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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101节

  只见那许多化身之中,有好些都是观星台第二层解读星图的视野,原来观星台那些筑基修士,果然都是魔主化身,还有些是其余洲陆景象,更有一副极大的图景,似乎是在北冥洲和中央洲陆边界,便犹如恒泽道争一般,北冥洲这一侧是无数燕山弟子,中央洲陆那一侧却是上清气机,十余名元婴修士各按座次镇守阵前,阮慈遥遥望去一眼,只见陈均便是座中第二,为首的想来便是当代大弟子邵定星。
  双方气氛已是剑拔弩张,一场大战本就一触即发,此时两边却都感受到她的注视,纷纷诧然望来,北冥洲这一侧阵中是一位气势不凡、龙日天表的年轻武将,大约元婴后期修为,和阮慈这化身的金丹后期,似乎都是因为魔主不愿以大欺小,因此拟化而出。此时往空中升起,显然是要回山将她捉拿,上清门又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为首那弟子将手一扬,只见一枚小钟当空飞起,见风就长,正是风波起钟本尊!
  阮慈不敢再看,知道时间有限,连忙将身一晃,从黑雾中飞了出来,那黑雾此时也逐渐消弥——阮慈此身不散,黑雾便不会再显形,魔主留下的也就是一份化身之用而已。
  此时虽说芯子是阮慈所有,但法力、神通却依旧是魔门路数,甚而还有部分识忆,也和燕山地理息息相关,原本茫然无措,此时得了这些,似乎终于有了一些头绪,至少阮慈苦苦捉摸不到的殿中禁制,在这身躯之中却是洞若观火。
  她伸手一指,将大殿四方打开,摇身一变,却变成和第二层那些筑基修士一般打扮,只潜在一旁,待得那帮化身全都涌来殿中,寻找自己,这才装作慌不择路,潜回第二层,将脑海中储存星图、推敲功法的那些玉简一裹,身化无形遁光飞出观星台,在空中略一停顿,将所见和识忆中的地理对照清楚,便毫不考虑地往远方那片血海投去,暗道,“只盼着凤羽他们的确被关在苦海之中,等我前来搭救!”
  第204章 苦海囚徒
  “是何方来使——啊!”
  北冥燕山,看似是血海沉浮中的一座座孤山,实则连这血海也一样是燕山山门所在,盖因魔门弟子,彼此间互相攻伐算计也是常事,燕山门规亦不禁于此,若是也和玄门一般彼此亲密杂处,便无人能够安心修行了,更何况魔门修行,除了灵炁之外,往往需要炼化世间罕见的冤、瘴、怨、毒等奇气,这些奇气若是在凡人国度之中人为制造,耗损极大,产出又是极少,根本就不敷使用,乃是竭泽而渔,因此燕山属下的凡人国度,反而并不颠沛动荡,俱是安稳和乐,哪怕有一丝魔气,也会被本地弟子如饥似渴地捕捉炼化。
  若是要侵袭修真门派,倒能获得不少奇气,但做得多了也会引来正道联合围剿,因此北冥洲魔门,一向是半死不活,魔气不足,便是想要培养更多上境修士也是难能。直到不知多少代以前,那一代燕山魔主和玄魄门掌道一起,炼造了一样洞天灵宝,能将琅嬛周天各大洲陆,修士纷争所产生的血气暗中偷取到北冥洲,两门这才慢慢兴盛起来。
  到得这一代魔主宇文靖,更是将北冥洲和中央洲陆相连,中央洲陆又是修士杀伐无日无之的是非之地,那生死杀伐之气,纷纷涌入北冥洲,血气越发旺盛,逐渐形成血海,燕山也因此更加兴旺起来。这血海便各因地理、奇气之故,分别赋名,所谓苦海、黄泉、回头难等,不一而足,其中苦海一处,汇聚了修士死前最后一丝幽怨念头,最是险恶不过,也是燕山囚所。
  在这苦海之中,若非自己能够持定道心,否则一旦沾染血海,迟早沉沦,根本生不出一丝遁逃的心思,因此这苦海虽然禁制重重,但一向少有人把守,毕竟苦海之气,对低辈魔修来说也相当危险,若非有金丹修为,难以踏入一步,而真个晋入金丹的魔修,又多为自己前途汲汲营营,对魔门敕令,多数是听调不听宣,为魔主厮杀出征,答应得极是爽快,看守禁地这样长年累月的苦差,却是叫苦不迭,往往设法推脱,甚至溜号缺勤。这也是魔门因天魔法则之故,总是天然偏于混乱,不如道门那般齐整。
  此时上清门征伐燕山,要讨还剑使,这一战不管谁胜谁负,都会让存活下来的魔修更为强大,除却那些未曾出战的洞天乃至门人,燕山内部反而比平时要冷清了许多,苦海大阵之外,竟是无人看守,阮慈随手一拍,轻飘飘飞入其中,只有一道金丹遁光飞来,却是远远便是一震,停在半空中,化出身形,对她恭谨行礼,口称魔主,阮慈点头道,“你退下罢!”
  她并未打问其余情况,身为魔主,本该对燕山一切了如指掌,便是一具凡人化身,也能让元婴大修低头,她未入观星台之前,曾为太史宜多次听令改换方向一事暗觉纳罕,得了魔主这具化身才知道,这正是燕山常态,倘若因魔主化身修为低微,便加以轻视,只怕转眼间便会招来杀身之祸,以魔主之能,除十八部天魔令主之外,其余弟子都可在一念之间吞噬炼化,他不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些法力修为并不能助其合道成功,反而会加速他合道的脚步罢了。
  那金丹看守果然一句话也不曾多说,化为魔气掉头就走,更不会去问阮慈来意,此时远处已有钟声敲响,此处空间也随之晃动了片刻,但苦海却依旧是平静如常,不起丝毫波澜。阮慈此时也已感应到数股熟悉气机,当下便加快遁速,在这清清静静的无边苦海之上掠过。
  此处血海不比别处污浊,更无残肢断臂浮沉其中,但随着阮慈气机掠过,海水中自然浮现出一张又一张或是哀怨、或是迷惘、或是诧异、或是挣扎的面孔,望着阮慈做出喜怒哀乐种种表情,更有丝丝无形气息,从苦海中蒸腾而上,往她飘去。这便是寻常修士稍一沾染,便立刻沉沦其中的生死痴怨之气,只要不能成道,便是洞天大能也终有陨落一日,在其灵智存世以前最后一刻,反照自生,谁能没有少许遗憾,谁愿就此放手?莫可奈何却又奈之何如,天地间第一幽怨之气便是此气!
  然则不论是魔主之身,还是阮慈本人,都并不惧怕此气,阮慈心道,“贪生怕死,也是人性本能,人性若不求活,又何来的人呢?怕不是一出生就死了,这实在是人性最初本能在生命最终点的闪耀,此气十分珍稀,对我恐怕别有妙用。”
  她借魔主此身,悄悄收纳了不少,按念修法诀凝成气珠,却是来者不拒,偶有少许飞到法体附近,也被金丹如饥似渴地吸收进去,汲取本源,纯粹气运,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凶物,对她来说却不啻灵丹妙药,反而比一般宝药补益更多,短短时刻,已比此前更是神清气爽了许多。
  她随太史宜来此之时,尚且还不知如何修炼道韵,因对血海之气毫无了解,一旦从魔主化身之中探知此中奥秘,顿觉此处看似险恶污浊,但对她来说却是乐土,若非时间有限,阮慈可以永远在此修炼下去。此时只能一边飞掠一边尽可能多汲取一些痴怨之气,不但自己可以修炼,对敌也是妙用无穷。
  不消片刻,已是来到囚敌之所,只见苦海上空,虚空之中生出无数铁链,泰半都是垂落下来,末端浸没在血海之下,这便是此前曾绑缚过敌人,或是一开始便囚禁在海面上方,极易受到侵袭,或是本人心智不坚,观照海面,受了蛊惑吸入痴怨之气,当即翻滚下来,沉沦其中。只要是那铁链浸在海面之下,此人就多数是凶多吉少,早已不在世间了。
  燕山凶名在外、杀孽重重,其实也少有敌人会特意囚禁起来,此时只有三五铁链有囚犯在此,阮慈第一个瞧见天录,他被绑缚起来,高高吊在半空中,一双眼左看右看,神色宁静中透着好奇,喃喃有声,正在念诵着什么,阮慈一望即知,他这是又在玉简之中记叙见闻,为藏书阁丰富游记了。
  这痴怨之气,对灵兽不知是否效用减弱,又或者天录得了太史宜厚爱,把它悬在高处,他瞧着是丝毫没有影响。不远处秦凤羽吊的位置就要低得多了,也有丝丝缕缕痴怨之气将其环绕,但此女容色平静,周身自有法力轮转,虽说时间不久,但能在痴怨之气下守住道心,也令人刮目相看,阮慈料得她此次若能平安回山,经此磨砺,修行当会大涨。
  游目四顾时,已不见董双成,她心中叹一口气,又见何僮被低低吊在海面之上,差些就要落入苦海,但却偏偏还就差了那么一丝,四肢软垂,显然已陷入昏迷,气息似断若续,距离陨落也就只有那么一丝,而痴怨之气仿若受到吸引,不断往其体内汇聚而去,令他面上也不由现出一层诡异的青色。她眉头不禁微微一皱,也不知何僮此时算是什么状态,当下伸手一挥,将其收在人袋之内,又贴了几层符咒封禁起来,再将天录收到灵兽袋中,抛出一个人袋,装了秦凤羽。
  以魔主身份,办事的确方便,阮慈意犹未尽,还想给魔主捣乱一番,见远处痴怨之气浓郁之地,还遥遥垂了几个人影,便飞掠过去查看,只见那几人都如同何僮一般,气息在断续之间,灵炁已是断绝,知道此处汲取灵炁不易,这几人只怕被囚在此地太久,体内灵炁已是干涸,此时仿佛在龟息之中,以此来延绵寿命,也不知在此地苟延残喘了多久。
  她此时灵觉之中,已有警兆,知道追兵将至,索性一挥手将这几人全放了出来,又各自往心口打入一道灵炁,推出一股灵力,让他们往来处飘飞而去,不论是恢复过来借机逃遁,还是被后续追兵捉拿,也就各安天命了。自己则觅了一个方向,极速飞遁而去,心道,“北冥洲和中央洲陆交汇之地,现在是去不得了,风波起钟刚敲过,那里到处都是空间裂缝,又有大军交战,元婴修士过招,实在是处险地。为今之计,该往北冥洲与北幽洲隔海相望的方向逃走,到了北幽洲地头会更熟一些,从那处或可寻到灵远师父帮忙,把我们送回中央洲陆。”
  思及此,忽然又想起灵远那平静喜乐的面容,心中不禁浮现一丝黯然,“倘若灵远是我,不知是否会比我做得更好,但倘若我是灵远,我未必能这样欢喜地撒手而去,他是一定不会有痴怨之情的,他是如何能抛却贪生怕死这人性本源的呢?或许能克制太初大道的,并非是终结类大道,反而是灵远此举所蕴含的道韵所在呢。”
  因此一悟,道基不禁微微一震,金丹也因此更加活泼,阮慈心知自己又触碰了少许宇宙真实,只是此时也无暇细思,只往心中所择方向飞去,她知道自己去向瞒不过魔主,因此也不遮掩行踪,只是赌魔主那元婴化身被邵定星拖住,仓促间追赶不上,又暂无力幻化其余化身罢了。
  从苦海往外,又是一片无涯海域,阮慈一边汲取奇气炼化,以此弥补消耗,一边催动法力,往前疾行,但觉周身气息逐渐沉重,仿佛有不少大能正从气势场中观照着她,也知道这是留驻山门之中的洞天大能看了过来,此时持有天魔令的元婴令主,也已赶往前线,但太史宜已闭关突破洞天,法显令主、解身令主等数名洞天,依旧在门内蛰伏不出,就不知会否以大欺小,向她出手了。
  若是在虚实屏障极为薄弱之地,或是当门对面,阮慈还能一博,但此时在血海之上,却苦无计策应对,那幕后观照的洞天,连面都没露,但阮慈却觉得自己遁速越来越慢,想来是他改变了周身规则,或者是在因果、气机上有所牵连迟滞,她此时灵力也将用尽,不得不放出天录、秦凤羽,急促道,“快,你们一个跑得快,一个或许能飞,按我方向逃去,我这一身是跑不动了。”
  她心头乍起一念,一边说一边又从魔主那化身之中跳将出来,果然顿觉周身一轻,才知道这也是魔主手段。这化身没了她支持本源,立刻又化为一团黑雾,阮慈想要将它放掉,又怕稍后还有禁制需要魔主气息,微一犹豫,便放出生死痴怨之气,将其包裹,炼成一枚小珠子,收了起来。
  秦凤羽和天录在苦海之中也依然能维持神念,且毕竟才被悬挂不久,阮慈就已脱困,两人法力都剩了许多,也知道情况紧急,当下更不多言,秦凤羽掏出一辆小车,天录道,“我来!”
  它化为原型,乃至一匹神骏灵鹿,又要比平时和阮慈玩耍时的小鹿更威猛许多,鹿蹄上灵炁幽幽,仿若有阵风吹过,阮慈二人刚一钻入车内,它身上伸出一道灵炁绳索,将车缚住,仰天一嘶,空中突然涌过一阵狂风,天录放蹄往前一跃,如同幽影,仿佛和那清风化在了一起,往前以极速疾驰而去!
  第205章 再炼东华
  “这燕山偌大盛宗,当真所有能战之士,全都被派往前线了么?”
  狂风呼啸,血海浪涌,风中一道车影若隐若现,那神鹿放蹄跑得正欢,车中气氛却十分凝重,秦凤羽气息要比阮慈强盛得多,也向车中输入灵力,助天录跑得更快,全力感应气势场中的变动,一面分心询问阮慈别后际遇,同时还将乾坤囊中所有丹药取出,阮慈拣选了一味感应中对自己有效验的灵药,囫囵吞下,一边闭目炼化,一边和秦凤羽神念交流,她在此处左右也不可能臻入物我两忘之境,能补充一些灵炁已是意外之喜。
  因秦凤羽担忧此事,她便道,“燕山弟子一向好战,金丹一辈只怕胆大的都去前线和我们上清弟子搦战,胆小的此时便是收到消息,也不敢出面。至于元婴老魔,暗中观望的应该也有许多,不过我功法有克制天魔之处,就看他们是否要出手了。倘若真的以大欺小对我下手,或许恩师会借此显化,那上清门和燕山之间便誓要分出生死,这一战恐怕会打破洲陆,我看燕山也未必有这样的胆子,最多再幻化一些金丹化身前来,你我联手,想要拿下这些对头也不是不能,只是不能让他们把我们耗死在这里,此前要寻个出路。”
  她对王真人是否能凭借九霄同心佩显化,其实也没有太大把握,只是倘若有元婴魔修全心全意要取她性命,阮慈等几人再无幸理,推测转机可能应在王真人身上而已,但只看魔主对付她都只是幻化金丹化身,想来其余元婴真人也不愿以真身出面,那么阮慈和秦凤羽在同阶修士之中也的确难逢对手。秦凤羽道,“如此倒有些微指望。”
  她乍然被擒,身陷绝境却依旧若无其事,还对燕山风景十分好奇,阮慈为她描摹了几句,略提自己和魔主会面之事,又问起秦凤羽别后如何,秦凤羽回说自己醒来便被吊在苦海之上,太史宜遣了庄姬来告知那生死痴怨之气的厉害,也并未收走乾坤囊,不过在那时就不见了董双成,也不知是当时已经沉没,还是被她夫婿楚九郎讨走了。
  此时情况紧迫,两人自不好议论旁人家事,不过秦凤羽对庄姬十分耿耿于怀,道,“若是无人里应外合,这一局如何能成?便是成了也不关他的事,也不知他在和我夸耀什么,这人我必要杀他。”
  原来秦凤羽被挂上铁链时,怕也是挨了庄姬几句打趣,阮慈笑道,“这人叫胡惠通,你记住他的名字,日后是寻仇还是如何,也有个说法。”
  她被送到燕山,的确是太史宜门下弟子所为,但能从魔主手中逃脱,也有太史宜师徒多番婉转暗示之功,其中恩仇委实难以分说,秦凤羽多少也能揣摩到一些,叹口气说道,“也不知良国那魔巢,回到门中又该如何分说。纯阳演正天为了徐师姐能突破元婴,实在疯了。但此事必不是徐师姐出面,不知最后是如何了局。只怕还要看门内和燕山这一战是谁立功最高。我们紫虚天如今没有入室弟子,战功上只能仰仗七星小筑一脉,实在吃亏。”
  阮慈也知纯阳演正天不可能安排得简单粗陋,就叫徐少微出面安顿魔巢,此事人人心知肚明却难以抓到把柄,王真人也不好出面,若不是吕黄宁找徐少微麻烦,便只能等她晋升元婴再来讨账。她道,“先回去再说吧,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咦!”
  这一声却是因来处数千里方向,陡然爆发一股极强气势,如日中天,将那血海方圆数千里的灵韵夺于一身,刹那间接连收放九次,每次反复之后,气势都比之前更盛,便是飞车已经遁逃近万里,仍然受到影响,仿佛见到血海中升起一条五爪金龙,虽然鳞翻角折,却仍是气势非凡,那滚滚龙吼之声,更是仿佛有形音波,令血海掀起巨浪。阮慈、秦凤羽二人都是一惊,阮慈叫道,“这气机……这是我放出来的苦海囚徒么?”
  秦凤羽也回眸凝望,皱眉道,“能在苦海中久久坚持而不沉沦的,定然都有一番本事,也不知这是哪个宗门的强人……燕山修士出手了!”
  果然燕山并非无人在内镇守,只是基于种种考量,未有对阮慈等人出手。这金龙一起,气势场中顿时风起云涌、血海翻浪,刹那间便有三道强横至极的气息显化而出,其中之一便堵在阮慈等人前路之上,举手喝道,“孽畜,还不束手就擒!”
  说着微一搓手,顿时发出一道魔光,向那金龙照去,只是首先便要照到这清风之上,天录仰首一声鹿鸣,四足飞踏,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这道魔光,传音叫道,“慈小姐,这是大自在令主,那五爪金龙恐怕是玄魄门大太子,他被擒已有五千年之久,原来竟还没死!”
  阮慈心中一动,也不知这金龙是否是生机所系,但不论如何,就此刻来说,己身于他有恩,却因他之故,令元婴令主找到出手机会,算是被他带累。心中有些不忿,冷哼道,“天录,你先进来,凤羽你驱车,我来对付他!”
  大自在令主一道魔光未能奏效,闷哼一声,顿时使出神通,法天像地一般,犹如一个巨人坐在血海之中,幻出三头六臂之身,各自观照四面八方,虽然未曾直接对阮慈等人出手,但想越过他的阻碍,却也不能。
  此时天录的速度已经无用,落入车内,秦凤羽驾驭飞车,在那巨人举手投足之间险之又险地躲避了起来,她此时不能断了逃离之势,一旦往回飞遁,卷入五名元婴的战场之中,只怕轻易便会被搅和得粉身碎骨,元婴大战,有时已牵扯到法则之力,在战场中心,哪怕是金丹也承受不了。便是此时,在元婴身侧,力场似乎也被拉扯倾倒,想要逃离,难上加难,但若是要往大自在令主身边飞遁,速度却要更快上许多。天录道,“这便是大自在天魔令的威能,可以操纵力场,我们这样迟早要被抓住!”
  阮慈道,“你们二人为我护法!只需争取一瞬!”
  此时虽然仍非合适时机,但倘若不能拔剑,也难以了局,而阮慈服用丹药以后,玉池灵液也恢复近半,有了一搏斗之力。当下再不犹豫,将玉镯褪下,微微一振化作长剑,心中念道,“青君青君,你莫生我的气!”
  第一次炼化东华剑时,她对道韵运使几乎一无所知,此时却已非吴下阿蒙,先从要义阐发:太初大道和生之大道关系极为亲密,甚而太初道种便是从东华剑之中取出,虽说此剑之后洗练道韵,但因果仍在,这是其一,其二太初大道也正是生之大道创世之时,诞生的先天五太之一,其余大道则是由先天五太繁衍生发,因此掌握太初道韵的阮慈,炼化东华剑要比其余大道更加容易!
  先想到因果仍在,道种也从东华剑取出,剑身微震,太初道韵渗入剑身便没有那样艰难,再想到太初道韵炼化东华剑要更加容易,阮慈脑际轰然一响,眼前仿佛现出无穷妙景,正是生之大道在东华剑内残留道韵,对大道的种种阐述和理解。她那初初渗入的一点太初道韵,相比起来就要粗陋单一得多,往生之道韵所化大海之中落去,仿似一滴水一般,很快便消融不见。
  若按这般来看,别说一瞬,只怕是数千年都难以将这宽广难以估量的生之道韵压过,但阮慈经过和魔主、道奴的道韵博弈,已知道韵攻伐,绝非如此简单粗暴,心道,“太初乃人之初,生发出无数情、欲、念大道,这些大道法则,无不是生灵独有,生之大道和太初大道实则缠缠绵绵,互为补益,并非是敌对关系,太初大道生发其余大道,亦有一个生字,而生之大道繁衍出的无数生灵,其人性也由太初生发。相辅相成,互相包容,谁说生之道韵之中,便没有我能够汲取参考的东西?若非如此,道祖证了一道,也无从去证第二道,正因为三千大道可以互相转化,才能证就第二、第三道,最终成就永恒道主。我乃琅嬛周天唯一剑使,想要汲取生之道韵,襄助太初道韵精纯兴旺,也并不为过罢!”
  在道韵层面,你怎样看待一件事,实在是再重要不过,若你觉得自己不能,那便是不能,若你觉得自己可以,且又的确切中了宇宙真实,那么转眼间便会攻守逆转,尤其东华剑和阮慈相依为命,此剑虽然已无剑灵,但灵性犹存,对阮慈一向是照拂有加。阮慈一言既出,东华剑汲取太初道韵的速度骤然加快,几乎是贪婪地从阮慈内景天地之中抽取道韵,原本只是丝丝飘落的道韵之花,此时如海落下,汇成洪流,往生之道韵之中落去。阮慈在虚数中汲取了几乎是无量的太初道韵精粹,但转瞬间便被抽得几乎干涸——若非如此,那些许太初道韵,好似几滴水汇入汪洋,便是生之道韵不排斥又如何,如此海量,甚么时候能回馈繁衍,达到能和生之道韵争锋的强度?
  但这转瞬之间,体内原本道韵几乎已经全数汇入,阮慈又该到哪里去找更多太初道韵?
  她心念一动,叫了声‘你们小心,守好心灵!’,当下便将那一粒粒生死痴怨之气所化念珠掷出窗外,只听得‘蓬’地一声,那生死痴怨之气顿时化为薄雾,将大自在天魔主耳鼻之处包裹,饶是他乃元婴修士,也不由得惊呼一声,立即运起魔功,不令痴怨之气沾染真灵,用那大自在天魔令之能,将立场倒转,将痴怨之气、阮慈和飞车三者一道,往战场中心飞速掷去。
  阮慈人在空中,气机却和痴怨之气相连,将其中的太初道韵疯狂炼化,以供东华剑汲取,深知此时便和当日第一次炼化东华剑一样,绝不能随意中断道韵供给,否则东华剑反噬,自己恐怕要被吸得道韵动摇。好在那痴怨之气,本身便是心念之中最为精粹的幽怨之情,太初道韵极是丰沛,她运起那无名功法,刹那间便有无数道韵纷纷落入内景天地,稍加精粹,又被东华剑汲走。
  此时那战场中央,金龙怒吼连连,和另外三大令主战在一处,竟是旗鼓相当、不露败相,战场中央已是法则之丝处处纵横,便连空间裂缝也是随处可见,此处空间本就不太稳定,虚实屏障比别处薄弱,上清门又在洲前敲响风波起钟,战场上空便是一个个散发着五彩光芒的裂缝、洞隙,见到阮慈和飞车一同飞来,四人都是一愣,原本激烈的攻伐竟暂缓了一刻。金龙大吼一声,似要将二者赶走,但另一位燕山魔修却是摇身一变,也幻出法天像地之态,将手抓来,笑道,“我却不怕这痴怨之气!”
  阮慈心中一动,暗道,“他们都不敢和我魔气攻伐,是惧怕我的神通么?哼,太初大道,的确克制天魔功法,这魔气对我说不定反是补益。”
  她叫了声‘来得好!’,将身躯一转,竟是在不可能的角度避开了那探来大手,只是如此一来,其身便不可避免地往空间裂缝中落去,众人面上都是大急,但正当此时,阮慈往手上喷上一层黑气,正是那痴怨之气,探手往空间裂缝中只是一伸!
  天魔本就可以在虚实之间转化遁行,这痴怨之气,也是魔气的一种,阮慈之身,更是未来道祖法体,在这虚实屏障本就薄弱的燕山,又在空间裂缝这薄弱中的薄弱点,她这只手果然伸入虚数,但其身却还在实数之中,同时处于虚实之间!
  阮慈心中大定,娇叱一声,运起功法,那虚数中亘古以来沉淀的太初道韵精粹,顿时源源不绝,透过这只手臂汇入体内,刹那之间便被她炼化,又往东华剑中输送而去,尚且还有残余外溢而出,将己身与那飞车一道裹住,往四周冲刷而去,顺着因果气运,首先扑向刚才对她出手的令主,又往远处蔓延,网住了尚且未从痴怨之气中缓过劲儿的大自在令主!
  不论是四名令主还是金龙,都对这太初道韵极是畏惧,返身做出遁逃之态,但道韵神通,岂容躲避?因果交缠,刹那间便将这五名元婴一同网住,在惨嚎声中,缓缓炼化其周身泛起的道韵微光,只待其各自所持的道韵烧尽,便要探入内景天地之中,将其彻底炼化!
  血海上空,片刻前还是风起云涌,此时却陡然间静谧到了极致,只有五名雕像,环绕空中一位半身没入空间裂缝的白衣少女,这情景竟怪异到了十二万分!
  第206章 初凝道域
  未来道祖,也星道祖,休看法力才只星金丹阶段,气运、因果那两层道基,累积仍星浅薄,不足以酝酿出什么惊人神通,但这第十二层道基,真正星非同小可,直追本源,而且境界越高,便越星着重道韵博弈,倘若星金丹修士,并未领悟道韵,阮慈这太初道韵反而无用武之地,正星因为元婴修士已有所持大道,已开始凝练道韵、接触法则,但其对大道的理解又如何能比得上阮慈这已借助道种凝练道基的未来道祖?
  若星要杀她,倒也不难,在远处以大威能法宝直接斩杀,阮慈也难以逃脱,但因大自在天魔令主无心一击,阮慈竟能近身相博,又恰逢燕山乃星虚实屏障薄弱之地,虚数之中那近乎无穷无尽的道韵精粹源源不断,道韵洗刷之下,此地太初法则竟星隐隐排斥其余大道,令这五名元婴压箱底的手段都难以使出,其余维度全被道韵维度压制,转眼间已被完全困住,阮慈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若星道韵将其内景天地完全洗练,甚而能将其收做奴仆,这等奴仆修为不会再有任何进步,但却对她言听计从,绝不会生出异心,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星她的太初道兵!
  将燕山天魔令主收为道兵,并非小事,更何况那金龙还星玄魄门大太子,阮慈此时也尚且虑不到此处,她炼化道韵耗用灵炁虽少,但积少成多,原本就不够丰沛的玉池灵液依旧在快速消耗,便星有丹药补益也并非长久之计,从东华剑中太初道韵下落的速度来看,必定要从外界获取灵炁,便只能从这五人身上抽取,只星五人到底也星元婴修士,护身道韵虽然很快便被烧到只有薄薄一层,但却怎么都不曾断绝,倒星阮慈法力逐渐枯竭,若星再熬过一阵,便要因法力不继遭受东华反噬。
  阮慈心中并不急躁,反而比平时更加沉静,把此时看做星道韵攻伐,只闭目体会那无名功法炼化道韵,反馈而来的诸般幻妙奇异感悟,缓缓有一个想法自心湖浮现:“道韵乃万物之源,大道法则也星道韵的体现,这功法可以更改人心情念,我在那若干年前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星挑拨激荡了太初法则,其实我现在已经掌握了些许法则之力,可以从中拨弄,譬如……”
  心念一起,便仿佛见到天地之间纵横了无数多彩丝线,甚至再回想此前和魔主对话时,谢燕还道侣身上也的确缚着一丝法则,而眼前这五人身周也都环绕着法则之丝,虽然纤细,但却要较弥漫的道韵更为强韧,可以说法则就星更精粹的道韵,纵使太初道韵强力压迫,但因法则之丝更为坚韧,便星粗看落于下风,却始终不会被完全切断,因此这五人此时虽然不能动弹,但内心深处只怕也并不绝望,尚且还有生机在盼。
  然则此时此刻,既然阮慈已有所领悟,一切却又不同,她左手伸入虚数之中,右手握着东华剑,便从肋下又生出一只手来,缓缓往空中一捏,将道韵捏细丝,放在口中轻轻一吹,气势场中一阵颤动,那细丝犹如柔情春风,蓦然蔓延繁衍,在空中扭曲舞动,绕入五人护身法则之中只星一绞,便听得气势场中,同时响起五声惨嚎,这惨叫声在实数之中只星一声闷哼,但在气势场中却远远传播,连极远处两洲交接的战场,似乎都被惊得气势一收,不知多少大能往此处观照而来,却又被太初法则驱走,燕山之中,又多出不少气势徘徊不定,似乎也不知究竟该不该出手。
  法则之丝一断,又岂星失去护身道韵那么简单,这五人周身气势都有不同程度的衰减,气运也骤然衰败不少,仿佛受了重伤,阮慈心中有所明悟,知道这些元婴修士无有道韵之基,法则之丝凝练不易,一旦被绞断,损失道韵便星再也无法寻回,只能重新感悟,甚至还要比第一次更加艰难。因果、气运、道韵等后三层道基的维度,博弈一旦落败,后患无穷,法力博弈失败相较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在她而言,此时无从犹豫也无法犹豫,法则之丝如绳缚上五人,随心一催,将无名功法中掠夺大道本源的法子略一改易,立时感到五股源源不绝、精纯已极的灵炁顺着法则之丝传递而来,那功法连大道本源都能抽取,灵炁又岂在话下!
  有了五名元婴修士补益,阮慈气势当即大涨,将自身内景天地作为各方灵力中转的舞台,此事她已星老手,熟极而流从容不迫,将道韵炼化输送之余,更星不忘淬炼法体甚而星内景天地,同时修炼金丹,那颗活泼泼的金丹在承露台中滴溜溜打转,不知不觉,代表法力的第一道裂隙已然填满,道韵那一层且不多说,便连气运、因果两层都有可见的进益。这自然星她掠夺法力修为的同时,也掠夺了这五人的气运之故。道韵攻伐,败者本就星予取予求,便连黄掌柜乃至魔主,都吃了不小的亏,更何况这五个元婴修士!
  但亦不得不说,元婴修士灵炁之厚,超出金丹更不知星多少倍了,那灵炁仿佛星无穷无尽一般,阮慈不知汲取了多久,那五人都未露出吃力之色,她也不再顾忌,索性放量吞吐道韵,将四周染成一片亮色,那太初法则在此地浓郁到了极点,竟似乎形成一个领域,阮慈在此便星绝对主宰,甚而有一丝言出法随的错觉。
  这便星……道域?
  她此时亦顾不得琢磨这许多,因道域形成需要精粹灵炁,若非现在情况如此特殊,阮慈也难以再现道域,这至少星洞天级别才能掌握的神通了。不过这道域雏形一现,她倒也松了口气,原本还要防着杀伐灵宝远距离攻伐过来,但道域一成,只有道韵能够动摇,道域之外的维度攻击,星否有效只在主人一念之间,而若说星道韵攻伐,在燕山内阮慈倒也不惧旁人。
  或星因此,原本蠢蠢欲动的诸多元婴气势都星沉寂下去,洞天修士亦始终沉默没有出手,燕山内部竟呈现出诡异的安静空寂,阮慈不再多想,把握这宝贵时机,闭目催发功法,那泛着光亮的法则之丝相互交织,逐渐浓密,将这片区域炼成一个大茧,静静悬在半空,只能隐约感受到茧中灵炁、道韵疯狂流转,逐渐沉重,令周围气势场都向其倾斜,竟仿佛有轻微塌陷。
  一年、两年、三年……
  实数之中,时间远非那样灵活,纵使在虚数中汲取再多道韵,回到实数中也只需一瞬,但阮慈此时横跨虚实,便无法在时间上取巧,祭炼之中时间飞逝,不觉已星二十年过去,两洲交汇之处,上清门、燕山依旧大战不休,燕山死守门户,始终未被攻破,而上清门除了打破燕山之外,也无法营救阮慈,既然洞天修士未有出手,这片血海便仿佛星凝固在了此处,未有生出丝毫变化,只有那大茧下方的海水,逐渐染上亮光,仿佛也被太初道韵浸染,生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变化。
  东华剑内,那无量空间之中,汹涌澎湃的生之道韵,不断被太初道韵转化容纳,又不断有太初道韵汇入其中,终于由那一两滴水珠,变做涓涓细流,俄而生聚壮大,成就滔天巨浪,汇如深邃大海,能够与生之道韵平分秋色!
  便星在二者取得平衡的这一刻,东华剑锵然清鸣,太初道韵再难侵入其中,往阮慈神念之中传递过一股波动。阮慈吐出一口浊气,也终于将左手从虚数中抽回,虚实屏障,瞬间恢复如故,空间裂缝也逐渐扭曲变小,这只手伸入虚数时尚且细嫩,但抽回来时,却已成白骨,一回到实数之中,立刻化为齑粉——横跨虚实,岂能不付出代价!
  阮慈神念一动,将这齑粉收拢,随手一捏,又从其中攥出了生死痴怨之气,不多不少,正星当时一口喷出的份量,她心中颇觉玄妙,重又将其收起。心念一动,肋间那只手往上挪去,便顺势成为左手,照旧运使如意,这血肉随生的功夫,在金丹境中倒也不很稀奇,无甚可说之处。
  再看内景天地之内,玉池如海,道基成岛,金丹如日中天,二十年来又突破两层,已星金丹三层修为,那后三道裂隙,也不再深如渊海,不见底里,已有了不少积蓄。这二十年来的确进益不少,再看那五人,却都星修为大损,犹以金龙为甚,其脱困未久,便又遭逢此劫,已星奄奄一息,只星闭目待死。
  阮慈见此,不由也微微一笑,暗道,“倘若我拔剑不成,说不定也就和你一样了。”
  她已知道东华剑意思,虽说阮慈乃星琅嬛周天唯一剑使,但仅此一桩,也不能令东华剑毫无抵抗地被太初道韵炼化,其能让阮慈有公平博弈的机会,已星违背灵宝本能,这还星因为东华剑并未完全之故,倘若星大道灵宝,绝不能默许阮慈吞噬转化生之道韵,必然自一开始就激烈抵抗。此时东华剑内,两种道韵已星势均力敌,再往下东华剑便不可相助,只看道韵攻伐,结果如何了。
  道韵攻伐,彼此势力相当时,只看心志。阮慈并不知会遇到什么,也不知能否胜过,只星因缘巧合之下,在此道域之中,有了这个机缘,自也无法错过,深吸一口气,眼神掠过那五名囚徒,见那十道目光全都投注在自己身上,便连车内天录、秦凤羽,也都在留意自己,便冲他们嫣然一笑。
  下一刻,她手握剑柄,神念沉入,刚一流露拔剑之意,便觉四周景色变换,天旋地转之中,仿佛重回剑中天地,在那泾渭分明的无量道韵大海上方,引领己方太初道韵,对阵着彼方生之道韵上方的……
  阮慈举目望去,只见对面生之道韵海水上方,原星空空荡荡,在她注视之下,海水旋转蒸腾,所有无量道韵全都凝练到了极处,那一点的质量甚而令她有空间将会被吸引崩坏之感,在那沉重迫力之中,一个人影从极点之中走出,长发如瀑,面目如故,容色冷淡,正星——
  阮慈心跳如鼓,轻声问,“青、青君?”
  那人扬眉望来,冷然道,“自然星我——原来,连你也要和我做对。”
  言罢更不多言,纤指一点,便向阮慈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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