
  怕牵到她面上的伤痕,崔嬷嬷忙道:“奶奶当心,这两日要少做些表情,当心牵扯到面上的伤。”见她点了点头又自用着药也不提上头的话茬,崔嬷嬷又忍不住问道:“奶奶可还是在气爷前头蛮横将您抢了来么?”
  曲玲珑捏着银勺的手顿了顿,渐渐敛了面上的笑意。
  见此,崔嬷嬷叹了口气道:“爷自小是在宫中太后娘娘跟前长大的,宠的无法无天,蛮横惯了,便是长公主殿下和老太爷都拿他没法子,奶奶想想,他这般的性子见到自己心尖尖的人儿还不得抢回来天天守着?这点上爷他没顾上奶奶的感受,是他不对。但奶奶再想想,自打奶奶入侯府爷对奶奶可曾有半点不好?咱们妇道人家所求不过是有郎君心疼,热热乎乎的过日子,奶奶就莫要再计较前事了!”
  见她还未言声,崔嬷嬷叹了口气道:“再说奶奶为了不怀上爷的子嗣而暗中损害自己身子一事做的可对?若搁在旁的男子身上哪就发落到粗使院中这般简单,爷他自个儿恼的都咳出了血来,可这一夜的功夫醒来便是急巴巴的寻奶奶,就不说老奴是爷的奶妈子,便是个陌生人看了也该道一声痴儿,奶奶就莫要再怪爷前头的不是了,安安生生过日子方为正道啊!”
  闻言,曲玲珑顿了许久,崔嬷嬷拿不准她的心思,试探:“奶奶就跟老奴回去罢?”
  曲玲珑抬脸看她轻声道:“嬷嬷容我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搬家累成狗,断了两天,抱歉昂
  ☆、无人
  她这样说便说明是听进去了, 虽没应下想来也差不了多少,崔嬷嬷便也不再多言催她,看着她用完了药扶着躺下这才轻轻关上门出了去。
  外头有丫鬟正压着个身穿半旧蓝布衫, 蓝竹布扎腿裤的婆子过来,见她来忙挣扎着喊道:“崔嬷嬷, 崔嬷嬷奴婢……”
  她那破锣嗓子喊出来很是聒噪,崔嬷嬷目光一寒:“闭嘴!奶奶刚睡下,你是嫌命长吗!”
  这被压着的正是齐家的,那洪氏来闹事,她私心里很是幸灾乐祸, 早躲到一旁看热闹,后见曲玲珑受难,差点叫出了“好”来。
  直到崔嬷嬷带人过来怕被发现意图,忙不迭的小心避了出去。
  此刻被压来,心中虽忐忑却也不敢露怯, 压着嗓子哭诉:“奴婢自得了嬷嬷嘱托那真真是恨不得将奶奶供起来,奶奶身娇体弱还想着将奴婢自个儿的屋子给奶奶住呢,只是奶奶不愿,这粗使院内人多事杂奴婢方才一直在外头忙着,却不知崔嬷嬷这般压奴婢来是为何?”
  崔嬷嬷活了大半辈子, 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那点心思哪能瞒的过她,也不拐弯抹角冷道:“方才虽是一团乱,但你莫要欺我没注意到你, 幸灾乐祸看完了热闹还想全身而退哪有那样便宜的事!”
  不曾想还真被揪住,眼见瞒不过去齐家的转了转眼珠,哭声又大了些:“嬷嬷莫要冤枉了奴婢啊,奴婢这真是有心无力啊,两位都是奶奶,奴婢便是一条贱命交代在这里也无法阻止啊!”
  “没有哪个稀罕你这贱命!”崔嬷嬷寒着脸:“即便你人微言轻,见二位奶奶起冲突无力阻止,可谁人绑了你么!不会出门叫个人来劝劝吗!我看你缩在一旁看的满脸带笑欢乐的很啊,若是在你面前放上桌凳配上叠瓜果,你还不得嗑的满天都是、击掌叫好么!”
  齐家的听的心肝都在打颤,还想再辩却被崔嬷嬷示意丫鬟们将她的嘴堵上,冷道:“似你这等刁钻险恶之人,侯府里断容不得你。”她说着看向压着她的丫鬟淡淡道:“将她逐出侯府!”
  那齐家的在这侯府挣扎了大半辈子,不知道踩害了多少人这才好容易混到了个管事婆子,如今忽的被逐哪能接受,一时似那待宰的猪猡,拼了命的挣扎。她惯常做粗活力气不小,压着她的两个丫鬟险些按不住,忙又上来了四个,六人合力使劲这才将她拖了出去。
  崔嬷嬷又细细嘱咐了守在门口的四个丫鬟一番,又透过纱窗往里头看了看,见里头无甚动静这才出了粗使院子。
  匆匆回到清芷园,刚进了圆门便见屋子门口处一人正左右踱着步子,还穿着早间起来的墨色洒线大袖衫,见她回来,忙顿住脚步满是希翼的往她身后看了看,却并未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神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崔嬷嬷当真未曾想到他竟能急巴巴的等在门外,见他神色就知是失望不快了,忙道:“爷莫要心急,奶奶未曾不愿回来!”
  闻言顾西臣神色稍缓:“她如何说?”
  崔嬷嬷道:“奶奶听了老奴的话,说是要想想呢!”说着看了看他劝道:“这妇道人家都是面皮薄,即便心中愿意哪能好意思就自己回来?爷这般挂念奶奶就去接接奶奶,定立时便回来了!”
  顾西臣默了默,待要说话忽的一个圆脸的小厮急匆匆的进了来,躬身急道:“爷,九皇子驾到,老侯爷让您快些过去接驾呢!”
  顾西臣怔了下,皱眉:“他来做什么?”
  庆余道:“说是许久未见老侯爷了,甚为想念便过来看看。”
  顾西臣扯了扯嘴角,他这位表兄最是恭顺谦和,虽是皇子却从不见他摆过什么架子,便是对个奴才都是彬彬有礼,朝中上下对他的风评很是不错,可这出生在皇家之人哪个是简单的,谁知道他这温雅的之下藏的是什么样的心!
  想着倒也不便耽搁,进屋由丫鬟换了件元缎金夹绣鹤云纹的长衫,佩了勾玉、香囊这才重新出门,见崔嬷嬷还站在原地欲言又止顿了顿嘱咐了句:“你先替爷照看着些。”便跟着庆余出了去。
  知现下不是说洪氏一事的时候,崔嬷嬷便也没再多言,自去外头忙了。
  曲玲珑醒来时天色已黑,外头影影绰绰的竟还有些喧闹声,掀开那耦合色的锦被下了炕,推开门画眠正在外头,见她出来忙笑道:“奶奶醒了?”
  她面上尚还有被洪氏着人打出的伤,曲玲珑顿了顿拉她进了屋,回身拿过白日里崔嬷嬷给她涂抹的药膏子,纤指抹上了一些轻轻涂到她面上的红肿处,见她惶恐的想起身拒绝,便先道:“一会儿便好,你乖乖坐着,若乱动我可要生气了!”
  她如此说,画眠只好顿了动作感激道:“多谢奶奶。”
  曲玲珑摇了摇头道:“我见外头人影憧憧的,是怎么了?”
  画眠忙道:“九皇子忽的驾临府中,没的准备慌乱了些,原本崔嬷嬷留有四个丫鬟侍奉奶奶呢,只是一时人手不够被调走了。”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又嘱咐:“现下外头人多忙乱的,奶奶可莫要出去,万别被冲撞到了。”
  曲玲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细细的帮她涂好了药膏。
  画眠看了看她问道:“奶奶睡了一天了,定饿了罢,奴婢去帮您取饭食过来?”
  曲玲珑点了点头,见她飞快的出了院门,顿了顿也出了门,只是刚至门口便见一人大步过来,欣长高大的腰才,俊面上没了平日里的戏谑更显的雅致,不是顾西臣又是哪个!
  着实没想到他竟然能过来,曲玲珑心中烦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对他,只好忙转身回了屋子灭了灯盏,上得炕上重新侧脸躺下。
  顾西臣这一日都被老侯爷拘着陪那九皇子,原本想着他说会子场面话就走哪里晓得这一说就说到了夜间,哄的那老爷子心花怒放舍不得让人走,这竟还住了下来。
  是以直到此时他才得空,原本都已经回了清芷园,里面的摆设也一如往昔,可他却觉得空荡荡的。明明外头多的是那期盼他去的妇人,但他竟没有丝毫的心思,坐在她惯常刺绣打络子护屏矮榻上半晌,终是忍不住来了这粗使院中。
  只是站在门口,一时竟像那近乡情更怯,踌躇了会儿这才轻轻推开门进了去。
  因着外头灯火通明,这屋内并算不得暗,满室熟悉的幽香中,只见那铺陈了天鹅绒褥子的大通铺上一人正侧躺着,一捧乌沉沉的发摊在耦合色的锦被上,便是见不到脸也能轻易的夺过人目光。
  似隔了几个春秋顾西臣心中竟跳的厉害,生怕吵着那人儿忙屏了气息,轻轻至她跟前。
  她侧躺着似乎睡的很熟,仅露出的那半张娇颜长睫盈盈,眼晕妍妍,还是一如往昔的美。
  顾西臣这一看便再舍不得移开目光了,痴痴的望了半晌方也脱了鞋袜轻轻上得炕上,怕吵着人儿也不敢掀开她盖着的锦被钻进去,只连人带被的轻轻揽到怀中。
  自她入怀的一刹那,他近来总是空荡荡的心似乎瞬间便被填满了,低头看着忍不住就亲上了她嫣红的唇,望着望着竟无限满足的睡了去。
  这一觉端的是无比香甜,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顿了顿忽的反应过来忙低头看去,怀中人儿闭着眼眸呼吸均匀,依然熟睡着,顾西臣松了口气,在她那红唇上又亲了亲这才小心的下了炕出门去了。
  外头庆余正急的火烧屁股,见他出来一叠声道:“爷您可出来了,再不出来老侯爷就得亲自过来了!”
  顾西臣听的心烦,一脚踹过去喝骂道:“小子找死!”
  庆余经常被踹,此番一个驴打滚起了来陪着笑:“爷就莫要恼了,快些走吧!”
  顾西臣虽烦他那表兄但他到底也是个皇子,又不想再恼了那老爷子,却也不得不去,正待走忽的瞥见缩在一旁的画眠,长眉立时就是一皱喝道:“怎的只你一个侍奉奶奶?”
  画眠昨夜端了饭食回来却被守在门口的庆余拦下,一时便知是爷来了,心中大喜哪还敢没眼色的进去,便跟着庆余侯在外头。
  此时被顾西臣喝的一抖忙回道:“崔嬷嬷原本是留了四个在此的,只是九皇子忽然过来没得准备便被调了去。”
  顾西臣听得眉头皱的更深:“他自来他的,慌什么!去将人调回来,若奶奶少了一根头发,看爷不发落了你们!”
  画眠原本是想说洪氏一事的,只是被他这一番喝止哪还敢多言,忙不迭的跑去唤人了。
  交代了完话,顾西臣回头望了望,见那门内还静悄悄的,这才带着庆余去了前头,这一去便又至了午间终于将人送走,又被老侯爷留着参照九皇子的人品训了一顿这才放回来。
  路上经过一处假山无意间听到有嬉笑议论声,原本没在意却听到“清芷园”三字,让他顿住了脚步。
  应是两个嘴碎的丫鬟,一个笑道:“要我说这五娘也是蠢,府中上下谁不知清芷园那位正是爷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人儿,便是被发落哪就由她轻贱了,也不搞清楚状况,这不急巴巴的上赶着轻贱一番后得知那位竟是敢跟爷赌气,这才暂时住在粗使院内,当时就吓的晕了过去。”
  另一个原本也在笑,忽然奇道:“听说这五娘被吓的面无人色的,怎的昨个儿竟有功夫出府去长公主殿下那儿?”
  “这有何奇怪,定是怕了去找殿下做靠山呗!”
  那丫鬟道:“不像,殿下怎会容她在永乐宫过夜?别是……”
  另一个也反应过来:“别是逃了罢!”
  她们尚在震惊,不妨从假山左侧忽的转出了一人来,俊面上满是阴狠的神色。
  认出是谁那两个丫鬟吓的魂不附体,直愣愣的连礼都忘了行。
  顾西臣手上青筋直绷,那声音似自阴曹地府传出一般:“说!洪氏是如何轻贱她的!”
  深知他对那人儿的宠爱,那事虽不是她们做下的却依然惊惧万分,两个丫鬟膝盖一软便不自觉的跪了下来,颤着声将那日洪氏做下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顾西臣每听一句面上的神色便阴鸷一分,最后听完将那洪氏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他不知她仅是离了他两日竟受了这些个苦,一时顾不得管那洪氏如何,也再顾不上自己那所谓的脸面,急急忙忙赶去了粗使院中。
  一路上都在想着即便她还厌弃她,但他不厌弃她,他只用好好宠她便是,她总会动心、心愿的。
  可他急匆匆的推开门那院子里竟连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让他心中一沉,大步进得院中,推开房门,那大通铺上耦合色的锦被叠放的整整齐齐,却没有了他早间还揽在怀中的人儿,只余下满室淡淡的幽香。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还是不太满意……怕你萌着急不敢再从新写了……
  然后真的很愧疚又是这么晚……我再去挂东南枝……
  ☆、天高地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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