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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0节

  怪不得身上颇有些破败之气,这些年,心气恐怕不顺吧!
  余慈在琢磨苏启哲,苏启哲却没那个余裕顾得其他,吐着血向苏双鹤乞求:“大伯,是我的身子骨不争气……”
  不争气都这样了,要是争了气还了得?
  余慈心中冷嘿一声,哪知苏双鹤倒是接受了这种说法,痛骂道:“若非如此,早十年你都死透了……滚出去!”
  苏启哲抱头鼠窜,临出后院月门时,险些又跌了一跤。
  余慈观其背影,又是疑惑,又是感叹:这人恐怕已经是废了!可那香气……
  这边苏双鹤脸上讪讪,不想多说,却又必须给余慈解释:“让老弟看笑话了,我这侄儿,本来也算能入眼,可前些年修行出了岔子,受那七情倒错之苦,性发了,便不由本心,整个人差不多废了,我怜他早前也算有功,便养着他,哪知……嘿!”
  果然,里面还有些缘故。
  七情倒错?这不是与薛平治一样的症状吗?难道也是招惹了罗刹鬼王?
  但转念一想,也知道这等人物,未必能入得罗刹鬼王的法眼。
  究其原因,大约是心魔交缠之故,这些年大劫倾压,魔劫四起,不知有多少前途无量的修士,毁在上面,苏启哲也就是其中一位。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是七情倒错,若是心无邪念,焉能如此?
  若薛平治也像苏启哲一般,早就乱套了!
  余慈对那香气仍很在意。他移转视线,将回廊阴影中的雪枝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在雪枝和苏双鹤都有些不太自然的时候,叹了口气:“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说触了霉运,雪枝夫人不妨出去散散心……”
  说话半截又转向苏双鹤:“雪枝夫人和冷烟向来是有说不完的话,分别这几日,那边也很想念的。”
  这意思就很明白了,虽不好细究苏双鹤心中是怎么个想法,且他脸上表情也煞是古怪,但最后还是应承下来。
  至此,余慈无心久待,苏双鹤也没脸再留客,两边就行礼告辞。
  余慈飞至湖上,回头往苏双鹤院中望去,昏蒙夜色中,这个位置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但之前刻意记忆的香气印象,依旧如在鼻端。
  就像之前苏双鹤、苏启哲、雪枝三人复杂的关系一样,引起余慈关注的香气,也是绕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圈子”,才最终在雪枝身上呈现出来——如果余慈的猜测没有错误的话。
  之所以认定那香气非是雪枝所有,是因为香气本身,就是一处特殊的印记,内蕴着非常复杂而又特殊的信息,只有精通此道,且又切实接触过的,才有可能辨识出来。
  余慈又往下一个约谈的地点飞去,但一路上,他几乎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回溯香气源流之上。
  这种手法,应该是“授粉种香”之术。
  曾经属于灵犀散人的记忆里,有这方面的知识。究其原理,就是施术者将某种特殊香料安放在“中间人”身上,将其视为传播花粉的蜂蝶之属,直到遇到符合条件的“目标”,才洒播下去,在目标身上生就独特的香气。
  在“中间人”身上的时候,由于条件不符,香气内敛不发,客观上起到了甄别的作用。
  像灵犀散人那种级别的调香师,经常在人流密集区域,用这种方式大量传播“花粉”,寻人定位——由于香料是自己配制,旁人根本无从判断,非常隐秘而便利。
  但一切的前提是,必须要对目标有相当的了解,掌握气机气息等特质。
  可就余慈所见,里面的流程,似乎有些变动。
  施术人分明是有意将更多的手段,运用到“中间人”,也就是苏启哲身上。
  就余慈估计,施术人应该非常了解苏启哲目前“七情倒错”的状态,故而在其身上设了一个巧妙的机关,即是随苏启哲心头欲念高炽,这才有“授粉”之举。
  这样,施术人就在限定“目标”的同时,也将“中间人”的身份固化下来,使得余慈这样的“有心人”更容易追溯源头。
  唔……还有一点,苏双鹤这家伙,也算是花中老手,对女人香应该比较敏感,之前那特殊的香气,世间罕有,记得当初他只嗅过一回,印象就一直延续到今日。
  怎么说那家伙也是大劫法宗师的级数,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难道真是让怒火冲昏了头?
  想到这里,余慈忽地警醒:
  难道香气也挑人?
  余慈当然知道,人与人的嗅觉灵敏度是完全不同的,像他天生就有一个好鼻子,对气味非常敏感,但有的人则非常迟钝。
  对于那些手段高超的调香师来说,调配出一种只让特定人群、特定人物嗅到的香气;或者更准确地讲,让某种香气在某个条件、某个阶段只让特定人群、特定人物嗅到,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真是如此,里面的信息量就更大了。
  余慈又停下身来,他发现,不尽快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心里头就不舒服。
  尤其是那香气之后,所对应的故人,用这种方式做事,现在的状态怎么想都很是诡秘。
  他闭上眼睛,投影到承启天,同时从记忆中抽取了几个片断,与香气的印记混化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形象。
  此时,幻荣夫人受他之命,从万魔池中飞腾上来,目睹了形象塑造的全过程。
  云楼树下,就此呈现出一个女子身影,其光头缁衣,是东方修行界非常少见比丘尼打扮,但很快其身外云气如烟,掩去朴实外袍,生就华彩霓裳,飘带飞舞,不类凡俗。
  最让人惊奇的在于,虽是余慈意念凝成的虚影,可她立在树下,莫名竟是芬芳动人,动人心魂。
  定力稍逊的虚生不自觉睁开眼睛,见则讶然:“妙相法师?”
  “妙相?”
  幻荣夫人莫名觉得此名耳熟,搜检一番记忆,便记起来,这不是飞魂城主幽灿的下堂妻么?
  在魔门西宗的情报里,有相关的信息,不过更详细的情报,还是这些年,她通过神主网络与寇楮等人交流时,听说的那些。
  此女曾在北荒和余慈有过一番“交往”,还借余慈之力,练就“天人”之法,后来却是投到了大黑天佛母菩萨座下。
  这些年,已经和余慈断了联系吧?
  幻荣夫人瞥了眼余慈,见他正专注于妙相形象的细化,觉得好生奇怪。正要相询,却听余慈向虚生问起:“你也和她打过交道,觉得我所造之像如何?”
  虚生对余慈也没什么好伪饰的,老老实实答道:“形神兼备,只不过,总觉得还差一些,具体在哪儿,我说不好。”
  余慈点头认可:“是香气,那香气实是我造不出来的……”
  在心内虚空中,余慈几可称为是无所不能的神祇,且作为一个还算合格的调香师,在目前境界下,世间也少有他造不出的香料,但他也有自知之明,有一种香料,是他确实无法制造,也难以呈现在心内虚空中的。
  那便是妙相以《未来星宿劫经》为根本,化出的“飞天”所独有的异香。其香泽流动,自成烟气、华裳等等异相,这种香气,是特殊心法、体质独有的造物,让人一嗅难忘。
  除非余慈将《未来星宿劫经》彻底解析明白,否则,还真的弄不出来。
  可是,之前在苏双鹤庭院中,在雪枝身上,他嗅到的就是此类香气,若闭上眼睛,简直就要以为是妙相站在边上。
  正因为知道不合理,余慈才多用了一番心思,发现了苏启哲身上的异状。
  听幻荣夫人问起缘由,余慈也不忙着解释,示意稍待。
  片刻之后,云楼树下,忽地又有人跨空而来,却是先被面貌大异的环境给惊了一下,随即就屈膝跪地,恭恭敬敬向余慈行礼:“婢子幽蕊,见过主上。”
  来者正是已成为灵巫的幽蕊,也只有她,才有随时以真身进出心内虚空的能耐——当然,必须是在余慈的允许下。
  此时的幽蕊,已经是真界名头最响亮的灵巫之一,在世间行走时,多有神异。
  只不过,出于谨慎考虑,她对一切涉及神主大能之事,都尽可能不沾手,更多是和一些有志于神主之途、或者是那些以“旁门左道”成就所谓“神明”的人物往来,层次就显得比另一位知名灵巫,也是余慈的故旧慕容轻烟低了些,在评价上,落了下风。
  除此以外,她还是余慈那日渐破败的神主网络的日常“管理者”,利用这一点,除了仍在闭目修行的血府老祖以外,和幻荣夫人、虚生都有过一些交流,几人并不陌生,见面点头示意便好。
  待幽蕊起身,余慈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介绍一下,他说得清楚分明,又有了大概的思路,幻荣夫人和幽蕊当即明白过来。
  前者便道:“主上的意思,是这位妙相法师,通过香气,向外界传递什么信息?而信息的关键,是在苏启哲身上?”
  余慈点头:“也可能苏启哲只是个介入点……”
  幻荣夫人不再说话,只是仔细打量余慈所塑的妙相形象,若有所思。
  余慈则问幽蕊:“当前最紧要的,还是和妙相取得联系……你不是一直和她有交流吗?”
  就余慈所知,至少在东华山之事前,幽蕊一直通过灵巫之法,和妙相保持着固定联络,大约是半年一次,也是收集情报之用。
  幽蕊有些惶恐:“婢子不敢欺瞒,其实在东华山之事前夕,也就是论剑轩攻破东华宫之后那段时节,便听妙相讲起,要闭关数载,参悟经义,此后就再无联络……”
  “哦,是这样。”
  余慈并不生气,修行就是如此,闭关是最平常的事儿,动辙数载,随着修为境界提升,时间只会越来越长。像他这样的异数,也有前后两次均超过十年的“强行闭关”,这也是积厚底蕴的一种方式,如若不然,一直在外飘泊,也不可能数十载便达到目前的水准。
  “虽说以前的联络渠道不成,这事儿你还要担起来,试试飞魂城内部的渠道,多在苏启哲身上用点儿心……此次碧霄清谈之前,我要听到初步的结果。”
  眼下距离碧霄清谈只有四日时间,时间很紧迫了,幽蕊不敢讨价还价,唯有应诺而已。
  此事由不得余慈不重视,涉及到妙相,肯定是大黑天那边要有所作为。
  自与罗刹鬼王一战后,他再没有那边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条线索,又岂能轻易放过?
  此时,幻荣夫人道:“妙相此人,在西支的情报中,并无特别出彩的地方,只是作为幽灿的发妻存在,不过,她的俗家姓氏,主上不可不知。”
  “嗯?莫不是……”
  幻荣夫人视线转向幽蕊:“记得她姓苏?”
  幽蕊在旁确认并补充:“确实是苏氏女子,和苏双鹤已出了五服,但和苏启哲关系较近,苏启哲要叫她一声姑姑。”
  余慈也是沉吟。
  他倒不知,妙相和苏双鹤,或者说是和苏双鹤背后的家族,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以苏启哲的状态,近年来很难出远门,由此或可证明,妙相已经到了北地三湖。以她的特殊身份,还有大黑天的重视程度,下步棋落在飞魂城、落在苏双鹤这边的可能性非常大。
  怎么那家伙,突地成了个热饽饽?
  余慈又想到:巫门向以血脉为重,许多神通法力,都是通过血脉继承。血脉关系,肯定是内部最重要、最关键的联系之一。
  如今巫门衰落,许多名噪一时的大巫血脉,都湮灭在时光中。包括千山教在内,真正的顶级大巫血脉,目前也只剩下幽、苏、夏、唐四家而已。
  也因为如此,各家通婚,早成常态,关系更是一团乱麻。
  里面具体的势力消长,就像大家族里的那些腌臜事一般,不是当事人,谁都说不清。
  可经由幻荣夫人的提醒,余慈却是有了灵感:既然是要在巫门内部行事,最有效的,不就是在血脉上做文章吗?
  这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思路,只不过,具体的情况,还要由幽蕊做一些侦测和评估。
  余慈是带着满腹疑问,来到与薛平治居所之外湖面上的。
  如今千头万绪,手下渐多,他也知道,一些事情安排下去,记得及时调度、决策便好。事事亲历亲为,一层层吃透因果环节,就是神主大能,到最后恐怕也要吃不消。
  今夜与薛平治商谈,就算已经有良好的基础,也不可等闲视之。
  毕竟,罗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萨两家合力,与他几可说是不死不休。
  如今,她们分明已经把手伸到了北地三湖,这给了余慈极大的压力。
  说自私点儿,就算让翟雀儿等大小魔头得了逞,也万万不能让那两位如愿。
  作为最可能、也最坚定的盟友候选,薛平治这边,是无论如何,都要争取拿下。
  嗯,反过来看,薛平治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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