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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 第51节

  雨过初晴, 空气中自带几分清凉。
  琅琊山下,莲花池中, 荷叶翠绿, 荷花盛开。
  阳光下,晶莹的露珠浮于荷叶上,待轻风摇曳, 露珠晃动着, 转瞬间,又滴落于池水中, 荡起一片涟漪。
  莲花深处, 莲叶密密重重, 隔着池岸, 却只隐约窥见莲丛中一乌篷船。
  船上, 谢文清正戴着斗笠, 坐在船头处,采摘着莲蓬,时不时的还得看着池中那时隐时现的几人。
  莲池的水不深, 谢云曦站在水中, 池水堪堪没于腰下。
  此刻他正弯着腰, 在淤泥中摸索着, 好半响, 才从水里挖出一莲藕来。
  稍稍洗去藕上的淤泥, 他又十分嘚瑟的举起莲藕, 向着不远处的谢年华炫耀,“嗨,二姐, 快瞧我又挖到了, 我就说是你不行吧。”
  谢年华挖了个寂寞,此时正郁闷,一抬头自是没好气的往他身上泼了泼水,一边还嚷嚷,“看你脸那么脏,姐给你洗洗。”
  瞧瞧,还成了她一片好心似的。
  谢云曦将手上的莲藕往怀远手里一塞,随即,一扬手,便同谢年华两人打起水仗来。
  两人你来他往,似完全忘了挖藕的事,玩着上了头,还顺手摘了荷叶舀水,或做盾牌护脸。
  谢文清瞧着莲花池中闹腾的起来的两人,揉了揉眉心,正要开口叫他们安分些,不想,话到嘴边,却听琴箫之声从远处隐约传来。
  琴声悠扬,时如急雨绕梁,时如流水缓缓,琴声如仙籁,箫声自和鸣,和音处,恰逢流水遇高山,海角见天涯,琴箫和鸣间,竟闻得几分潇洒、几分磅礴、几分夏日雨后的畅快。
  谢云曦,谢年华闻音停了嬉闹,不觉竟站在池水淤泥中,侧耳倾听起来。
  而此刻,莲花池另一头的岸边上,正有一人端坐抚琴,一人侧立吹箫。
  抚琴之人一身飘逸白袍,发丝垂于腰间,只一根白纱细带轻系两鬓乌发,衬着面容愈发清秀,气质愈发温雅。
  而那置于古琴的玉手,更是根骨分明,抹挑勾剔间,琴声悠悠,时远时近,叫人沉醉。
  琴侧,吹箫少年却是姿态闲怡,神色自在,洒脱,一身白衣墨色清纱,一头乌发梳于头顶,却不见玉饰发冠,只清清爽爽一条墨色发带,随身侧柳枝飘扬。
  少年执箫于胸前,十指随音而动,箫音回旋婉转,呜呜锵锵间,薄唇微动,剑眉潇潇,星目朗朗。
  一琴一箫,一温文尔雅,一风姿飒爽。
  若谢文清在,必能认出这两人来。
  然,世间琴箫和鸣,如此这般美妙,且独具特色的,本就稀少,待谢文清立于船头侧耳细品,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待琴箫停罢,细细回思,放才恍然大悟,“这琴这箫,必是弦弟和君家的那位莫离君了。”
  谢文清口中之“弦弟”,全名谢和弦,乃谢家旁系一脉,常居南齐,故而又被称为南齐谢家,按族谱算是谢文清堂弟,只谢云曦和谢年华还得唤他一声堂哥。
  至于,君家的君莫离,乃南齐一带最为桀骜不驯的世家才子,擅骑射音律,但极厌社交,只是偏巧,竟同谢和弦一见如故。
  从此但凡有谢和弦出没的地方,便总能瞧见君家的这位三郎。
  谢云曦不太爱关注各家子弟,但谢和弦这位堂哥他却是记忆深刻。
  幼时,他见谢和弦弹琴自是惊为天人,一时好奇便求着要学,只是不曾想,他竟在音律一道上十窍通了九窍,实则便是一窍不通。
  那琴学了没两日,便把他的这位堂哥愁的,据说连叹了两天两夜的气。
  朽木不可雕,说的便是谢云曦这五音不着调的。
  自那以后,他也就暂歇了学乐器的心思,当然,音律不开窍,但也不妨碍他欣赏琴箫之美。
  “和弦兄啊,我说呢,这琴声怎么就如此动人。”
  谢云曦爬上船,拧了拧外裤上的水,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咦,琴箫声怎么停了,大哥,你听出方向来没,我感觉像在荷花池岸边,只不知哪个方向。”
  又奇道:“君莫离?君家,好像是南齐那边的,和琴吹箫的那位?”
  一旁,谢年华正坐在船沿,安颜正帮着她一起打理身上的淤泥。
  “和弦啊,他从南齐过来了?怎么没去避暑别院?”又一听君莫离的名字,当即皱眉,“君家那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谢云曦瞧她一脸嫌弃,“怎么,这人你又认识?”
  “哼——”
  谢年华冷哼一声,却不愿再开口,只低头,专心拧着衣摆上的池水。
  瞧她这模样,定是吃了什么哑巴亏。
  能叫谢二姑娘吃了亏,还不闹腾的人——嗯,有意思,这个一定要好好结交结交。
  谢云曦一转头便问起了谢文清,“大哥,这君莫离和二姐有什么过节吗?”
  谢文清一边向着琴箫处驱船,一边回忆道:“还不是去年的皇家竞技赛嘛。”
  想起糟心事,他自又是一声叹息,“你二姐那会儿好好的女郎队不去,非要穿男装混在各郎君的队伍里,前头各项比拼,她自是出尽了风头,奈何骑射局碰上了君家的这位三郎君。”
  “哦,败北了。”
  谢云曦调侃的瞥了谢年华一眼,“二姐,你也太小气了,不就败了一场,何苦记仇记到现在。”
  “姑奶奶是这么输不起的人嘛。”谢年华冷哼,“还不是那小子欺人太甚。”
  ——哟,感情还有故事呢。
  然而,谢年华说完气话,便又闭了口。
  谢云曦只能继续求教他大哥。
  谢文清摇头轻叹,“君家这三郎君,脾气出了名的桀骜不驯。这不,碰上你二姐这性子,两人自然都是火气冲天。”
  “偏就凑巧了,回头在马球赛上这俩人又碰了头,那莫君离可是半点没客气,把你二姐给捞下了马,摔了个脸朝下,还啃了一嘴的野草。”
  当众出丑,这就难怪如此气恼。
  谢云曦恍然大悟,只有又疑惑,“二姐就没找回场子?”
  ——不应该啊,他二姐这么雌雄必报的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要能咽下,那太阳得从西边出来。
  谢文清瞧了眼在船上装鹌鹑的谢文清,无情揭穿,“你说能不找嘛,只是找了人好几次茬,奈何——都被反将了回来,不是对手啊。”
  何止不是对手,简直是武力,智力全程碾压,偏这君莫离还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不管男女老幼,但凡出手便是一点情面不留。
  要不是被打压狠了,这会儿谢年华能这般安静,要换了别的讨厌的人,她早跳起来,嚷着要挥鞭子了。
  “啧啧啧,二姐啊,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谢云曦幸灾乐祸,“我说呢,你这会儿一声不吭的,敢情是打不过人家。”
  谢年华一个白眼奉上,“有你这么做弟弟嘛,姐弟情深,同仇敌忾呢!”
  “姐弟情深?同仇敌忾?”
  谢云曦露齿一笑,转而问谢文清,“大哥,你说我和二姐何时有过这些。”
  谢文清瞧这俩不省心的弟妹,很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实在懒的理会,正欲转身之际,阿祈却唤道:“大郎君,那岸上有人。”
  谢文清转身望去,正见荷花池岸,杨柳树下,一人端坐琴前,一人执箫席地坐于琴旁。
  此刻,琴箫之声已停,正是绕琴而坐,低头似在私语。
  乌篷船离岸还有些许距离,远远一瞧,自听不到岸上的低语之声。
  而岸上两人正专心交谈,自也察觉不到周围动静,且四周竟不见书童仆人之类,瞧着还颇有些古怪。
  “怎么也没个随从?”
  谢文清远远眺望,有些担忧的微微皱了眉。
  世家子弟出现必有随从相伴,如今却只见远处停着两匹骏马,仆人,书童的,竟一概不见踪影。
  先不说君莫离如何,但谢和弦却是谢家族人,如此异样,别说谢文清担心,就是谢云曦和谢年华都皱起了眉头。
  谢年华招呼道:“船再快些。”
  船渐快,待近了,岸上的人影越发清晰,瞧着两人仪容姿态倒也十分从容,并不像是遇过难的。
  众人稍稍松了气,放下心来。
  而此时,岸上两人似听到划船的响声,终是起身看向莲花池。
  隔着荷叶重重,谢云曦立在船头,抬手张望,猝不及防间,正对上君莫离那一双戒备冷漠的星目。
  两人一眼刹那,竟是不约而同的打量起彼此来。
  谢云曦一双禽兽无害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桀骜不驯?嗯……”似乎只是重复了谢文清对君莫离的评价。
  一旁的谢文清见他神色莫名,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刚对上那人的眼神,嗯……冷了一下。”
  谢云曦不以为然的耸肩,随即又笑,“不如我叫一声,说来,我也是许久未见和弦哥了。”
  谢文清想起往事来,自是调侃道:“我看,弦弟见你又得头疼。”
  谢云曦无辜喊冤,“哎呀,不就是没学琴的天赋嘛,其实我觉得,再努力下,还是有……至少学会的可能。”
  闻言,谢文清只默默移开了视线,并不想打击他这莫名的自信。
  岸上。
  谢和弦自也瞧见船上的几人,一眼看清的自是干净清爽的谢文清。
  至于谢云曦和谢年华,因刚刚两人还在莲花池中闹腾,此时自是衣着狼狈,脸颊亦有淤泥斑斑,连带发型,都格外的混乱。
  他仔细辨认许久,才犹豫着猜测出两人的身份来,不觉有些担忧,“二姐和三郎怎么如此这般,莫不是掉池水里了?”
  三郎?
  琅琊谢家的三郎——莫不是传说中的那位天启第一美?
  瞧着船头一身泥泞的身影,“谢家云曦,桃花仙?”
  君莫离剑眉一挑,竟是难得的生出几分兴致来。
  “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
  这话似贬似夸,磨轮两可的,实在听不出什么意思。
  谢和弦倒是习惯了他这说话的风格,只淡然轻笑,“其实三郎啊,嗯……挺有趣的,没外头的说的那般,什么高冷,无尘,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可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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