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派系（中）
第二天一早，托德刚从沉睡中苏醒，哈金斯就急迫的敲响了房门，并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就在今天凌晨时分，一场由城外移民引发的暴动发生了。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
数个月前，一位来自银环城的逃难商人，为了躲避战乱，带着仅有的家人——他那年轻貌美的女儿，来到了暮西城的城外定居下来。他们在『移民区』中，遇见了一位年轻英俊的织染坊主，两家互相结识之后，两位适婚青年订下了婚约。
然而不久之后，商人在城中认识了一位香料店主。后者是一位鳏夫，年过六十、中年丧偶，在一次拜访中，看中了商人的女儿，并希望娶其为妻。
本来商人说明了自己女儿的婚约，婉拒了鳏夫的请求。但香料店主垂涎于他女儿的美色，提出了『作保』和『供居』的条件，让商人心意动摇、举棋不定。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说暮西城的『定居门槛』。
考虑到间谍渗入和城内管理，托德当初对于暮西城居民身份的认定，提出了两个条件——『作保』和『供居』。一、任何想要成为暮西城居民的外来者，必须找到城内的一名居民作保，并提供详细的生活履历和过去经历，以供备案和审核；二、暮西城的居民必须在城内拥有独立房产，即拥有固定的居所，房产必须由居民自身购买，或直系亲属购买。
只有同时满足以上两个条件之后，外来者才有资格成为暮西镇的正式居民，并享有诸如免税、教育、申诉等公民权益。
对于商人来说，离开『移民区』那个脏乱差的深坑，正式成为『奇迹之地——暮西城』的一员，是他无时不刻都想实现的梦想。悔婚还是守诺，就成了摆在他面前的艰难抉择。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商人最终选择了前者。接受老店主的礼物，签订第二份婚约的文书，利欲熏心的他打算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带上女儿偷偷搬入暮西城。
本来一切还算顺利，但他唯独忘了一件事情。
他的女儿知道了父亲的决定后，在夜色中跑出家门，找到未婚夫，陈述了事情的始末。
愤怒的年轻人，找来了同族的兄弟和姐妹，堵住了正在搬家的商人，讨要一个解释。
就在『移民区』里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久久未见美人的老鳏夫坐不住了，带着家人和学徒，走出城外的他，恰巧遇见了上述的一切。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一语不合，大打出手。
这场打斗一直持续到暮西城治安队的介入。
面对居民和移民的各执一词，对后者没有任何好感的治安队，做出了明显偏袒于鳏夫的判罚，他们要求商人的女儿立即执行第二份婚约。这一行为，彻底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起初只是几个人与治安队的冲突，接着变成了飞速蔓延的混乱。长期积压在移民内心深处的愤怒和苦闷，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席卷了整个『移民区』。成百上千的人，高喊着不公和压迫，拿起了手边的武器，击溃了治安队，攻向了暮西城，甚至一度占领了城市外环的一些建筑。
当暴动的消息传入暮西骑士团的营地时，在来不及向国王请示的情况下，坎伯兰当机立断，一方面为了避嫌，邀请阿方索和修士乔作为督军，另一方面调取了正规军和异种作战团，遏制了暴乱者的攻势，并展开了果断的杀伐。
等到哈金斯向托德汇报此事时，距离暴动发生已经整整过去了五个小时。
“伤亡情况？”挥手驱离了侍女，托德取下衣袍自行穿戴，声音低沉的可怕。
哈金斯站在寝宫的门口，低着头看向手中的报告：“骑士团正规军，两人重伤；暮西治安队，十三人死亡，七人重伤；城中居民，六人死亡，二十二人重伤；被烧毁和打砸的店铺和居所，超过十五间，损失近六千枚银月。”
托德扣上了最后一颗纽扣，抬头看向哈金斯：“『移民区』的伤亡呢？”
后者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垂下头去：“具体数字尚未统计，但根据『侦查系继承者』的目测，预计死者超过一百九十人。”
托德从桌上拿取了仪式短剑，挂在了腰间，走过哈金斯的身边，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让修士们全力抢救伤者，通知圣库准备食物和御寒品，确保损失不再扩大。此外，通知王国所有的官员，交接好手中的事务，两小时后在议事大厅举行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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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三十分，骑士团本部大议事堂。
托德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托着右腮，面色凝重。
在他下方的长桌前，被国王正式授命的暮西城高级官员们，坐在椅子上，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安静的只能听到火盆里木柴的燃烧声。
过了好一会儿，托德开口打破了沉默：“圣库救助的物资发放了吗？”
玛丽王后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上座一眼，托德脸上从未见过的严肃，让她有着短暂的失神：“已经清点完毕受害者，并联系了供货商，慕道徒和信徒团现在正在发放食物和毯子。”
托德点点头，将视线转移到了坎伯兰的身上：“暴乱者们现在怎么样了？”
老骑士站起身，朝着国王行了一礼：“参与暴动的人，大约有八百七十名。在弓弩和盾墙面前，这些暴民就像兔子一样乖巧，军士们正在确认死者的身份，并统计他们的罪行。”
托德又问道：“这次暴乱的源头，商人一家、年轻坊主还有那个老鳏夫，找到他们了吗？”
坎伯兰点头道：“陛下请放心，他们是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人，已经被军队监禁了起来。”
托德将身体朝后倾，靠在了王座的椅背上，吐了口浊气：“这次暴乱给暮西王国敲响了警钟，我们的敌人不仅来自于外部，内部矛盾的处理也同样重要。”
听见国王将移民和居民的矛盾，称作为『内部矛盾』，芮契尔有些惊讶，但细想一番，她又明白了这种说法的深意。
托德用手拍了拍王座的扶手，看向王国的官员们，缓缓说道：“这次暴乱应该如何处理？如何防范相似事件？都说说吧，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长桌前的人们面面相觑，所有人互相确认着彼此的表情和动作，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发言。
就在托德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站了起来。
玛丽王后弯腰行了一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口说道：“陛下，在我看来，暮西王国建立之初，有一样事物应当首先完善。”
托德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玛丽王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册，轻轻捧在了手中：“陛下，我拿着的这本书，是暮西城的律法，总共一百七十八个条款，共计三千余字。”
将书册放到桌上后，玛丽又从脚下的行囊中，拿出了九本厚如砖块的书册，放在了面前：“这些是教皇国世俗律法，包含了十五大类，五千九百四十四个条款，共计十七万九千三百七十五字。”
托德看着桌面上，两份形成鲜明对比的律法文书，若有所思。
拥有『超忆』异能的玛丽王后，指着面前的书册，娓娓道来：“此次暴乱事件，起因是双重婚约的裁定，如果治安队在处理事件时，能够参照泰罗『民法』，第一百二十六条，『天父教徒的神圣婚姻不可侵犯，按照教徒契约的先后，来确定婚约是否有效』，那么这次暴乱也不会发生了。相比之下，暮西城律法的缺失，执法人员的不专业，给这场灾难埋入了火种……”
托德向前探着身体，一边倾听这位美丽女子的分析，一边不禁点头问道：“那么在你看来，应该怎么做呢？”
玛丽王后两手交叉，放于小腹，视线看向下方，静静说道：“陛下，我建议。一、扩充并制定暮西律法，确保王国的法律能够给我们的人民带来秩序和安宁；二、设立法院并招聘学者，使得日常事务的执法和裁断，由专业人士来负责。”
托德看着玛丽，试着问道：“人选呢？你可有推荐？”
“骑士迪昂出生于法学世家，他和他的同窗，可以承担律法制定的工作；至于法院的建立，我们可以公开招聘，邀请那些有能力的学者为暮西城效力……”
玛丽王后的话尚未说完，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我反对！”
托德循声看去，又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芮契尔的脸色凝重，眉头拧在了一起，看向玛丽的眼神冷的宛如冰块。
坎伯兰挑起眉毛，先是看了看分坐在长桌两侧的两名女子，接着飞快瞥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国王，最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暮西王国的派系之争，逐渐由地下转入了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