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个老师
忙活了一夜，三人回到家中时双胞胎还在睡觉，屋子一片寂静。
三人各自回到房中补眠，直到日上三竿才陆续醒来。
柳芳荋洗漱好出了房门，叶奕流已经醒了，正在厨房里做午餐，珉栭被叶翊柔抱在怀里，和叶薏琳在沙发上聊天。
柳芳荋进到厨房帮忙切饭后水果，顺便和叶奕流聊聊关于珉栭的后续处理。
「珉栭说她是和父母走丢的，我们去帮她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叶奕流应了声：「会去见的，但珉栭要不要回去还是要看她意思。」他敛下眸，「珉栭大概不是和她父母走散的。」
柳芳荋停下切水果的动作，抬头惊讶道：「老师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珉栭是被拋下的？」说到最后三个字时，柳芳荋用的是气音，就怕被客厅的珉栭给听到了。
叶奕流点了点头。
「珉栭的亲生父母在怀她时都是未成年，男方不想负责，两方父母都不要孩子，是女方休学把她给生下来，因为一直是住宿在外头，所以悄悄养了她五年。」
「后来女方交了男朋友，对方说不想要孩子，同时女方父母也发现了珉栭的存在，因此女方找了一家愿意收养珉栭的家庭，骗珉栭说要出门玩，意图趁机交给那户人家。」
「不过同行的女方男朋友，也就是珉栭所说的爸爸，不希望女方再继续与珉栭有接触，于是趁乱将珉栭给拋下了。」
叶奕流压低声音，娓娓道来真相，柳芳荋沉默听着，一颗心沉了下去。
拥有一位不负责任的家长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柳芳荋是感同身受的。
既然不爱，为何当初要生下她？如今却又拋下她？
柳芳荋的胸腔积满了愤怒，迅速起伏着，却不忘压低声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叶奕流关了火，转身在柳芳荋的头上轻揉两下：「别生气了，待会儿带珉栭去见她父母，看她意见如何，如果她不愿意回到她母亲身边的话就把她接过来养。」
柳芳荋果然不气了，惊喜地看向叶奕流：「真的吗？」
叶奕流笑着点了点头。
柳芳荋开心的蹦蹦跳跳，连手上还拿着刀都没注意到，让一旁的叶奕流看得心惊胆跳。
好在柳芳荋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举动，放下了刀心虚地笑了笑，随后为了转移注意力，又问：「珉栭的名字真的是自己取的吗？」
叶奕流把柳芳荋推到一旁，拿起刀子把剩下的水果给切一切。「她的本名叫方思齐，她在紫翠心的代号叫做『蜜儿』，也许她现在的名字是在见到我们的时候临时想出来的。」
柳芳荋却有点想不通。
如果「蜜儿」对珉栭来说是一个会使她联想到悲惨过去的名字，而「方思齐」才是让她想起那些安稳日子的名字，为何珉栭在见到他们时却是取了「蜜儿」的谐音而捨弃「方思齐」？
是捨不得吗？
柳芳荋将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叶奕流动作俐落，三两下就完成了柳芳荋半天只做了一半的工作，将切好的水果装盘，放入冰箱冷藏。
「她的亲生父亲就叫做『林齐』，珉栭大概不喜欢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取代号的谐音，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只是巧合。」
「老师知道的真多。」柳芳荋感叹。
叶奕流身形一僵，他会知道这么多是因为他私下调查过珉栭，但一个公立学校的老师会有这种能力能在短时间内获取如此详细的资讯吗？因此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是警方告诉我的。」
柳芳荋点了点头，没有怀疑，随后张口还想再问，叶奕流担心说多了会暴露讯息，趁机塞了一块苹果到她的嘴里。
「先吃饭。」
柳芳荋乖巧点了点头，咬碎了口中的苹果，连同着还未说出口的话嚥下喉咙。
饭后，叶奕流领着两个女孩出门，双胞胎在门口和珉栭挥挥手，珉栭也勾着软甜的笑容挥了挥手，显然在短短一顿饭的相处中双胞胎就和珉栭混熟了。
「唉，难得回来，底迪却天天往外跑。」叶翊柔看着叶奕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柳芳荋一想，确实是因为她的鸡婆导致叶奕流这两天都忙着到处奔波，没什么时间和双胞胎好好相处，立马羞愧地低下头来：「抱歉，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
叶奕流拍了拍柳芳荋的头：「没事，她装的。」
柳芳荋疑惑地看向叶翊柔。
叶翊柔也不是真的在怪罪叶奕流没有陪她，毕竟都是家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哪还差这两天的相处，于是笑笑摆手说道：「对啊，演的，快去吧，我们也走了，下次再一起吃顿饭。」
柳芳荋这才放心，和双胞胎也道了别。
约莫二十分鐘的路程，叶奕流等人抵达警局，厅内除了负责此案件的员警之外，还有与叶奕流年龄相仿的二男一女，其中一对男女格外亲密，画着精緻妆容的女子挽着一位戴着金框眼镜的男子，两人耳朵贴着嘴巴说小话，时不时相视一笑。
远远站在一边的另一位男子皱着眉头没个站姿，一头张扬的红发随窗外吹入的微风飘扬，那张脸俊美异常，柳芳荋几乎是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了。
无他，那张脸实在是太眼熟了，与珉栭简直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柳芳荋可算是明白为什么方小姐的现男友不愿意让方小姐还有机会与珉栭接触。
试问哪位男人能接受一个人顶着女友前男友的脸成天在他女友面前晃悠？尤其珉栭的本名又如此敏感，更让他眼里容不下珉栭了。
但这并不是他能将珉栭弃于陌生之地的理由。
林齐嚷嚷道：「慢死了，离得最近还来得最慢，搞什么啊？」
柳芳荋心中冒起一把火，立马就想回嘴，不过跟叶奕流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心态稳定不少，此时抬头看了眼叶奕流，对上他平静温和的眼神，心中的不满顿时消散，看向前方不理会林齐。
她要学习老师处变不惊的高深气质。
方小姐的现男友则是嫌弃地看了眼林齐，深深地皱起眉头，揽着方小姐站到更远的地方。
场面一时尷尬，最后由一旁的员警打破沉默。
「请问你们对于方思齐小姐的监护权归属有何想法？」
林齐换了三七步的重心，漫不经心道：「虽然小模样长的还挺标緻，但我还想继续玩，不想带着个拖油瓶，所以这小鬼就送你们了吧。」
方小姐的现男友哼嗤一声：「果然是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人，一点责任心也没有，你小孩那张脸一看就和你有关係，这里没谁比你更适合担下这责任了。」
在场的员警听闻此话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
你俩半斤八两，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视线移到那方站得笔直、宛若一棵挺拔松树的叶奕流，眼神中不由带上一丝肯定与欣赏。
看看叶先生，不仅气质优雅，还热心助人，一看就是有肩膀的男人。
柳芳荋早在听见林齐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就伸手摀住了珉栭的耳朵，一边小声骂道：「白长二两肉也不知道干嘛用。」
一旁的叶奕流没听清，还以为柳芳荋在和自己说话，于是矮下身子倾耳，问了句：「什么？」
柳芳荋咬着牙道：「我说，他们俩不是男人，除了裤襠布，啥都顶不起来。」
叶奕流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耳尖不合时宜地染上红意，结结巴巴回道：「你、你说的对。」
虽然被摀住耳朵，但实际上还是将所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珉栭简直要无奈扶额，面上却是无声勾起唇角。
太蠢了，这对话，但是却莫名的让她感到安心。
至于「方思齐」的家属们说了些什么，珉栭都不在乎了。
他们越是露出丑恶的嘴脸，珉栭就越是轻松。
如果不是因为血缘关係，她一点也不想与这些人有任何的关联，他们想摆脱珉栭，珉栭又何尝不想远离他们？
叶奕流直起身说道：「如果两位都不想争取监护权的话，那么我将收养她，两位没意见吧？」
林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像是在说「拿去拿去」。
员警看向一言不发的珉栭生母，说道：「如果方小姐没有其他意见的话，那么就可以请回了。」
方小姐看不出情绪的点了点头，就要拉着她现男友离开。
林齐也跟着离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为了这点破事特地把我叫来，简直浪费时间。」
一旁的一位女员警听不下去了，压抑着怒气说道：「您也可以在家等传票，下次来就不会只是浪费时间了。」
方小姐与林齐同时停下步伐，如出一辙的惊讶与不可置信。
「什么意思？」
女员警板着脸说道：「刑法第294条与295条，对于无自救能力，依法律或契约应扶助、养育、或保护而遗弃之，处六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直系血亲加重其刑至二分之一。」
林齐与方小姐的脸都扭曲了，而方小姐的现男友也是脸色刷白。
方小姐颤着声说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我和思齐只是走散了，怎么会是遗弃呢？」
员警不愿与之多说，让人将这三位给「请」出去了。
如果只是走散，为什么不认回这个小孩？
林齐到门口时还在大声骂着：「艸！当初就应该把这婊子打掉，怀上她的时候就没什么好事，长大了还不放过老子，该死的！」
方小姐扒着员警的手臂苍白着脸喃喃道：「一切都是误会，我没有做错什么，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
方小姐的现男友却一把扯下了方小姐的手，快步带着她离去，就像是在心虚逃避什么。
柳芳荋瞇了瞇眼，看向那三人的身影，总觉得这趟来的目的和她之前所想的不太一样。
起初以为是来协商的，让珉栭自己决定她的去向，可如果他们三人都将因遗弃罪被起诉，那么珉栭就没有决定的必要了。
柳芳荋的视线在叶奕流脸上停留，眼神里带了点探究，叶奕流有所察觉，淡定回视，面色如常。
柳芳荋瞭然点头：「果然是老师，目的是为了断珉栭的念想吗？」
让珉栭亲自来看看他们的模样，让她了无牵掛，开啟一段新的人生。
叶奕流唇角微勾，算是肯定了柳芳荋的猜想。
不过他倒是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柳芳荋嘿呀一声：「要是我平常莫名其妙这么盯着老师看，老师耳朵肯定会红。」
叶奕流更疑惑了：「我现在应该没红吧？」
柳芳荋点头肯定道：「对啊没红。」见叶奕流还是不懂，她补充道：「没红就代表老师知道我为什么看你，显然就是做了什么事，并且理直气壮。」
叶奕流此刻的耳根倒是红了。
他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柳芳荋就已经如此了解他了。
让人有点害羞，又有着隐秘的欣喜。
珉栭就乖巧站在一旁，假装自己聋了，什么也听不见，直到柳芳荋把捂着她耳朵的手移开，她才装作一脸懵懂的回头问道：「现在是......？」
柳芳荋抢先一步回答：「你要叫我妈妈了！」
珉栭立马配合演出，神情从恍然到疑惑再到不敢置信，随后一脸感动，眼神中无措带了点紧张。
叶奕流对于珉栭的精湛演技感到佩服，并且毫不留情的打断两人的温情家庭剧。
「我们的年龄都不到领养限制，所以你们顶多只能做姊妹。」
柳芳荋表示很难过，她觉得她可以努力学习成为一位爱女儿的好妈妈。
叶奕流好笑的摇了摇头。
芳荋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一心想要当珉栭的妈妈。
「走了，回去了。」
柳芳荋还在难过与珉栭无疾而终的母女情缘，抱着珉栭抱怨。
「可恶，明明十八岁就可以结婚生子了，为什么要超过20岁的年龄差才可以领养小孩。」
珉栭面上勾着淡淡的笑意，没有说什么。
其实无论法律上是不是母女，柳芳荋与叶奕流确实都是珉栭的再生父母，长大了她也是要像孝顺父母那样回报他们。
珉栭的思绪不禁回到了相遇的那天，她从漆黑又骯脏的巷子踉蹌逃了出来，到了明亮宽敞的街道上，背后是渗着恶意的眼神逡巡，身前一身洁白的两人丝毫不嫌弃她，男人宽阔的肩背挡住了恶意，少女清香的怀抱给予她久违的温暖。
多幸运，她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