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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钱还给吗 第90节

  他朝辛桃馥大步走来,说道:“为什么不在里面等?”
  辛桃馥仰起脸,答道:“想显得虔诚些,有点儿‘负荆请罪’的意思。”
  殷叔夜顿了顿,道:“你还请罪?”
  “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错了。”辛桃馥说,“但你要是不原谅我,就是你不对了。”
  他的“负荆请罪”,不但没有荆条,甚至还没什么负罪之意,听起来更像是耍赖撒娇。
  面对看起来毫无悔意的辛桃馥,殷叔夜一点儿火气也没有,甚至觉得很满足、很愉快。他伸手抱住辛桃馥的肩膀,吻了吻他的脸颊:“不是说了,你不用跟我道歉。”
  “可是,”辛桃馥把手滑入殷叔夜的风衣,隔着衬衫抚摸他曾受伤之处,“你不是说这儿很疼吗?”
  殷叔夜的招牌假笑就这么瓦解,融化成那种难以控制的、可能会促进老化、催生鱼尾纹的笑容:“你心疼吗?”
  辛桃馥呵呵一笑,说:“你知道,我不爱说这些肉麻的话。”
  “好,那就不说。”殷叔夜顺从道,“我们做吧。”
  时隔多年,辛桃馥又回到了紫藤雅苑。
  同样的卧室,同样的床,就连空气里的香氛味都一成不变。
  但所不变的,并非湘夫人遗留的品位,而是辛桃馥从前的布置和改造。
  被辛桃馥居住过这么久,雅苑的主屋里湘夫人的痕迹已经被辛桃馥盖过不少。尤其是卧室里的床品、洗漱品等一应用具,以及日常用品的摆放。
  而这三年不曾变动的,也都是辛桃馥的痕迹。
  也许是故地重游,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殷叔夜格外热情。
  辛桃馥觉得自己都要融成糖浆,渗进那张他睡得半旧的床单里了。
  殷叔夜和他缠了半夜,到了后半夜,偃旗息鼓,便抱在一起,只是躺着。
  这样的温馨,带着平静,像是浴缸里放满暖水一样叫人静谧舒适。
  殷叔夜忽然说:“紫藤花架的花,你想换成什么?”
  辛桃馥只道:“为什么非要换了呢?”
  “我以为你不喜欢。”殷叔夜答。
  辛桃馥笑了:“枉你是个聪明人,却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我当年哪里有不喜欢紫藤花?”
  “也是。”殷叔夜回味过来,只道,“你只是不喜欢别人对你的态度。”
  辛桃馥无声地点点头。
  “其实,紫藤花是我母亲所喜爱的,姨母一直让放着假紫藤,只是为了悼念她。”殷叔夜缓缓说道。
  这是第一次,辛桃馥听到殷叔夜主动提起这些事情。
  辛桃馥好像看到了一种姿态,是殷叔夜主动打开心扉的模样。
  殷叔夜把手滑过辛桃馥的脸,说:“你已经没有再查当年湘夫人的事了,但你还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你就说?”辛桃馥问。
  “你想知道,我就说。”殷叔夜答。
  辛桃馥微微一叹,说:“我其实想知道的不是亡人的秘辛。我只是想知道,什么导致了你对我的态度大变而已……我想,那可能是和湘夫人有关系。”
  “有关系。”殷叔夜肯定地答,“因为她的事情,我总是不敢将感情托付给别人,这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辛桃馥笑道,“我怕是最能理解这种心态的人了。”
  辛桃馥一样是此类人,因为过去的经历,而不敢交付真心。
  三年前,与其说是相宜希陪着殷叔夜一起彻查旧事,不如说是相宜希带着殷叔夜一起查探往事。每次出现的证据、分析和故事,都是相宜希引导着让殷叔夜发现的。
  相宜希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在殷叔夜眼里却并非如此。
  在相宜希引导的版本里:当年,湘夫人和父亲闹翻,负气出走,在异国交了一名同居女友。相父病逝后,湘夫人才回国陪伴姐姐,不久后把女友的遗腹子相宜希接回来。多年后,湘夫人确诊绝症,便购入了毒酒,因为包装问题,不慎把毒酒和真酒弄错,造成了家宴惨剧。
  殷叔夜却觉得这个故事疑点重重。
  他先从“湘夫人异国女友”的疑点入手。
  在他看来,湘夫人之所以会和父亲闹翻,并负气出国,并不是单纯因为她是一名同性恋者,更大的可能是……湘夫人不但喜欢女人,还喜欢亲姐姐相潇潇。
  湘夫人对相潇潇的爱是多么浓烈,这些年殷叔夜都是看在眼里的。
  因为有了辛桃馥,殷叔夜甚至在无形中明白,湘夫人对相潇潇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湘夫人心思深沉,善于伪装,如果想要在相父面前隐瞒,并无不可,却偏要闹大,答案也在湘夫人给殷叔夜读的故事里——夜莺与玫瑰。
  夜莺牺牲了自己,换来玫瑰,让大学生可以跟心爱的姑娘求爱。
  而湘夫人选择自我牺牲,让相潇潇穿上水晶鞋走入王子的舞会。
  当年,相潇潇对殷父情根深种,却因为门户之别而不能如愿。湘夫人索性自毁,和相父闹分别,孤身出国。相潇潇成为丹陵福地的继承人,才获得了嫁入殷家的资格。
  湘夫人对相潇潇的感情一直未变,又怎么会在异国交了一名深爱的同居女友呢?
  如果有这么一个女友,湘夫人设计墓地的时候,怎么只设计自己和相潇潇的合葬,而不涉及那名女子呢?
  殷叔夜细查之下,便知道,湘夫人当初确实和一个女子合租,但没有证据证明二人是恋人。女子死后,孩子送到了福利院。
  继续细查,殷叔夜甚至发现,之前相宜希给他的福利院文件很可能是伪造的。相宜希并不是那个女子的孩子。
  而福利院现在已经倒闭,旧文件也无从朝气。
  查到这儿,一切的线索好像就要断了……
  因为事情已经隔了太久,很多痕迹已经消去。
  要知道答案,恐怕只能从相宜希的嘴巴里撬出来。
  相宜希虽然浅薄、愚蠢,但在某些方面却偏执得很,要从他嘴里套出实话,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只是,殷叔夜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第81章 完结章
  殷叔夜在湘夫人的生平之事中找到了另外一个不自然之处:湘夫人和殷姑姑之间的“和解”。
  殷姑姑终身不婚不育,原因是按照规矩,她只要嫁出去就是“外姓人”了,殷家的产业她便再也不能沾手。为此,她坚决自梳,成了殷家的“姑奶奶”,倒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女强人。
  虽然事业丰收,但也不免活在类似“可惜她没生个男儿身,不然也就齐全了”、“姑奶奶是个好的,但就是太倔,这样的女人不会幸福的”、“她现在虽然位高权重,但应该也很寂寞吧”、“作为女人,她以后会后悔的”的流言蜚语之中。
  这位殷姑奶奶对湘夫人十分看不上,百般冷嘲热讽,而湘夫人也一味忍让。
  直到在某一年,殷姑奶奶和殷父大吵一架后出了国。湘夫人特意追出了国,把殷姑奶奶追了回来。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殷姑奶奶回来后,似换了个人,竟和湘夫人当了好姐妹,从此彼此和气,再也不找湘夫人麻烦。
  在这发生之后不久,湘夫人就力排众议把相宜希归入相家,给了他“相公子”的身份,悉心养育。
  联系起来,殷叔夜脑中闪过一个诡异的猜测。
  他私下让人取了相宜希的dna样本进行鉴定,结果使人惊讶——相宜希是殷姑奶奶的亲儿子。
  那么说,殷姑姑为了争夺家业,终身不婚,但年轻时还是在国外交了一个男友,意外生了一个孩子。为了保留殷家姑奶奶的身份,她还是抛弃了男友和孩子回国。多年之后,这桩秘辛被湘夫人挖了出来。湘夫人收养了相宜希,对殷姑姑是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殷姑姑不得已之下只得与湘夫人“和解”。
  湘夫人对相宜希很好——是真心的好。殷姑姑因为和湘夫人当了“好姐妹”,也能时常探望相宜希,二人的关系确实是渐渐走向暖化。
  相宜希长大后,喜欢上了殷叔夜,这在湘夫人眼里是不伦之恋。湘夫人自然不允许,便对相宜希说出了他的身世。
  偏执的相宜希痛恨湘夫人,恨她原来不是真正爱惜自己,竟是利用自己来制衡殷姑姑。他也恨殷姑姑,如果不是殷姑姑,他还能当个名正言顺的富家少爷,哪里需要沦落到这么尴尬的地位?
  不过,相宜希没敢表现出自己的恨意,只是佯装可怜地在湘夫人面前痛哭流涕,只道:“可是,我已经不能回到殷家了……相家也未曾真正接纳过我。我一身要是不系在殷叔夜身上,以后可怎么办?”
  湘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个的话,我已为你想好了……”
  湘夫人告诉相宜希,自己时日不多,已买好了毒药准备自杀,又立了遗嘱,包括丹陵福地在内的大额遗产都会归相宜希所有。只有紫藤雅苑以及其他一些和相潇潇相关的东西会留给殷叔夜。
  她自认为十分重视相宜希,也给了所相宜希需要的一切,然而……
  得知此事后,相宜希第一反应是:如果湘夫人早点死,我是不是就能早点拿到遗产?而别人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和殷叔夜其实是近亲……啊,不,不仅是湘夫人,还得连带着殷姑奶奶,她也要永远闭嘴才行……
  心思细密的湘夫人自然不会摆出把红酒和毒酒搞错的大乌龙。事实上,是相宜希把毒酒调换,蓄意谋害湘夫人与殷姑奶奶。
  而他做得也非常成功。
  在救护车上,湘夫人临终之际嘶哑地呼喊“小相儿”,旁人都以为那是因为她最疼爱相宜希、舍不得相宜希,临死之前也想见相宜希一面。
  而事实却是血淋淋的——湘夫人想明白了是谁害了自己。
  这场“夺命家宴”过后,殷家天下大乱。
  相宜希后知后觉地开始慌了,卷了财产就跑出国。过了这些年,一直没人怀疑到相宜希头上,相宜希才越发宽心。
  直到他听说殷叔夜身边有了贴心人,他便彻底坐不住了,决定铤而走险,回国逼婚殷叔夜。
  湘夫人凶杀案的成功大约也让他膨胀了不少,他觉得自己有瞒天过海的本领,便再度施展心计,引导殷叔夜解开对湘夫人的心结。
  这下,殷叔夜对湘夫人的心结是打开了,但却又对相宜希结了一个大仇。
  相宜希没想到,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有人能够算计殷叔夜,除非那个人是辛桃馥。
  听着殷叔夜把这一切娓娓道来,辛桃馥只觉冷意爬上全身。
  他知道相宜希毒,但没想到这么毒。
  辛桃馥诧异得嘴巴都闭不上,他原本自认为是一个道德水平比较低的人,但的确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低。怪不得殷叔夜这人长成这个样子,原来他身边都是道德洼地啊(包括他本人呢)。
  “这些事情,你找一百个调查员查上一百年怕也难查得出来。”殷叔夜对辛桃馥说,“所以才叫你撒手,不要追查下去了,白花钱也得不到有用的情报,不如直接问我好了。”
  听着这话,辛桃馥才算相信殷叔夜真对自己敞开心扉了——这怕是比他想象中更难得一百倍的事情,但就这么轻易地达成了。
  辛桃馥双眼微垂,只道:“可是,你决定撤换紫藤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相宜希下毒手的事情了吗?”
  “那个时候?还没知道。”殷叔夜道,“那阵子,刚好是和相宜希从外头回来,只知道他给我的‘版本’。当然,我也已经有所怀疑了。”
  辛桃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又细声问道:“但是,你在那时候已经选择相信湘夫人了,对吗?”
  “那样说可能不准确。”殷叔夜缓声道,“应该说,我那个时候已经决定好了,要选择相信自己的心。”
  反反复复,犹豫不决,不是殷叔夜做事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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