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 终点（一）

  眼前的一切令诺娃有些陌生，陌生的土地，陌生的混乱，陌生的人们，甚至还有陌生的兵器……作为一个王女，一个父亲唯一的子嗣，诺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到过这么多的陌生人。
  在诺娃年幼的时候，王室宫廷就是我生活的全部，那位老夫人说，女孩这一辈子有差别的就是嫁给谁而已，除此之外，再强大的力量，再美貌的躯壳，都会随着死亡的到来而烟消云散。
  ·诺娃，我的孩子，记住，除此之外，你身上肩负的责任。
  年幼的时候，总觉得老夫人说得不对，这世上的女孩有太多的差别，有人出生在贵族世家，从小锦衣玉食；而有的孩子却生在贫苦人家，她们终其一生也不会有前者的生活，因为阶级已经固定，除非她们拥有足够的天赋，还得拥有不会中途陨落的气运。
  老夫人的话犹在耳边，诺娃却已经身为人母，这才惊觉，老夫人说得没有错……女孩这一辈子，唯一的差别就是嫁给谁而已。
  ·我的孩子蒂诺不会明白，他还小，只记得父亲很忙，很少能够来无忧宫见他，只记得，父亲是一个大英雄，甚至有时候都会在梦中哭诉着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但他从来没有在他的母亲面前提起过这一切。
  这是一个好孩子，拥有着属于父亲的勇气与毅力，也有着属于母亲的坚强与无畏。
  但他还是缺少一个国王应该有的冷酷。
  他太善良了，善良到连他的母亲都有些看不过眼。
  ·我的孩子，当你长大，当你成为国王，你可否知道，你的臣民们是不是还记得你父亲对于这个世界作出的牺牲。
  “夫人，该下车了。”来自老管家的低语让诺娃惊觉，她眨了眨眼，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自己推开了车门，看着眼前胸前满是徽章的军官们点了点头：“辛苦各位了，我代表法罗尔，向奋战在对抗在混沌第一线的你们表示感谢。”
  来到他们的面前，诺娃一个又一个地与他们握手，这些将军与军官们满是困惑与激动地与诺娃握手——因为诺娃的身份，她是一位传奇，一位一国之主，更是一位殿下的妻子。
  她明明只需要微笑就够了，但是诺娃不会这么做，诺娃尊敬于每一个英雄。
  “你好，中校，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诺娃看着穿着军装的女性问道。
  “朱诺·凡恩·伊斯特万妮，马林夫人，欢迎来到战场。”这位女性比诺娃高了一个头，但她的话让诺娃非常满意——之前的军官们不是称她为诺娃陛下，就是称她为诺娃阁下，前者尊重于她的贵族身份，后者尊重于她的超凡身份，只有这位女军官，叫到了诺娃最想听到的关于她身份的表述。
  我是马林·盖亚特的夫人，这才是我最想听到的关于我的身份的定义表述。
  完成了欢迎仪式，诺娃这才看到了有些姗姗来迟的丈夫，马林最近已经越来越依赖于他的父系血脉，所以看起来小小的，很可爱，一如当年在车站第一次碰到他的时候那样。
  “不好意思，亲爱的，北边有点忙，我这也是抽空才能过来见你。”马林甚至没有来得及抹去他脸上的血污，身上的衣物也有些破损，这让诺娃非常心痛，她来到他的身边。
  有时候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拥抱，一个吻，一个微笑就够了。
  诺娃拿出手帕，想要为自己的爱人抹去脸上的血污，但是却被马林阻止了，他拿过诺娃手中的手帕，自己胡乱的抹了抹。
  诺娃看着那张手帕，看着手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坏。
  “亲爱的，你看，我最近又纯粹了一些。”马林笑着，但是脸上的愧疚肉眼可见。
  “我知道，亲爱的，没事的。”诺娃也在笑，但是她眼角的泪水并不这么认为。
  ·我们姐妹马上就要失去你了吗。
  ·差不多到时候了，最后的障碍马上就要消失了，我很抱歉，也许我那一年就不应该闯入你的生活，诺娃。
  灵能的低语在她与她的脑海中响起。
  看着马林脸上满是无奈与愧疚的笑容，诺娃不再犹豫，她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很快，来自规则的排斥力就将诺娃驱离，但哪怕只是一个拥抱，诺娃也是高兴的，因为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爱人的心跳声，在那一个瞬间，很快。
  ·我不会后悔，这一生能够碰到你，是我最幸福的一件事。
  听到了诺娃的低语，马林的脸上笑容中多了一些快乐，他眯起了眼睛。
  ·我要走了，混沌又在北方发起了攻势，诺娃，答应我，如果你想记住我，就一定要在三天内进入半位面，你的姐妹我会一个一个地抽空去通知，但你也要告诉她们，我怕混沌不会给我足够的时间。
  “我明白了，亲爱的。”再一次地拥抱了马林，诺娃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排斥力重击的准备，但是这一次，她感受到了他的拥抱。
  “只有这么一次，我爱你，诺娃。”
  “我也爱你，马林。”
  爱人在相拥，更是在道别。
  ………………
  瑞沃在面前的文件上签下字，然后递给了她的学徒：“你们毕业了。”
  “谢谢您，马林夫人。”瑞沃的首席学徒低头行礼，在她的带动下，她身后的学徒们也一起行礼。
  “是你们的努力帮助了你们自己，不需要谢我，我只是将你们带入炼金学的世界，要怎么发展，要成为怎么样的人，都要看你们自己。”瑞沃说完，示意她们离开她的办公室。
  在女孩们离开之后，瑞沃看着眼前的一眼轻叹了一声。
  她又一次梦到了她的后代，一个叫艾达的家养妖精后代，来自六个百年之后，他疑惑于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能追溯到他的先祖，这一次，他听到了马林的名字，甚至为此而惊喜。
  但是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没有更多的线索，比起以前来说是一件好事情，但是瑞沃现在更想见到马林。
  马林最近两个月一直都在北地，混沌的军团越来越多，亡潮已经不再是占星师们嘴里的末日，而是切实展现在世人面前的终焉，
  瑞沃只是一个炼金学大师，虽然也是一个传奇法师，但是大家都说瑞沃大师在炼金学方面投入时间，能够拯救更多人的生命。
  所以瑞沃只能留在后方，但是昨天诺娃那边有消息传来，马林去找过她，说终点将至，马林会来一一访问她们，然后，必须在第三天的时候进入半位面，只有那样才能够留下关于马林的记忆。
  所以瑞沃一直在等马林，但是他昨天没有来，现在也已经到了午后，他怎么还没有来。
  随着瑞沃的叹息声，她感觉到了空间的波动，一个传送通道正在成形，她有些紧张地转过身，看着通道成形，感受着熟悉的气味从通道里传出来，等到她看到马林的时候，瑞沃捂住了嘴——她看到了一个满身是血，还在复生小臂的马林。
  “刚刚杀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邪神，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不大好的一面。”马林一边说，他身上的一切血污都在消失，来自邪神的血液满是污秽，但是这一切并没有污染到任何东西，因为马林的存在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它们。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瑞沃听诺娃说过排斥力的事情，她本能地畏惧着，因为她的腹中有了马林的另一个孩子，她不怕她自己受伤，但畏惧着这个孩子受到任何伤害。
  “可以，但只能有五秒的时间……”马林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被瑞沃抱住，家养妖精踮着脚才能够吻到低下头地马林。
  三秒之后，理智让瑞沃松开了手，她看着马林：“诺娃已经告诉过我了，但我还是非常开心，因为你亲自过来了。”
  “嗯，你是除了诺娃之外，我第一个见的，瑞沃，不好意思，也许就在几天之后，我就不能再陪伴你了。”
  他的眼中满是无奈，瑞沃摇了摇头：“我与我的孩子们会记住，我的丈夫，他们的父亲会是一个大英雄，哪怕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之外再也没有别人能够记住。”
  是啊，瑞沃会永远记住，她的丈夫是一个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哪怕他注定无法向世上告知他的成就。
  但只要她能记住就行了。
  瑞沃对此满心欢喜，她伸出手，想触摸马林的手，但是还没有接近，排斥力就轻而坚定地打开了她的手。
  “瑞沃，记住，后天一定要在半位面，我想那应该是你们唯一能够避开规制力的机会。”
  说完，马林就转过身走向打开的传送通道。
  “你……还会来见我吗，马林。”瑞沃说完这句话就落泪了，因为她感觉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果然，马林没有回头：“应该不会了，瑞沃，很抱歉，我在那天走进了你的生活，改变了你的命运。”
  “不！我很高兴！你在那天救下了我，改变了我的命运我非常开心，能够成为你的爱人，为你生下子嗣是我活得最为快乐的日子……我爱你，马林。”说到最后，瑞沃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角涌出的泪水。
  马林叹了一声：“我也爱你……再见，瑞沃，也许会有也许，答应我……好好活着。”
  “我会的，再见。”
  目送马林离开，瑞沃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能让泪水与哭泣声一道统治她的办公室，因为那会让自己明白自己有多么的软弱。
  ………………
  杰茜卡坐在木屋外，看着从传送通道里走出来的马林，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将自己的孩子赶离，杰茜卡看着马林坐到了她身边，长椅很长，容得下一对爱侣。
  但是杰茜卡明白，他坐在了那里，却又像是不存在一样。
  “我回来了。”马林微笑着说道：“不好意思，从瑞沃那儿离开之后，我又赶了一个场子，现在的混沌仔真的好多啊。”
  马林自言自语着，他有些心不在焉，而杰茜卡注意到了他肩膀上的黑色，那是被腐蚀后的颜色，那块黑色的区域正在缩小，这让杰茜卡在心痛的同时，内心还满是感动——这就是她的男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是她的孩子的父亲。
  “当初喜欢上你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强大到如此地步。”刚说完这一句，杰茜卡在心底里就急得想打自己。
  果然，马林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皱着眉头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当初也是无路可走……可是，我真的喜欢你，杰茜卡，我见了诺娃，见了瑞沃，她们都哭了，我相信你的姐妹们也会哭，但我相信你不会哭，因为你是一个坚强的女性，她们在我眼里，只是一些长大了的孩子。”
  “你这是在说我的年纪太大了吗。”杰茜卡笑着问道。
  马林摇了摇头：“不，在我眼里，你也是一个孩子，我活过两世，记得前尘往事，但是你……你真的是一个好姑娘，一个骄傲的狼姑娘，我喜欢你这样的骄傲与勇敢，杰茜卡，艾塔有一个如此坚强的母亲，也一定会是一个坚强的战士。”
  “他会成为你能够为之骄傲的战士的。”杰茜卡笑着说道。
  同时伸出手，搂了马林一下。
  “我们就不拥抱吧，亲爱的，多留一点力气，给玛雅一个大大的拥抱吧。”杰茜卡这么说道。
  她知道以马林的实力，的确可以压制排斥力，但这样需要他付出太多，现在的马林需要力量来对抗混沌，在最后的时刻，不容太多的分心。
  马林也点了点头，他拍了拍杰茜卡的手背：“亲爱的，我要走了，今天还要去见玛蒂尔达和露露。”
  “去吧，亲爱的，告诉她们你有多爱她们。”杰茜卡说完，微笑着看着马林走向通道。
  来到通道前的时候，马林转身看向杰茜卡，他的脸上满是释然的笑容：“你真的没有哭，太好了，不愧是我喜欢的狼姑娘，再见，杰茜卡。”
  “去吧。”杰茜卡笑着，目送马林离开。
  她脸上的笑容保持了很久，直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可怜人捂住嘴。
  他是神明，他什么都知道，他一定知道她的倔强，她的坚强，还有她表面底下的懦弱与害怕。
  他都知道，但他不会，因为他在成全彼此。
  我的马林……只怕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