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情，何以至深
不等叶子沐开口，眼前这个被他称做黎霑的红衣男子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地猜测起来。
“难道你血祭的后遗症还未去除，结果你还是要死？”
“难道你现在是来这儿跟我道别的？”
“难道你知道要死了，所以才这么无法无天的踩我的地毯？”
话虽是这么毒，但是黎霑却知道此刻的叶子沐生龙活虎的，因为刚刚在推他的时候，他不经意探过他的脉搏，很健康。
如果不是自己好男不跟这个伪娘们斗，叶子沐真想一巴掌乎死这个开口闭口都诅咒着他要翘辫子的人。
叶子沐似乎有点烦躁，他又倒了一杯酒水，仰头喝下，轻描淡写地说：“那小丫头趁我不备，摘了我的面具……”
本以为真有什么大事的黎霑闻言愣了一愣，随后从嘴里“嗤”了一脸不屑。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呢。”黎霑无情的嘲笑中带着一脸迷醉：“摘了就摘了，难道看了你的脸后她还能爱上你不成？如若那样，那要是让她看到我的惊世美颜，那我岂不是要被爱得死去活来？”
叶子沐斜睨了他一眼：“伪娘们，你能不能别再恶心我？”
“本公子说的是大实话，本公子就是长得比你漂亮。”黎霑哼哼一声，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镜子，自我陶醉地欣赏起来。
“……”叶子沐撇开脸，眼不见为净。
黎霑一边照着镜子，又一边理所当然地说：“你担心什么，这不是好事吗？那丫头一直在托你找慕梓夜吗，如今你的伪装被摘，那丫头若是聪明点想到些什么，那岂不是省了好多事。”
不知有没有将黎霑的话听进去，此刻的叶子沐忽然沉默不语，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事，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似乎能看出叶子沐的心事重重，黎霑撇撇嘴，识趣的不在火上浇油，省得这小子等下真跟他急。
虽然不火上浇油，但见叶子沐此刻这模样，恐怕是要不醉不归了，那到头来还不是他要收拾这个烂摊子？
如是的想至此——
黎霑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慕家当年发生的事给你带来很大打击，可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该忘的早都要忘了，现在像我这般做个自由散人多好？”
谁知，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一发不可收拾。
“忘？”听了黎霑似是云淡风轻的话，叶子沐像是听见多好听的笑话一般，侧头看着他，冷冷一笑：“怎么能忘？我怎么敢忘？”
末了，他重重将酒杯砸在桌上，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清醒，将未被砸碎的酒杯硬生生捏碎。
黎霑似乎被唬了一跳，郁闷地拍拍自己好欠的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种安慰人的话，他实在不会。
而此时——
似是怎么无法宣泄心中怒火，叶子沐蓦然起身，一把揪起黎霑的领子，吐着酒气，厉声开口：“你知不知道，那个人给慕家所带来的伤害，锥心刺骨，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说罢，不等黎霑浑身都在抗拒的洁癖发作，似要发泄情绪般，叶子沐将他狠狠推到一旁。
黎霑一时不茬被推了个踉跄，他咬了咬牙，真的好生气啊。
可是此刻他抬眼，却见叶子沐直接拿起酒壶，一口接一口猛灌，眼角不知不觉有着晶莹液体溢出……
黎霑欲要燃烧的神色微微闪了闪，眼底似乎带着某种要摊事的无奈。
谁叫他摊上了时时跟他抬杠的臭小子，再气也要认命。
就在黎霑调整情绪的时候，叶子沐指着自己的双眼，悲愤出声：“你知道吗？就是这双眼睛，它看到了多少伤害，看清了多少虚伪，可是它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呵呵，做不了……我做不了……”
话到了最后，叶子沐自嘲地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记不得已经有多久没见到叶子沐有这般脆弱无助的时刻，黎霑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大人不计小人过地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袍。
然后，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叶子沐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傻小子，你这又何必呢？恶人自有天收，待事情查清楚，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黎霑安慰同时，眼底尽是苦笑不已。
云雾散尽时，两条相交线便已不期然的错开，自己又何尝不是当局者迷，谁叫他是姓黎呢？
此时已经醉意七分的叶子沐神色似乎带着自暴自弃的狼狈，继续灌着酒，似乎只有喝醉，他才能放肆的敞开一身的束缚。
黎霑实在于心不忍，他一把夺过叶子沐手中的酒壶：“行了，别喝了，身体刚刚恢复好，又想找死是吧？”
此时叶子沐脑袋已经有些昏昏沉沉，随后便不由自主的趴到了桌上，打了个酒嗝，然后开始酒话连篇，自言自语。
“伪娘们，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什么不让那小丫头看到我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
“因为我怕啊，我怕小丫头看到我，就会再次看到当年那个可怕的梦魇，你也知道，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安逸美好的生活，我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我不允许……”
话到这里，叶子沐声音越来越小，小到黎霑都以为他已经醉得睡了过去，却又迷迷糊糊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呓语。
“梦魇是我带来的……都是我……带给她的伤害，我会用余生来还……”
“余生……”理清叶子沐吐出的醉话，黎霑愣了愣，顿时有些失笑：“傻小子，这个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虽是愕然，但他看着叶子沐的眼底却充满了浓浓的无可奈何。
也是了，从小到大他可是亲眼看着这小子无论做什么事都只围绕着小灵儿那丫头转的。
此‘情’何以至深，现在谁又能奈得了他？
空气一下静了许久，渐渐地，耳边传来叶子沐平稳的呼吸声。
黎霑神色间闪过一丝忧愁，淡淡的语气中似带着洞悉一切的无奈：“你真以为那小丫头现在的生活安逸了吗？她所要承受的困难还有太多，恐怕你的余生也守护不住她，活在当下，做最真实的自己不好吗？”
末了，他又摸了摸自己柔美白皙的脸，红唇翘起：“不过有时候做些适当的伪装还是很有必要的，瞧瞧我，不论怎装，都是最美最耀眼的，你说是不是？”
半响都不见叶子沐再有任何动静，感觉是对着空气自恋了一番，黎霑宛若受了冷落的姑娘，撅嘴轻哼一声，高傲地撇开了脸。
转身望着天际中的暖阳，黎霑渐渐收起一脸的谈笑风生，神色瞬间变得妖冷而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他伸手，修长的指尖随之运起一道耀眼的紫光，在虚空中一横一线地画出一个熠熠星辰。
看了虚空中的星辰许久许久，久到暖阳变成了通红的夕阳。
此刻的黎霑负手而立，三尺红袍逶迤拖地，缱绻瑰丽，妖冶众生，一双魅惑的桃花眼闪烁着无法让人看透的深意。
他轻吹一口气，将虚空上的星辰吹散，喃喃自语一句：“未来的路，除了她自己，我们谁也护不了她。”
-
却说龙孝羽那日不告而别后。
初云山脉终年云雾缭绕，氤氲弥漫。
崖巅险境，雾气袅袅，只见一身墨色劲装的龙孝羽凌空踩壁，扶摇直上，到达云巅。
没有片秒停歇，龙孝羽身形一闪，直奔羽宫。
一路上，他的速度快如疾风，连如浮光般一掠而过的残影都消失得让羽宫内训练有素的守卫护卫捕捉不到。
虽是连来人的残影都捕捉不到，但个个守护护卫都深知那是他们的主子，个个不约而同地低头，恭敬抱拳行礼。
来到殿宇深处，从中央盛世一路一直不停歇赶过来的龙孝羽终于停下了脚步。
看着眼前那处常年在他眼中无论怎么装饰都没有一点儿生气的园子，此刻仿佛终于有了些许生命存在的气息，龙孝羽抿了下薄唇，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喜色。
在原地稍站了片刻，龙孝羽才迈步，冲着眼前古色古香的园子走去。
园子中的树下乘凉的石椅上，乐天早已在那等候。
“老大，你终于来了！”看到龙孝羽，乐天连忙起身，眼中闪烁着盼星星盼月亮的喜色。
虽然看到龙孝羽此刻是波澜不惊，泰然处之的走进来，但看他从头到脚一身风尘仆仆，乐天知道，他看了自己的传信后，肯定是一路奔波，彻夜未休。
乐天摆着优雅的姿态，似乎很得意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进去瞧瞧吧。”
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久，此刻终于有了令人欢呼雀跃的成果，乐天眼神中都闪烁着难掩的高兴和心酸。
没有理会乐天的热情，龙孝羽深沉的眸色淡淡地扫过不远处那扇虚掩的门，似乎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见状，乐天不由地纳闷：“怎么了，难道你不……”
谁知，还未等他开口问，此时已经坐在一旁石椅上的龙孝羽微微翕动唇瓣，漠然开口：“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