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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后传_127

  “哇呀!”身下的小八发出一声惨呼:“瞧不出你还挺重的,快要压扁啦!”
  惊魂未定的明月赶紧将趴在小八胸脯上的徐妙仪扶起来。
  “世子小心!”王金刚一把拉起买的里八刺,警告似的看了一眼,一语双关的说道:“世子,此地十分凶险,一时失足千古恨啊。”
  地面并不平整,有不少凸起的石块,其中不少形似圆锥,若运气不好脑袋戳在圆锥上,立刻就地阵亡。
  看着悬崖和尖锐的椎体,买的里八刺有些后怕,他知道自己鲁莽了。可是看见徐妙仪涉险,他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保护她。
  他对徐妙仪先热后冷,本是想给个巴掌再个甜枣吃吃。按照他的经验,对女人不要太好了,忽冷忽热,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对方的反应,在对方失望的时候给些希望,在希望最大的时候再冷一冷给些悬念,慢慢吸引调/教,才能渐渐掌控对方。
  可是他驾轻就熟的美男计似乎对徐妙仪失效。徐妙仪就像吃过解药似的,对他无动于衷,明明深陷困局,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可是他从未见过她眼里有屈服和顺从。
  徐妙仪不为所动,可是买的里八刺已经不知不觉为她所喜,为她所忧了。
  明月看惯风月,对小八乘机揩油的恶行敢怒不敢言:呸!死断袖!
  本以为黑洞悬崖是死路一条,王金刚却打着火把找到了一个有些年头的木栈道,栈道就是贴着黑洞悬崖而建的,众人举着火把,贴着潮湿阴冷的石壁走在木栈道上,脚下的木头咯吱咯吱作响,似乎随时都会坍塌似的。
  买的里八刺好奇的问道:“莫非这木栈道也是朱元璋当年屯兵凤阳时所建?这得有些年头了吧,结不结实啊?”
  王金刚说道:“不,这是北宋时所建,当年北宋灭国,曾经在此地藏有宝物,被元世祖的手下发现。此处十分隐蔽,当年朱元璋在韭山屯兵时都未发现。我们的人加固过栈道,应该能撑十年吧。”
  走完栈道,所有人都觉得有些腿软,不敢再回头看那个似乎直通地狱的黑洞悬崖。王金刚比照着手里的地图,钻进左手第三个洞穴,走了约一百来步,听到汩汩的流水声。
  是一条地下的暗河,岸边还摆放着数个竹排,竹排十分狭窄,只容两人并排而坐。众人踏上竹排,顺水漂流,刚开始还坐在竹排上,到了后面暗河越来越狭窄,只容一艘竹排勉强通过。
  徐妙仪暗自佩服北元人的细心,原来竹排的大小宽窄都有讲究的,稍宽一点就会被卡在中间。
  头上的山洞石顶也越压越低,大家必须躺在竹排上,用手臂撑着头顶的石头缓缓前行。
  买的里八刺绝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他躺在徐妙仪的身边,低声说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们现在是同船,再加个枕头就是共枕了吧。你看,连老天都在预示着我们将来是夫妻呢。”
  徐妙仪说道:“你家老天会给女孩子灌药?我是被迫的。”
  买的里八刺说道:“这不关我的事,是王金刚久违你彪悍的大名,怕横生枝节,非要给你灌药。等咱们和他在洞口分道扬镳了,我就给你停药,还你自由,如何?”
  徐妙仪冷笑道:“行了吧,王金刚歹毒给我下猛药,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给我灌*汤,使美男计,想迷惑我的心智。”
  心思猛然被揭穿,小八也不害臊,嘻嘻笑道:“哎呀,被你看穿了。你何苦呢,反正到了元国,迟早会嫁给我当世子妃的,干脆半推半就从了吧。我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携手,所向无敌啊。你完成复仇的心愿,我完成复国的大业,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徐妙仪说道:“又在画饼充饥了,你一个人画饼就够了,别扯上我呀。”
  小八一叹,说道:“喂,别总是讽刺我好不好?其实一对夫妻是否幸福,不在于对方刚开始有多么互相喜欢,甚至彼此讨厌都不要紧——只要对方身上有一点点你欣赏喜欢的就够了,因为岁月能够改变很多东西,刚开始的怨偶未必不会成为佳偶。”
  “你我都明白对方的底细和难处,都身处利益的风头浪尖,看惯世情,情爱什么都是虚的,你父母当年多么恩爱,还有朱守谦的父亲多么得到朱元璋的信任?可结果呢?妙仪,唯有利益相同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徐妙仪说道:“你的说都有道理,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从你这里得不到什么利益,全是麻烦。”
  买的里八刺说道:“现在是有点小麻烦,但是将来会不同的。妙仪,你在大明的力量太渺小了,查了十年,连对手是谁都找不到,更别提除掉对手了,你父亲不支持你,朱元璋打压你,你能有几分胜算?”
  徐妙仪冷笑道:“别说你现在还是在逃人质,将来你即便当了北元皇帝又如何?被大明打得逃回了草原老家,还做着自己是这片土地主人的美梦呢?我父亲不帮我,是有力无心,一旦他改变主意,我未必会输给对手。而你则是有心无力,就知道画大饼蛊惑人心,我才不上当。”
  买的里八刺说道:“诚然,我现在没这个本事实现你的利益。不过我们大元好歹统治过这片土地几十年,我们的力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朱元璋除掉的。当一次我半夜约你在酒楼见面,是真的有消息告诉你。”
  徐妙仪:“又来?你有完没完?”
  买的里八剌说道:“这些日子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你听见之后气愤的不能自已,影响行程。现在木已成舟,你也逃不掉了,不妨告诉你真相吧。其实当年谢再兴杀了栾凤夫妇,抓了李梦庚当投名状去苏州投降张士诚。李梦庚死的并不冤,他早就投靠了张士诚。我们在张士诚身边安插了耳目,知晓这些勾当。如果你外祖父真的想投靠张士诚,他就不应该杀李梦庚。李梦庚被抓后肯定会告知实情,和你外祖父一起双双投靠张士诚。”
  李梦庚当年是朱元璋的心腹参将,也是朱元璋派去接替谢再兴兵权的大将,外祖父不满被夺了兵权,才会在血洗宴会,抓了李梦庚。
  徐妙仪静默片刻,说道:“可是外祖父还是杀了李梦庚,张士诚并没有惩罚他,反而设宴款待。这有两种解释,第一是李梦庚没来得及说出实情,就被我外祖父砍头了,张士诚只得将错就错,因为死人没有活人的利用价值大。第二是我外祖父是诈降,李梦庚是真降,为了避免将来的麻烦,他干脆杀了李梦庚,清理门户。”
  买的里八刺说道:“你相信第二种猜测吧?我也是,我们埋在张士诚身边的耳目之前从未见过谢再兴和张士诚来往过,见他投降,都十分惊讶。而且上一次查栾凤坟墓的时候,你也发现栾凤的后代,栾小姐和栾二郎的日子过的十分艰难,朝廷根本没有任何关照烈士后人的嘉奖,任凭栾氏姐弟自生自灭,连祠堂都是沈荣这种商人集资修建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买的里八刺心细如发,沈荣就是他揪出来的。徐妙仪回想往事,问道:“所以你后来暗中去查了李梦庚的后人?”
  “对啊,你瞧,你我心意相通,想到一块了,真有默契。”小八笑道:“我暗中命王金刚的探子去查,果然有蹊跷,李梦庚的后人也没有得到任何嘉奖,已经沦为乡下普通农民了。这绝对不是我胡说八道,不信你可以去李梦庚乡下老家查证。”
  “朱元璋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对阵亡的将士都有抚恤,可为何独独对栾凤和李梦庚的后代冷漠以对?”
  徐妙仪暗道:对啊!如果说栾凤后人可能恰好被遗漏了,可为何李梦庚后代也是如此?
  买的里八刺成功撩拨了朱守谦的愤恨和反心,对挑拨离间这种事情早就驾轻就熟了,何况这一次证据在手,他自信满满的说道:“其实真相基本可以揭晓了——朱元璋早就知道了你外祖父是诈降,或者在事后才知道真相,冤枉好人。但是木已成舟,他灭了谢家满门,还不顾曹国公李文忠的苦劝,残忍的将谢五等人凌迟。”
  “你们的论理讲究为君者讳。也就是说天子有错也不能言。一旦被指出颠倒黑白,翻了大错,有损他明君的尊严,有何面目君临天下?让众人臣服?人死不能复生,反正谢家人无法活过来了,干脆将错就错,坐实了谢再兴谋反案。所以朱元璋对栾凤和李梦庚的后代冷漠以对,是因对谢家蒙冤灭门的一丝愧疚。”
  字字诛心!
  徐妙仪只觉得手脚冰凉,如果真是这样,即使找到了幕后真凶,外祖父灭门冤案都永远无法昭雪了!
  君权之下,所有的努力都是虚妄……
  竹排终于穿过了狭缝,能够看见前方洞口的微光了,在光芒的刺激下,徐妙仪猛地醒过来:不!小八在说谎!他最擅长蛊惑人心!千万不要上当!
  竹排靠岸,买的里八刺先上岸,伸手要扶徐妙仪,徐妙仪对着明月伸出了手,“过来。”
  看见徐妙仪惨白脸色,买的里八刺就知道刚才一席话已经起作用了,只是乍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啊……霍霍……”
  这时从发出光亮的洞口传来一阵阵沉稳悠扬的长啸,就像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从声音里就能感受到草原,马匹,牛羊等游牧民族的日常。
  王金刚等人听到久违的草原鸣唱声,都十分兴奋,一扫奔波的疲色,纷纷跟着旋律鸣唱起了牧歌,好像草原狼群的嘶吼。
  徐妙仪歪在明月身上,见只有小八一人不出声,随口问道:“接应你们的同伴来了,都在唱牧歌,为何你一人装哑巴?”
  小八呵呵一笑,“因为我不会唱。”
  徐妙仪不信,“黄金家族的后代、草原未来的王者不会唱牧歌?”
  好像被激了,小八挺了挺胸脯,说道:“我试试。”
  “啊——呀!”
  徐妙仪被小八扭曲不成调的声音吓得娇躯一震,小八有些脸红了,“我什么都会一点,唯有这个是软肋——”
  “是世子殿下吗?!”
  一个苍老尖利的声音在洞口响起。
  来者应该是个太监!徐妙仪一听声音的异常,立马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听到熟悉的声音,买的里八刺立刻喜上眉梢,大声说道:“权不花!我在这里!”
  权不花在元朝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连身在大明的徐妙仪都有所闻。权不花本是高丽人,当年和年轻的高丽婢女奇氏一起作为奴婢进贡给元朝王室。
  权不花被阉割成了宫中的太监,奇氏从奴婢到宠妃,到皇后,甚至到太后的传奇都离不开这位同乡心腹太监权不花。
  元朝宣光帝派出这种大人物来接买的里八剌回朝,小八当然高兴了。
  两拨人在洞口相会,为首的太监权不花含泪仔细打量着小八,“世子,你受苦了。奇太后,皇上,权皇后都日夜记挂着世子,盼着世子早日归国。”
  小八也很感动,连连问道:“太后身体如何?父皇母后——”
  话没说完,王金刚突然拦在了小八前面,“权公公,手令在何处?按照规矩,核对手令后方能将世子交给你。”
  权不花一顿,目光蓦地一冷,“王金刚,你是什么意思?连我都不信了?”
  王金刚说道:“权公公,我也是听命行事,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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