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对子

  奏乐中断，空气凝结。
  一时间，保和殿内静悄悄的如同一潭死水。
  臣子们低头的低头，望天的望天，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吱声，皇帝都在还没发话呢，哪轮得到他们说话。
  阿丹王子的脸色阴沉得似乎能滴出墨水。他没有立刻开口，只看向皇帝，他想要看看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众人屏息仰望那高坐之上的皇帝。
  在万众瞩目下，皇帝不慌不忙地看向佳然公主。
  皇帝表情中虽带着责怪，但说出口的话却显得不咸不淡：“佳然，你放肆了。”
  臣子们完全没有从皇帝的话听出‘放肆’二字的意思，显然，皇帝并没有为佳然失礼的行为感到恼怒。
  话音落下后，佳然公主紧绷着的神经逐渐放松。但她内心十分清楚，皇帝没有严厉地训斥她并不是因为她受宠，而是皇帝想要给北国使团的人一个下马威。
  想通后，佳然公主佯装怯怯。
  她退了回去，低首道：“父皇，儿臣只是一时冲动，绝不是有意贬低王子，还望父皇恕罪。”
  佳然公主十分懂得分寸，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可以发小脾气，她一清二楚。
  皇帝对这个女儿还是比较满意，他看了眼怒火中烧的北国使臣们说：“佳然，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朕，而是王子才是。”
  佳然公主闻言，非常识时务地对阿丹王子等人行了个礼：“王子殿下，之前是本公主说错了话，还望王子能谅解，佳然在这里向王子道歉。”
  她第一个自称用的是‘本公主’，就算是对官话不怎么熟悉的逐日拉，都听出这位小公主心底的不情愿。
  之前还说他们王子大字不识？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其实佳然公主有点想当然。
  阿丹王子之所以被派来当这个使臣，一来是因为头脑不错，二来就是他对大齐文化的熟知程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他都有深入的研究过，有句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阿丹王子十分赞同。
  阿丹王子抢先一步拦住快要掀桌子的逐日拉，他对佳然公主微微一笑：“公主不必道歉，本王能理解你的心情，金陵与北国路途遥远，让一个女子离开故土和亲人，委实是件不容易的事。”
  阿丹王子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做出冲动的事。他又不是逐日拉，要想在大齐的主场上赢得不败的局面，还是得靠脑子。
  而女人嘛，自然是有权利耍耍小脾气的，他们北国的女人可比这位公主彪悍的多了。
  佳然公主一席话，成功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这何尝不是他表现的机会？
  阿丹王子看向皇帝，他用拳头撞了撞胸口道：“陛下，虽然本王来自遥远的北国，但本王的母亲一向十分喜欢大齐，耳熟目染之下，本王也对大齐的文化略有涉及。既然公主对本王有所误会，不妨让公主考验本王一二？诗词歌赋，本王还算拿得出手。”
  “哦？”皇帝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来了点兴致。
  这位阿丹王子绝对是有备而来，有点意思。
  臣子们和佳然公主皆是面露惊讶。即便表面上没说出来，可臣子心中都十分赞同佳然公主的话，不过是些大字不识的蛮夷。
  结果人家跑来说‘你们都搞错了’。
  臣子们当然不会相信阿丹王子的片面之词，皆是面带狐疑。
  阿丹王子早料到会是这个情况，对这些人的怀疑丝毫不在意。
  皇帝说：“佳然，王子有心，你便亲自去试上一试吧，免得你回头说父皇不给你机会。”
  “是，父皇。”佳然公主笑得十分不自然。心中不住思索，皇帝那句‘不给你机会’是什么意思？是说阿丹王子只要答得上来就会同意把她嫁出去吗？
  公主心中一凛，不行！绝对不可以。
  她较劲脑汁思考着要如何难倒对方。
  不远处阿丹王子一派从容自定的样子让佳然公主感到心焦。
  最终公主敲定了主题：“王子，我们不妨对几个对子吧？”
  比起作诗，对对子简洁明了，就算是武将也能一眼分辨出输赢，佳然公主以往在宫中没少玩这样的游戏，她颇为自信。
  阿丹王子点了点头：“固所愿也，还请公主出题。”
  见对方没有反对，佳然公主微微上扬嘴角：“第一题：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第一题佳然公主就没有留手，用了个比较难对的拆字对。
  臣子拍马屁道：“公主，大才！虫遇水为浊，鱼遇水为渔，首尾呼应，妙哉！”
  看着佳然公主略显得意的眼神，阿丹王子微微一笑：“本王对——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以木为联，好像没毛病。
  本想挑毛病的大臣一时寻不出错处。
  佳然公主也没料到阿丹王子不过是几息之间就想出了下联，她眉头一蹙，接着道：“第二题：蚕为天下虫。”
  “鸿是江边鸟。”阿丹王子依旧答得很快。
  “凤落梧桐梧落凤。”
  “珠联璧合璧联珠。”
  不管是拆字对还是回字对，阿丹王子都显得游刃有余。
  臣子们这下看出点名堂了，这位王子显然是个高手。
  佳然公主急坏了，原本以为三两句就能把对方难倒，谁知道人家扮猪吃老虎。
  他管这叫做略有涉及？在座的臣子也未必有他得心应手吧？
  佳然公主不打算认输，也不能认输，她深吸了一口气：“蚕作茧茧抽丝，织就绫罗绸缎暖人间。”
  “本王对——狼生毫毫扎笔，写出锦绣文章传天下。”阿丹王子自信地笑了下。
  这句对子也对应了他此刻的心声。他似乎在说：少瞧不起人，他是北国人，但也能写出锦绣文章。你们大齐不是有句话吗？师夷长技以制夷，现在还给你们！
  他的目光巡视过在场所有臣子。
  之前小看他的臣子已然都不吭声了，看他的眼神中再没有之前的轻蔑，只剩下满满的不可置信。
  这一刹那，阿丹王子内心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满足。
  佳然公主不甘心，她握紧了拳头不服输：“晶字三个日，时将有日思无日，日日日，百年三万六千日。”
  阿丹王子忽然对佳然公主一笑，他端起一杯酒后才缓缓开口：“品字三个口，宜当张口且张口，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
  说罢，他直勾勾地看着佳然公主，向她举了下酒杯后，把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配合他小麦色的皮肤，那动作竟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调戏般的眼神让佳然公主脸色涨红。
  可恶！居然敢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她！
  大臣们脸色忽青忽白，北族人太不要脸了！没学过礼义廉耻吗？
  逐日拉和克吉莫满脸自豪，他们学着刚刚那群臣子为公主加油助威的模样，大喊：“王子，对的好！”
  “王子，不愧是我族的骄傲！文武全才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