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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还没消失吗?”
  李果眼角耷拉,无精打采。
  “好严重,你看。”
  罄哥拿镜子照给李果看。
  橘黄灯光下,仍可见下巴靠耳朵那个位置淤青一片。李果皮肤白皙,白日看更明显,也难怪白日在包子铺,不停有人问。
  “难怪摸着还会疼。”
  李果捂住腮帮子,神色沮丧。
  只是一拧,下手恶毒,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伤痕。
  “怎么了?”
  赵启谟站在门口,探进身子。他路过,正好看到李果在照镜子,罄哥还围在一旁。
  “没事。”李果将镜子还给罄哥,装作无所谓。
  “我看下。”
  适才李果分明歪着脸照镜子,还用手指摸脸,察言观色,分明有事。
  赵启谟摆正李果的脸,立即发现左腮帮子上的淤青,他嫌看得不仔细,还拿烛火凑近看。
  那一片淤青呈椭圆形,乌青,越往中间,颜色越深,还有几点暗红夹杂,看着惊心。
  “谁打了你?”
  赵启谟放下李果下巴,挨着书桌坐下。
  “手指拧,不是打。”
  李果眼睑低垂,看着自己的手。
  他一度觉得自己很讨人嫌,不得人喜欢,也皮实得觉得无所谓,你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呢。但是,莫名遭受恶毒的言语和行径,李果心里还是十分难过、委屈。
  “罄哥,你去厨房,叫厨子拿三个鸡蛋下水煮,煮好,你端上来。”
  赵启谟言语波澜不起,只让煮鸡蛋,也没说要干么。赵启谟没见过手拧能形成这么严重的淤青,倒是看过有些人家打仆人,下手狠辣,打得手臂小腿都是乌青,和李果脸上这伤倒是类似。
  罄哥知道鸡蛋用途,随即下楼去。
  “和人打架了?”
  赵启谟问。
  “没,没打架。”
  这一年,李果老实许多,很少会跟人打架。
  “没打架,这伤怎么来?”
  “手指拧的。”
  “谁拧你?”
  “大伯的儿子,大堂哥李才明。”
  李果不敢让果娘知道,他在大堂哥婚宴上被欺;,怕娘难过,也不想告诉包子铺里的人,怕人笑话。何况他一个孩子,挨了大人的骂被拧,外人肯定都以为是他不对。说给赵启谟听倒是无所谓,为什么无所谓,李果也说不清。
  赵启谟知道李果的大伯李大昆,是个吝啬的富商,待李果母子特别刻薄。来闽地多时,赵启谟自然也听闻过永丰楼的少东家李才明,这人就是李果的大堂哥。
  “你干什么事了,他要拧你脸?”
  在赵启谟看来,这种行径,简直如同妇人扎针,使坏一般。如果李果做错事,身为长者要教训他,可以打手心,拧人腮帮子这种事,还下这么重手,阴险恶毒。
  这不是长者对幼年应有的教育,恐怕夹带私恨。
  “我没做错什么事。昨日大堂兄成亲,我站在大厅外看贺喜的客人。好多人都在观看,那么多人,就来拧我,还骂我‘没人教的东西’。”
  李果漂亮的眼睛里,透着冰冷的恨意。
  “我没做错什么事。”
  李果重复着:我没做错什么事。他清楚,大伯家的人,一个个都对他恶劣,不是因为他多惹人厌,而是这些人本来就不喜欢他,作践他。
  “为去参加喜宴,所以做了这身衣服吗?”
  赵启谟指着李果身上的那件桔色短衣。
  “嗯,娘新做的。”
  李果说时,眼角一抹红,似乎心酸得要落泪。他低下头,偷偷用手指揩,再抬起,已经消失。
  “把作业给我,我看看。”
  赵启谟不再问淤青的事,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喏。”
  李果将一张纸递给赵启谟,上面的字看着也还周正,比以往要好,大概也就赵启谟三四岁时,蒙学的书写水准。
  “没有错字,还算端正,给你个‘乙’。”
  赵启谟提起笔,在纸张左下角书“乙”。
  第一次拿到“乙”,李果没有惊喜,接过纸,愣愣看着赵启谟。
  “一会,罄哥回来,你将鸡蛋剥壳,用手帕包起,压扁,趁热捂在淤青处。可活血化瘀,消去乌青。”
  赵启谟开始吩咐事情。
  “三颗都是让你捂脸,不要先吃了。”
  鸡蛋在贫民家是珍贵食物,李果又馋,赵启谟才特意叮嘱。
  “哦,知道了。”
  李果这才明白,刚才赵启谟为什么叫罄哥去厨房煮鸡蛋。
  原来鸡蛋还有这样的用途,竟然不是为了吃去煮,而是为了敷伤。穷人家根本不这么过日子嘛。
  得到李果“知道了”的回复,赵启谟起身,朝门口走去。平时这个时候,赵启谟都会在书房读书。
  “启谟。”
  听到李果喊他,赵启谟回头。
  “你真好。”
  李果仰脸笑着,露出一口齐整牙齿,他白皙的脸庞,呈现一处令人心疼的淤青。
  赵启谟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离去,走至自己的书房,迈过门槛,他脸上才绽出笑容,明显憋了很久。
  半个时辰不到,罄哥带熟鸡蛋上来,取出一颗,剥壳,用手帕包住,压扁,帮李果捂脸。
  “疼疼。”
  李果手托下巴,小声叫着,眼角泪花。
  “来,自己按住。”
  罄哥和李果换手。
  李果捏着手帕,将压扁的热鸡蛋贴脸,他老老实实敷着,不想浪费这特意煮的鸡蛋。
  等到鸡蛋没什么热气了,李果打开手帕,把扁扁的鸡蛋吃掉。
  “罄哥,下颗给你吃。”
  李果鼓着腮帮子,吃得挺欢,这会倒是不喊疼了。
  “先把淤青拔掉,再说吃。”
  罄哥年长李果几岁,沉稳可靠,他给鸡蛋剥壳,压扁,如法炮制,再递给李果敷伤。
  三颗鸡蛋,完成敷伤任务后,都被入腹。李果吃掉两颗,罄哥吃一颗。
  赵启谟进来的时候,正见李果和罄哥在吃鸡蛋。
  “弄好了?”
  “唔,好了。”
  李果正兜起手帕里的破碎蛋黄,塞进口里,猛点头。
  “我看看。”
  赵启谟抬起李果的脸,拇指和食指贴着李果清秀白皙的下巴,将下巴板动,端详李果左边的腮帮子,果然乌青消去不少,看着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都说好啦。”
  李果粗暴拨开赵启谟的手,他是不好意思。李果坐在椅子上,赵启谟站着,居高临下,李果脸仰起,赵启谟凑过脸来看的时候,他那张脸挨得很近,很有压迫感。
  “是好上许多。”
  赵启谟言语没有起伏,他收回手,若无其事转身离去。
  热鸡蛋敷伤的效果,委实不错。第二日,李果脸上的淤青淡化,又三日后,消失无踪。
  第29章 吴屠户和猪肉的风波
  李果每月的工钱,加上果娘的工钱,应付一家的吃用,稍微有余钱。
  果家穷惯了,生活非常节俭。
  除去买粮钱,油盐钱这类必需,其他的能省则省。果家好几天才去一趟菜市场,买的无非是豆腐,豆芽菜这类价廉的食物。
  买肉得逢年过节。
  清早,李果去菜市场买点腌瓜,看到鱼贩那边,几尾杂鱼堆在一起贱卖,便想去问问价钱。
  果娘带回的剩菜,往往是鱼头鱼尾——肉少,都是骨头和刺,果家很久没有吃过一条完整的鱼。
  李果刚挨近鱼贩,就感受到身旁一道炙热的目光射在他身上。
  这目光的源头,正是屠户吴臭头。
  无论春夏秋冬,吴臭头都罩着一条皮制的围裳,那件围裳臭味浓重,日复一日沾上血迹肉渣骨渣,从来不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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