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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切黑 第63节

  “腐朽的事物终究会散去。”
  老神父看向符与冰。
  “会有人唤醒他们。”
  “那神父为何不唤醒我?”
  符与冰反问。
  “你不需要我唤醒。”
  “就算我谎话连篇?”
  “就算你谎话连篇。”
  “就算我对着新生儿念诵撒旦的咒词?”
  “形式于你不重要,我虽憎恶撒旦,但我知道你并没有想毁掉那个孩子。这个世界上,我看过有人用最诚挚的话语杀死无辜的人,也相信有人虽然拿起了夜色里的刀,却是为了他人劈出白昼。如若底色不纯,那么用圣经里的语句也有可能会被用来向大鬼祈邪,反之也亦然。”
  老神父看向符与冰。
  “当时你念诵咒词的时候,是想杀死那个新生儿吗?”
  符与冰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笑起来,直到车停下后才再次开口。
  “神父说我不是犹大,那在神父心里,我算是什么?”
  老神父开口。
  “符与冰。”
  老神父对他说。
  “你就是符与冰。”
  走廊走到尽头,不知为什么,老神父这句‘你就是符与冰’在他的耳畔响了一路。
  他很喜欢‘符与冰’这三个字,这是他为了自己取的名字,也是他对过往岁月的一种总结,他不信奉圣经,不信奉撒旦,不信奉形式。
  他只信奉自己和阿姐。
  他是符与冰,也只是阿姐的符与冰。
  推开门后,消毒水的味道往外涌,房间里几百道视线朝符与冰汇聚来,他们的眼神比上次符与冰见他们好了很多,显然今日还没有被注入过量的镇定剂。
  符与冰一走进去,他们就张着嘴想说什么,尤其是那个叫老侯的男人,一下从病床旁站起来,锁链跟着被拉长。
  “你是怎么进来的,门不是被锁起来了…道长呢…赵道长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
  老侯一说话,其他人也跟着开口。
  但符与冰对他们有什么想法或疑问并不好奇,也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赵戈现在需要他,如果可以,他想现在就回到赵戈身边。
  于是屋子里开始爬出冰,冰从天花板、窗户、地板上蔓延,符与冰一走动,那些暗处的冰便像水一样奔涌而出。
  天花板上的冰如同幕布一样倒挂,窗上的冰和墙上的冰跃起,把所有病床旁的锁链都冻住。
  人们被笼罩在这上下铺盖的冰气中,全都说不出话来。
  符与冰散漫地从冰气中走出,站到房间的正中央。
  他抬起手,让戒指链上的十字架倒挂。
  嘴中的诵词念起的那一刹那,屋子里的冰气立马更加浓郁。
  “伟大的主,请你赐予我们在人间游荡的勇气。”
  他提高声音。
  “赐予我们卑鄙、自私、欲望和邪恶,愿黑暗笼罩每个角落。”
  这句话落下后,被冰雾笼罩的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发出类似动物的呻·吟升,声音越来越大。
  “愿每个灵魂都迷失在无尽的甬道,驱赶走神圣、纯净、善良和正义。”
  人们开始在诵词里吼叫,抬起手用力拖拽锁链,他们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本来很小的白斑开始扩大,而后在诵词的变化下豁而破开,涌出黑水。
  黑水往下滴落,把人们的脖子染黑,把他们的手染黑,也把地上的冰染黑。
  看着眼前痛苦吼叫的人们,符与冰面无表情。
  “将虚伪的天使斩杀在圣坛之上,将恶魔从阴暗中召唤,诞生永生的——撒旦。”
  最后一个字落下,病房里所有的锁链都在一瞬间随着冰崩裂开,窗户也跟着炸开,玻璃混着冰渣往外溅落。
  工人们一个个地站起来。
  符与冰收回手中的十字架,眼神平稳,仿佛什么都没做般转身离开,混乱而嘈杂的声响在背后响起。
  楼层里开始暴动。
  符与冰听着这暴动,脚步声却轻盈起来。
  如果白和黑的感染抑制不了,那就没有必要抑制,工人们有了杀意,是因为他们在信仰下意识到信仰的混乱。
  如果他们想犯错,那就该去犯错,想去弑神,那便弑神。
  能拯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能推翻大鬼的,也只有祈邪。
  ‘而我。’
  符与冰在小护士震惊的眼神里重新踏入了电梯。
  ‘只需要保护好阿姐就行。’
  第五二章 五二黑
  从咖啡馆回去的路上一直在下雨, 街道上有人在大力奔跑,一边跑一边在嘴边叫嚷着“台风来了”。
  这一路上,雨水早就把长袍给打湿了, 但赵戈依旧没有打伞。
  油纸伞收束起来被拖拽了一路,伞面在地上被拖得碎了皮儿, 但赵戈没有管它也没有回头,任由伞在地面上一直长蹭,发出磨在石头地的尖锐声音。
  季夏的月半还没到,身体就已经开始烧了起来。
  人的脆弱可想而知。
  鬼在身体中窥探、等待着一冲而出的机会,虽然不知为什么寄宿了九年却从未露出獠牙,但那句‘斯人已逝’一出,赵戈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沸水。
  沸水烧在天地之间的雨中, 打落在身上, 让长袍贴着身体, 头发贴着脸, 麻木的眼神贴着茫然的表情。
  伞在手里上下晃,手腕被拖酸了却也不放手, 路过的路人偶尔会朝赵戈看,好奇地打量着她奇异的行为。
  有个青年男人走过来, 把手上的伞递给赵戈。
  “欸…小姑娘,这下雨天的你拿着这伞吧…”
  赵戈茫然地转头,看向青年男人,眼中却是一片模糊, 这一转头, 血就从眼睛上往下流,刺痛了一路的眼睛开始如针扎般搅动。
  虽然看不清,但她听见眼前的男人突然高叫了一声, 而后立马跑动着走开。
  赵戈继而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继续在雨中行走。
  鬼在耳畔说“杀了他们…杀了所有的怨念…”,可她连自己的怨气指向何方都不知道。
  如果说指向九年前那群锁住他们的人们,可那群人早就烧灭在了废墟里,如果说指向大鬼,可大鬼在她自己的身体里。
  如果说指向赵刚,可赵刚早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怨气没了着落,人也飘零在雨中,走到哪儿都惹出几阵打量的眼光。
  路人看向赵戈淋着雨的身影,目光大多先是同情与不忍,可在走近看到了她脸上的血后又纷纷立马跑离向远处。
  在咖啡馆里的她,虽然没有点头或是说出应允的话语,但却默认了这一切。
  祭祀中,鬼会出来吗…鬼出来后,又会被杀死吗…如果杀不死,是不是只有杀了自己,这一切才能结束…
  脑海里的念头如同碎纸一样在水潭里打转,不明不暗中,赵戈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一个劲儿地想着大鬼,想着自我毁灭式的结局,但似乎忘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赵戈抬起头,用力地看向往下坠着雨的天空,天空破出雷光,如同她浑沌起来的脑海。
  那个人叫是谁来着…
  雨水砸在眼睛里,但赵戈却睁着眼睛,任由眼中越来越刺痛,任由雨水冲开她血中的刺痛。
  忽而想不起来人间的所有事物,只记得世间有那么一个人。
  这个人绝对不会放任她一个人离开。
  低下头再次往前走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如同雨的针脚一般密集。
  自从耳畔有了鬼叫声,就算赵戈不用转头,也有了大鬼的视野。
  白昼之下,雨色苍茫,身前行人快步而行,身后的十几个工人也从树的掩护下走出来,步子越来越快,影子在柏油路的水潭上倒映。
  就算看见了,也听见了那些工人愈发粗壮的呼吸,赵戈却依旧走得很慢,油纸伞在地上拖着,伞面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个磨得十分尖锐的竹竿。
  越磨越重,竹竿尖端溅出的像是水,又像是铁器拖拽在地面的火花。
  赵戈缓慢地转着脖子,在疼痛的笼罩中,她的身体也像是锻在火中的一段铁,被白昼烧得露出一个洞。
  洞里往下掉落着雨,也掉落着血。
  她忽而停住,伸出手,让雨水掉落在自己的手心。
  但在她的视野里,那是如同绸缎一样的血,血流在了手中,她用力一攥,就像能攥住白昼的喉咙。
  越攥越紧,直到白昼失去呼吸。
  当身后的铁棍落下的那一瞬间,赵戈压根没有躲避,任由背后的铁棍砸在脊椎骨上,砸得身体直接一个踉跄,喉咙涌上腥甜的血气。
  ‘啊…’
  大鬼在飘摇。
  她松开手,让绸缎般的血从手心中散去,转过身的时候,那手中拿着铁棍的男人看着她,缓慢地睁大眼睛。
  因为赵戈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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