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那些终将逝去的生命

  不过，萧皓辰这一劈却是别出心裁，用旋风之力凝聚枪身，如龙卷落地，势不可挡，俄尼里斯刚刚重生出的身体感受到正上方传来的强大危机，顾不得许多，直接将身侧的所有节足连成一片，斜向上猛地一磕。
  它的节足俱被坚硬的外壳包裹着，再加上其生来便具有的万钧巨力，猛地一磕后，立时将萧皓辰震飞出去。
  后者并不慌张，于空中一挺腰腹，倒退的身子攸然前弹，探臂抓住被撞得脱手的枪尾，以力横扫，翻滚的气浪震得整个肉壁甬道不断抖动渗裂，俄尼里斯在气浪中勉强支撑，呲牙咧嘴，面目狰狞，所有节足连接成面，盾牌一般阻挡在前。
  萧皓辰双目中爆出一点讥诮之光，身体一拧，枪身霎时化扫为撩，从节足盾牌正下方钻出，毒蛇般刺向俄尼里斯！
  “噗！”
  俄尼里斯左眼被枪尖整个贯穿，甬道后壁被穿透，一点阴暗压抑的火炎之光从其后透露出来，隔着圆洞，萧皓辰看到一条在火焰中挣扎的魔怪——虫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终于现出真容的怪物，虽然仅仅是隔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孔，其身上散发出来的骇人威压却如有实质，在一瞬间冰冻了敢死队所有成员的心。
  这就是此行的目标了，这就是将整个人族推至毁灭边缘的怪物了，当众人看到对方的时候，才惊觉，心目中丑陋至极，凶狠至极的魔物，竟然是一个惊艳完美到无法想象的雌性生物。
  或许，这个形态，正是由天所铸，最接近完美的雌性形态！
  “铮！”就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这个可以直面到虫后的特殊时刻，一直都在养精蓄锐的将军爆睁双眼，整个身体陡然而起，灭剑出鞘，剑光璀璨如华日，向着火海中的虫后射了过去。
  举世无双的一剑，万载难遇的奇人！
  承载了所有人类希望的绝世之剑，爆发出了不输于昼日的灼目光芒！
  “一定要成功啊！”敢死队的所有成员不自觉的合十了双掌，向着冥冥之中的主宰发出了最为真挚的祈祷。
  远方，人类阵营，统帅大军赶往枭城的五世家首领同时注意到了天边的光芒，略略的迟疑后，他们同时低头，摘帽，向着光芒耀起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礼。
  即便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即便是最为畏惧之人，也在此时此刻，对一行敢死队成员产生了发自心底的敬意。
  这是为了整个人类所发出的一剑啊！
  枭城上，正在激烈厮杀着的人类和虫族同时止住了动作，涅墨西斯看到骤然升起的光明，未发一言，直接隐没在虚空中不见了踪影，另外几位虫母也都感到形式不妙，纷纷舍了城上的优势，迅速返回，混乱中，唯有被施加了封印的安穆斯大摇大摆地坐在云端，好像没事虫一般，俯瞰着云下的苍生。
  静颜戎装褴褛，双手持着重剑，向着海的那一端声嘶力竭地呐喊道：“离轲，一定要回来啊！”
  猛攻的虫族们，没了统帅，立时像是失去了大脑的四肢，完全不知该如何自处，人类军士们趁机呐喊反扑。
  杀呀！
  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生活在巨大压力下的愚民们，无不在此圣洁的光辉下顶礼膜拜……
  寄予着所有人类希望的惊世一剑！
  亮如白昼的剑芒将俄尼里斯的残躯碾碎为灰尘，将军随着剑光杀入囚禁虫后的火穴，双眼紧紧盯着火海中的虫后。
  无边火海似成千上万条的锁链，捆缚着虫后游龙般光洁完美的身体，面对剑光，它只能勉强抬起头，然后，充满愤怒地吞吐出一口浑浊的虫息！
  接着，
  剑断！
  白光尽泯！
  精确到毫发的精心谋划，近乎忘我的舍身冲锋所换来的绝杀在对方轻描淡写的呼吸下付诸东流！
  这就是虫后的力量！
  哪怕被最恶毒的诅咒束缚住了身体，哪怕身躯已经虚弱的不成样子，可，毫无疑问的，她还是整个陆地上，最强大的生物，没有之一！
  这一刻，包括将军在内，敢死队所有成员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无边的绝望将他们牢牢笼罩，甚至连神经最为大条的夸父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唯有一人，
  唯有一人没有放弃！
  浩浩火海之中，一点蓝色的光印如蛇奔游，萧皓辰顶着烈焰，快速栖入虫后身侧，他没有放弃，除了因为天生不会放弃之外，更因为看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古涟大帝平躺在火海中，消瘦干瘪的身体随着火舌的吞吐起起伏伏，他的后背镶嵌在虫后的背脊上，看起来就像是被嵌入壁画中的真人。
  恶毒的火舌肆无忌惮地洗礼着他的身体，虫后起伏挣扎的身躯，更是令其五脏欲裂，痛苦万分，从远处看，已经很难辨认出曾经的英伟了。
  即便如此，其存在所产生的影响还是无可估计的大，所以萧皓辰一看到他，便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离得越近，对方的面貌便越清楚，原来，他并非是镶嵌在虫后的背脊上，而是在其侧翼的翅膀下端，只是因为刚刚的展翼，才让自己产生了错觉，此刻虫后的身躯重新被烈火盖住，古涟的身体立时便被压在身下。
  萧皓辰心中大痛，暗道，被如此巨大的身躯碾压，常人只怕片刻间就会烂为肉屑，古涟却坚持忍受了近百载，难怪其面容如此憔悴。
  之前，对他的种种猜疑一下子变淡了许多，或许他确实有错，但是，这种执着挽救的精神也绝对令人敬仰。
  萧皓辰御风飞低，张牙舞爪的火舌肆无忌惮地在脚下舔舐，脚踝处出现了大面积的烧伤，无奈之下，他只能放慢速度，撑起风之壁抵御火焰的灼烧。
  另一边，重见虫后的古欣桐先是激动，再是失望，继而注意到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绝密爱人，压抑已久的思念如火山喷发一股脑的喷薄出来，古欣桐化出清净之身，击退周边的虫子，冲入火海。
  清净巨人透明的躯体在火舌中现出本原，但见其八臂，三头，千眼，异常魁梧，行动间声势逼人。
  被牢牢束缚住的虫后，似是认出了这个曾经随古涟一同来到这里，并将自己封印的家伙，怒火中烧，本来已经被火舌压下的身躯重新扬起，双翼呼展，蛇颈屈伸，一口浓烈的虫息从喉咙里怒冲出来。
  虫后身体表面生满鳞甲，外形蜿蜒柔软，背脊上生有长翼，额头上长着茸角，乍一看上去与飞龙类似，只有细细看时，才会发现，她的每一片鳞甲都并非平铺在身体上，而是像旗帜一样飘展着，背光的一面下，潜藏着千万亿个椭圆形的茧，每一个茧内，都蕴含着一个幼小的生命，因为下方的毒火，这些生命从女王被封印开始，一直孕育至今，每一个都拥有着莫大的潜能，若是释放出来，其后果简直难以估量。
  除此之外，其翼展也非常具有特色，双翼鳞次栉比的，分成很多层，就好像是一道一道扬起的帆，完全展开时，会达到一种递进的效果，将速度提升至最高。还有，其尾巴粗且短，尖端呈深凹状，既可以吞吐，也可以吸纳。
  还有一点可以明确的划分出虫后与飞龙的界限，那就是它们的体型，虫后的身长超过两百丈，翼展接近五十米，翱翔时就如一座移动的堡垒，是在龙祖之后，天空中最庞大的生物。
  清净巨人魁梧的躯体和虫后一比立时相形见绌起来，一口龙息已经几乎与他对等大小，龙息喷来，古欣桐哪敢硬接，调动巨人之身，向下躲闪，将将避了过去，与此同时，虫后并不作罢，喉咙屈伸间，又是连续吐出数股本命虫息，肆意飞溅的虫息搅动得整个空间充满危险，一意突近的萧皓辰被迫放慢了速度，飞到一边暂避风头。
  炽烈虫息封锁了躲闪的角度，清净巨人难以躲开，唯有以身硬抗，一次激烈碰撞后，巨人之身残破不缺，古欣桐黑发飞散，小脸煞白，嫣然是花容失色。
  她占据的可是沈熙姚的身体，这番一搞，萧皓辰的心脏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几番纠结下，最终坚定向前，没有回去照看。
  龙息再起，眼看古欣桐就要惨死，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耀眼的剑芒从下方袭来，将整团息炎斩为两半，将军身在空中，平展独臂，深沉且充满力度的说道：“杀啊！”
  主帅回复了往日的自信，其他几人自是义不容辞，夸父脚踩流星大步，飞射而来，一条血鞭被甩成了密网，毒蛇一般噬咬在女王的颈子上，后者好像全无感觉，随口一咬，叼住血鞭的尖端，然后使劲拉扯。
  夸父钢筋铁骨，天生神力，对于拔河这种简单的运动一向很有自信，此时此刻，却觉一股难以匹敌的巨大力量从鞭子的另一端传来，力量太过巨大，似乎要把血鞭从他骨肉之中生生扯下，夸父不敢造次，双脚离地，随着血鞭的晃动左摇右摆，身体接连撞在周遭的岩石上，一身铁甲钢骨虽然没有流血，却也像是要散架了似得，颤颤巍巍地不听自己指挥，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被高高抛起，重重地撞在石壁上。
  与此同时，虫后随意挥爪，拍在白渊一身坚硬的铠甲上。钻石乃是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之一，钻石刀可以裁剪金属，覆盖在白渊体表的钻石之铠，兼具防守和进攻的双重功效，然而，被虫后看似随意的一抓拍中，竟是比在背脊上压了一座重山还要难受，只听一系列的爆裂之声响彻在耳边，钻石之铠之上，竟然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如果不是虫后被毒火束缚了手脚，只怕单这一拍之力，就足以把白渊排成肉酱了。
  面对围攻的众人，虫后的眼睛里，绽放出冷酷无情的杀戮之光，它毫不犹豫的再次挥动爪子，准备给白渊致命的一击。
  和白渊一同冲锋，到了这里的蛇男眼见同伴深陷危机，顾不得许多，一甩蛇尾，将白渊拍飞数米，脱离了危险，硕大的虫爪落下，将蛇男的尾巴压在下面，蛇男吃痛长啸，三角状的双眼激凸出数不清的血丝，他心中一狠，硬扯着身体，从硕大的虫爪下抽了回来，半根蛇尾留在了地上，猩红的蛇血从伤口处汩汩涌出，蛇男紧咬牙关，慢慢变回人类的身体，一道道树藤从远方射来，缠卷在他身体各处，并将其拉回，艾玛为其进行紧急的疗伤。
  众人最为得意的攻击，在虫后轻描淡写地抵挡下一一化解，深深的绝望再度笼罩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很难想象，如果虫后现在可以移动的话，究竟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
  将军和古欣桐对望一眼，同时向前跨出一步，眼前的形式下，也只有借势境的两位强者能对虫后构成威胁了。
  青、白双色光芒于空中绽放，将军独臂持剑，高举向天，耀眼的光辉如长鲸吸水，疯狂地汇聚入剑身中，所有光明聚于一线，将军高飞，冲向虫后。
  古欣桐散去一直用来护体的清净巨人，将所有清净之力聚于双手，脚下如有清风吹拂，衣袂低舞，黑发如瀑低垂，双手平伸，整个身体绷得笔直，如青雁离枝，以一种举重若轻的步态，冲了过去。
  两人一上一下冲向虫后，一者光芒荟萃，璀璨如华昼，一者清淡如波，低涌如潮水，互相补充，暗自契合，竟然达到了一种彼此加成的绝妙状态，融汇为更大更强的一股力量，一柄五彩斑斓的巨剑！
  彩剑划过天际，就如雨后新现的彩虹，是否真的暗示着阴霾即将散去？
  不成功便成仁！
  将军和古欣桐，双剑合璧，无边剑芒隐于剑身，冲锋的突刺，将周遭的空气划成断壁，一层一层的，让人炫目。
  当然，就如带刺的玫瑰一样，事物越是美丽，就越危险，实际上，被长剑划过的地方，空间以极快的速度黏合为一团，看起来就像是烧焦的塑料布。
  虫后因为几次三番硬抬身体，飞翼和背脊表面，都被毒火勒出了一条条的血痕，此刻眼见神剑在视线中不断放大，身体不禁紧绷，这些被勒出的伤痕也就变得有些刺痛起来，重心跟着一偏。
  七彩之剑笔直射中它的胸口，一捧诡异的热气被激发出来，“砰！”虫身如炸，喷射出的虫后之血，将整柄神剑污染的黑暗不堪，剑身上放射出的光芒骤然间暗淡了下来，将军和古欣桐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呈自由落体状向下坠落。
  将军！
  两人同时下落，深深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特别是萧皓辰，虽然最是关心沈熙姚的安危，可又着实不忍心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两厢纠结的要命，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不等他给出答案，一道比闪电和风更快的身影已经率先冲了上去，一举抱住古欣桐向后飞退，而在他身后，一道绿色的身影也只比他慢了一点点，到达此处后，抱起将军沿着原路返回。
  见又多出了两只“猴子”赶来搅局，虫后高鼓双翼，将一股虫息倾吐出来，虫息似火非火，似烟非烟，厚滚滚的一大长串，烧灼得整个空间都在嘶鸣，离柯号称史上速度最快的人类，一个晃身间，便抱着熙姚脱离了危险。
  但艾玛却是木系能力者，刚刚只是因为离得比较近，加上担忧将军的安危，所以才能接近离柯的速度，接住将军，可也因为冲来时力道过猛，导致去势已竭，根本难以调整姿态，躲避迎面扑来的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气若游丝的将军蓦地睁开双眼，左臂横着向上一撩。
  灭剑被虫血污染，威力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和灭剑融为一体的鲲鱼首领在虫息的折磨下惨嚎不止，将军眼见他痛苦难鸣，暗暗摇头，随手一撇，将灭剑掷向一旁，插入岩壁之中，自己则不闪不避，用凌厉的剑气裹住左臂，再用结实的肩膀挡住艾玛，独面虫息的烧灼。
  “呼呼呼呼呼呼呼！”烈焰在其耳边嘶嚎，巨大的冲击性力量如一台一万千瓦时的绞肉车，不知疲倦地摧残着将军的身体。
  “不要啊！”被他牢牢护在身后的艾玛，撕心裂肺的咆哮着。
  牺牲，总归难以避免！
  虽然来时已经早早晓了此行的凶险，可当真的面对“亲人”的离别时，却还是难以避免的痛苦异常。
  艾玛撕心裂肺地惨嚎着，她从未想过，将军会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回应自己炽烈的爱。
  有什么，比愿为对方而死更加真诚；有什么，比明明相爱，却无法表达更加痛苦，当烈焰散尽，将军全身是血的倒下时，艾玛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你活着！
  翡翠般晶莹剔透的光华自艾玛的胸口处放射出来，她用双掌抵住将军的额头，大声呼唤道：“给我活过来啊！”
  ——舍生的治疗！
  这是木洁之力的最高境界！就像是熙姚的光明奉献一样，需要以命换命。
  艾玛在以自己看似冗长的寿命为将军疗伤，不过片刻的功夫，两鬓之上，竟然出现了白丝。
  这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