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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出生入死这些年, 我倒不知你还有这般英雄气短的时候, 不过是妇道人家说了几句话, 你倒还真的不打算去了。”
  程绍禟笑了笑:“大哥误会了, 此事是我的决定, 与他人无关。只不过是过了这些年踩在刀尖上的日子, 想有所改变, 换一种方式尝试尝试。”
  宋超摇摇头:“你既已经有了决定, 旁人再多说也无用, 便也随你。”
  顿了顿, 他又豪气地道:“今日我略备薄酒, 与兄弟们痛饮一杯,日后大家各奔前程,不管未来如何,你们仍是我宋某人的好兄弟!”
  他拎起酒坛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我先干为敬。”
  言毕,仰首一下子便把碗中酒喝了个精光。
  “好,我们也敬宋大哥一杯!”众人心中顿时涌起万丈豪情,同样满上了酒一饮而尽。
  程绍禟自然也不例外 。
  他们这一批共计十余人的镖师,都是曾经的总镖头吴立仁带出来的,自镖局初成立便在一起共事,如今各奔前程,有如宋超、唐晋源一般投奔齐王府当侍卫的,有返回原籍另择差事的,也有奔往其他镖局继续当镖师的。
  当然,也有不少如程绍禟这般差事暂且未有着落的。
  人各有志,虽然遗憾好兄弟们再不能一起共事,不日便会各自离去,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也会有再相见的时候。
  从宋超家中离开,众人彼此告别,看着兄弟们朝着四面八方而去,程绍禟心中难免有些许失落之感。
  今日一别,却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抬头望望天色,见天色尚早,想到离家多日的妻儿,干脆便转了个方向,打算往老泰山府上将妻儿接回来。
  走过一条街,忽听前方不远有人大喊‘掳人了掳人了’,他怔了怔,只觉得这声音仿佛有些耳熟,却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正在此时,那边大喊边狂奔着的男子离他越来越近,他陡然睁大眼睛,总算是认出此人是谁了。
  “大春兄,发生了何事?何人被掳了?”他急步上前,伸手拉住险些从他身边冲过去的凌大春。
  凌大春又惊又怕又恨,疯了一般追着那辆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的马车,突然被人拉住胳膊阻了去路,他想也不想地朝对方挥出一拳:“滚开!!”
  程绍禟脸一侧便避开了他的拳头,在他下一拳又要挥出前连忙道:“大春兄,是我,程绍禟!”
  凌大春此时也认出了他,又惊又喜,一把拉住他,急得眼睛都红了:“绍禟,快随我去救人,小玉被人掳走了!”
  “什么?!”程绍禟大惊。
  他的娘子不是应该好好地在老泰山家中的么?为何会被人给掳走了?又是什么人掳的她?
  凌大春没有耐心向他解释,一把扯着他的袖口便又往前飞奔。
  程绍禟也无心多问,只大概问明白了掳人的马车离去的方向,撇下凌大春,提气一路疾驰,直奔出十余里,人已经到了城郊,可入目是空无一人的官道,哪还有什么马车的踪迹。
  他勉强压下心中惊怒,深深呼吸几下,原路折返寻上了凌大春。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玉好好的怎会被人给掳了去?”
  “我、我也不知、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小、小玉和杨姑娘就被人掳上了马车。”凌大春喘着粗气回答,心里却是铺天盖地的悔恨和自责。
  小玉和杨姑娘就在他的眼前被人掳走,他身为男子,连两个弱质女子都保护不了,教他有何颜面见二伯和二伯娘。
  “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就那般没用,我怎么就那般没用!”他用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瘫坐在地上,便是当年被生父赶出家门也不曾落过一滴眼泪的倔强男子,这会儿眼中却蕴满了悔恨泪水。
  程绍禟心中的惊惧绝不亚于他,只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若连他都乱了阵脚,小玉又该怎么办?
  “你且细细将事情经过与我道来。”
  凌大春胡乱抹了抹眼泪,不敢耽搁,哽着声音将今日他与凌玉进城寻杨素问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程绍禟也无心追问自家娘子何时竟与他们合伙做了生意,皱着眉头冷静地开始分析。
  他的娘子人际交往最是简单不过,连进县城的次数也不多,更加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此回突遭贼人所掳,着实难以置信。
  他又想到与凌玉一起被掳的‘杨姑娘’,忽地生出一个想法——会不会对方的目标是那位杨姑娘,而他的娘子不过是遭了池鱼之祸?
  “那杨姑娘是何人?”心里有了想法,他又问起了杨素问。
  “听小玉说,杨姑娘是回春堂前任东家杨大夫的女儿。”
  杨大夫的女儿……看来也是身家清白的姑娘。
  程绍禟浓眉皱得更紧。
  “绍禟,咱们还是报官吧!”片刻之后,凌大春迟疑地建议。
  “你带我去她们被掳去的地方。”程绍禟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吩咐道。
  凌大春有几分气闷,只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勉强压着那隐隐生出的恼怒,又带着他到了出事的地方。
  看着程绍禟弯着身子在四周不知寻找着什么,半晌,又若有所思地轻抚着下颌,凌大春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等一会儿,不管程绍禟答不答应,他都要去报官,总不能因为他的顾忌而置小玉与杨姑娘的生死于不顾。
  ***
  凌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空荡荡的陌生屋子里的,屋里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偶尔有几道阳光从门缝处透过来。而她的身侧,则躺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杨素问。
  她一个激零,当即便清醒了过来,用力推了推杨素问:“素问,快醒醒,快醒醒!”
  好片刻仍不见杨素问醒来,她急得直接伸手在她腰间嫩肉上狠狠地一拧。
  “啊……”在杨素问痛呼出声前,她又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莫要出声。”
  杨素问眸中尽是惊慌,不停地点头,直到凌玉松开了捂着她的手,这才看看身处之地,害怕得直往凌玉身边缩去,颤着嗓子问:“玉姐姐,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别说话,听外头。”凌玉朝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说话声。
  “……我只让你们抓杨素问一个,你这抓了两个是什么意思?另一个是什么人?”
  “当时她俩就在一块,只抓一个可比抓两个要费功夫,倒不如一起抓来了,算是买一送一了!”
  “买一送一?你们有没有脑子!杨素问身边已无亲人,抓了她不会有什么麻烦,可另一人呢?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若万一……你们这是要误了我大事!”
  “怎么?难道你还想反悔不付剩下的那笔钱不成?你也不到外头打听打听老子是什么人!是能被赖账的么?!”
  说话声越来越远,渐渐便再听不到,凌玉蹙起了眉,望了望害怕得直打哆嗦的杨素问,终于没忍住低声问:“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没、没有啊!”杨素问哭丧着脸。她平日不是在家里研究方子,便是到外头推销她的玉容膏,哪有什么机会得罪人。
  最多也不过是与回春堂的药童吵两句,那也不过是气不过对方总是阴阳怪气地叫她‘杨大小姐’而已。
  凌玉也觉得这话白问了,虽然认识这姑娘的日子不长,可对她还算是有几分了解的,虽说偶尔说话直了些、恼人了些,却没什么恶意,更没有什么坏心眼,哪会得罪什么人,以致对方竟然要请了帮手把她给掳了来。
  请帮手……难道会是那个人?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望望杨素问煞白的小脸,眉间忧色渐深。
  上辈子玉容膏扬名京城,可杨素问此人却从来没有人提起,玉容膏之主也变成了梁方,而她在梁府帮佣的日子里,亦从来不曾听说过梁府有姓杨的夫人或姨娘。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子里形成。
  会不会上辈子杨素问早就被梁方所杀,方子也被对方夺走?这样一来就能解释方才外头那人那句‘杨素问身边已无亲人,抓了她不会有什么麻烦’。
  一个孤女,最容易被无声无息地灭口……
  她打了个冷颤。
  若是如此,此番恐怕凶多吉少。
  木门突然‘吱呀’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杨素问吓得更往凌玉身边缩,凌玉心里也是怕得紧,无意识地攥紧了手。
  下一刻,三名蒙着面的男子便出现在她们眼前,当中个子最高的那人问:“是哪个?”
  身形最为瘦削的那人视线往凌玉身上一扫,不待她反应,抬手指向杨素问:“是她,把她带出来。”
  话音刚落,另两人便迈开大步朝她们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便伸手去抓杨素问。
  凌玉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却被当中的一名男子毫不留情地踢开:“滚开!”
  杨素问吓得尖叫了起来,又抓又踢:“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我没有钱,一文钱也没有,你们抓我是没有用的!”
  她挣扎得厉害,那两人竟一时奈何她不得。
  瘦削男子见他们久久无法把人给抓出去,不耐烦地喝道:“怎么搞的?一个姑娘家都搞不定?!”
  “是你!我认得你的声音,你是那个姓梁的,你抓我来做什么?!”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正极力挣扎着的杨素问居然认出了他的声音。
  凌玉心中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这回怕是要被这缺心眼的蠢丫头害死了!
  对方蒙着面出现,说明不想让她们认出来,至少是不希望被她认出。把杨素问拉出去,是为了不让自己知道得太多,准确来说,也是不想再多杀她一个灭口。
  毕竟,在没有把握可以永无后患地杀了她之前,对方必然不希望多费功夫自找麻烦。
  可如今杨素问一语道破他的身份,也将他逼到了不得不灭口的地步。
  凌玉白着脸,果然便见那瘦削男人示意那两人停了下来,顿时心生绝望,知道自己的猜测全然中了。
  好了,不必再分开她们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的结果会是一样的。
  杨素问连滚带爬地回到她的身边,死死地抱着她的胳膊,抖着嗓子虚张声势:“你们、你们快、快把我们放了,要不、要不等官差来了,必、必不会让你们好看!”
  “尤其是你,我认得你,你是梁方,就是那个死缠烂打要买我方子的梁方!”
  凌玉有气无力地道:“闭嘴吧,傻丫头!”
  “杨姑娘果然好耳力,如此看来,倒是梁某多此一举了。”瘦削男人缓缓地解开了覆在脸上的黑布,待那张脸全部露了出来,正正便是梁方。
  事情到了如今地步,凌玉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今日她与杨素问便是同一条绳的蚂蚱,她生她也生,她死她也死。
  “你要做什么?是不是为了我那方子?我说过的,方子谁也不卖!”杨素问气愤地瞪着他。
  “姑娘难道还不曾看清自己的处境?如今已经不是你肯不肯的问题了。”梁方冷笑。
  “你……”
  “你想要她那玉容膏的方子?这容易,只要你放了我们,我一定让她把方子交出来!”凌玉打断了杨素问的话,不再她再说。
  “玉……”杨素问不满,想要再说什么,凌玉却突然冲她骂了起来,“你想死自己便去死好了,我可不陪你!一个什么破方子难不成还比性命更重要?”
  杨素问被她骂得懵了懵,却又有些委屈。
  凌玉可不理她,继续骂骂咧咧地道:“早知道那什么破方子能救命,当日我便是跳进河里,也要把它给捞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方子毁了?!”梁方又惊又怒。
  杨素问也不是蠢人,很快便明白凌玉用意,立即装出一副气恼的表情瞪她:“你还好意思说?!”
  “这可不能全怪我,谁知道你会忘了把方子拿出来,我好心替你洗衣裳,不曾想……”凌玉像是被他们给吓到了,身子缩了缩,好片刻才结结巴巴地又道,“不、不过,方子没了有什么关系,调制方子的人还在不就成了?”
  一直站在一旁不作声的高个男子此时也不耐烦地道:“这小娘们说的没错,方子没了,可人却还在,让她把方子重新再写出来不就成了?”
  “你懂什么?”梁方心中懊恼,低声斥道。
  就算是制造者本人,也未必能分毫不差地把方子记下。况且,若是那杨素问记不齐全,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慢慢想慢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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