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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现在怕了啊?”
  明显感到她呼吸变急促,江明抬起头来,嘴角一弯,微笑道,“瞧你之前那表情这么恐怖,像是要吃了我似得,还以为奚姑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呢。”
  奚画不敢低头去看,腰上却一丝一缕地传来一股钻心的刺疼。
  他在动刀,他……他在划开自己的皮肉!
  不要不要,她不要被挖肝啊!
  咽喉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她想喊出声,她想叫出声,然而她张口却静默哑然。
  这一刻,她好想开口说话。
  关何。
  关何。
  关何……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啊……
  冰冷的刀尖缓缓划下,就在江明将用劲的那一瞬,耳边乍然听到木头碎裂的声音。
  门外明亮的日光照着四起的烟尘,有人站在哪里,手里的刀比阳光还要刺目。
  “什么人?”江明吓了一跳,完全没意识到这会子会有人闯进来,他赫然转头,还未及看清来者,一柄弯刀快如流星“哧”地一声扎入他右肩。
  鲜血毫无症状地,洒在奚画身上,是冷的。
  这个人的血,是冷的……
  “小四!”
  关何看到她的一瞬,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自脚地冲到四肢百骸。
  满是血的木床,满是血的墙,满是血的奚画……
  鲜红的血色,令他双目一阵发痛,这个他原本再熟悉不过的颜色,第一次让他感到恐惧。
  耽搁了这么久,她的肝,她的肝还好么!?
  关何大步上前,两下震断缚着奚画手腕的绳索,继而飞快脱下外袍将她裹住。
  “有没有哪里受伤?伤到哪里了?!”
  他抱着她,而她只是望着他,瑟瑟发抖,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半晌没有言语。
  意识到她许是被点了哑穴,关何指尖一挥,在她两处穴道上一点,奚画登时一喘,清凉的空气涌入肺腑。
  转头一见是他,奚画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关何微微一愣,以为是她哪里受了伤,连忙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伤口在哪儿?”
  奚画不住摇头,哭得抽搐,哭得缓不过气,只扑在他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好像是一场噩梦,像是才从鬼门关里走出来一样。
  而她就在梦里唤他,唤他。
  没想到,他真的听见了……
  “没事了没事了……”
  眼下瞧她情绪波动太大,关何亦不知怎么询问她伤势才好,只能伸手不住拍着她后背安抚。
  “有我在,没事的。”
  头一回听她哭得这么凄惨,他有些手足无措,用手兜着她后脑,轻轻将她抱起来。
  大约是惊吓过度,哭了不久,奚画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然而梦里似是还在害怕,手扣着他的虎口,良久未曾松开。
  随即闯进此地的,便是此前跟在关何背后,一路指责他擅闯府衙重地的尚远。待看到眼前景象时,他也是吃惊不小,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倒在桌下的江明浑身是血,弯刀几乎是将他半个肩穿透,然而尽管这般,关何仍旧留了他一条性命。
  毕竟自己不是捕快,胡乱要了他的命也不好善后。
  人找到了,余下的残局自是由官府处理。
  因她受了不小的刺激,关何不便留下等供词,草草告辞离开。眼见奚画脸色苍白如纸,尚远也并未为难,只吩咐他好生送人回去。
  出府衙时,已是黄昏。
  早间为了不让罗青担心,关何并未将奚画失踪一事告知与她,眼下时候偏晚,若是不快些回去怕是会让老人家多想。
  府衙离朱雀街还有些距离,思虑再三,关何决定雇一辆马车妥当一点。
  幸而平江府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门外停了不少马车。他遂上前叫了一辆过来。
  五十文的租金倒是不贵,不过由于城内夜里不便行马,并没人想接这桩生意。好在遇上个老车夫,尽管觉得去朱雀街近了一点,经他略一言说,也就满口答应下来。
  车内很是宽敞,其实再挤上两个人倒也无妨,但左右顾及男女之嫌,关何只将奚画小心抱上车,自己则决定去车外与车夫同坐。
  仔细把车上的软垫铺好,因怕里头气闷,他又将帘子掀开一角来,这才回头替奚画整理衣衫。
  想是熟睡中也噩梦连连,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他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浅浅泛白。犹豫之下,关何仍伸手将她指头一根一根耐心地扳开。
  待得收拾完毕,他刚起身要出去,余光蓦地瞥见奚画衣衫上沾着的一缕血迹。
  心头登时一愣。
  方才只顾安慰她,倒忘记瞧她身上可否有伤。一时未及多想便撩起她衣衫打量伤势。
  街上灯光照映,分明可见在她腰间以上几寸之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隐隐渗着血。但口子并不很深,不过破皮而已。眼见并无大碍,关何方是松了口气。
  正将她衣衫掩上,抬眼时,猛然看到奚画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关何手臂忽然一僵,微微启唇,却半晌没道出一个字来。
  死寂了良久,他才匆匆往外退:
  “……我先出去了。”
  不想,一转身时,袖子却被她拽着,身后闻得一声很轻很轻的言语。
  “……你去哪儿?”
  关何颇为尴尬地侧头看向别处。
  “就在外面。”
  许是睡得朦胧,奚画放开他,揉了揉眼角,忽然见到地上似搁着一物。
  她俯身下去拾了在手。
  这东西洁白无瑕,触感光滑如玉,正面雕着一弯新月,反面却刻着两个字。
  夜北?
  瞧着好像是个腰牌。
  “关何,你的东西掉了。”
  ☆、第55章 【花开堪折】
  闻言,他抬起头来,正瞧到奚画手握着那块牙牌。
  心里愕然一惊。
  关何飞快自她手里夺过牌子,收入怀中。
  “……多、多谢。”
  看他神情似有些奇怪,奚画不由问道:“这是什么腰牌?从前怎么没看你带?”
  关何随口胡诌:“是……是我干活计那户人家的牌子,没什么要紧的。”
  “哦?”
  亦不晓得这话她信了还是没信,知道她心思细,若是自己再多言,只怕会露出马脚,关何忙退步往外。
  “我先出去了,你有事便叫我。”
  身心疲倦,奚画倒也没有多想,靠在车内轻轻颔了颔首:“好。”
  门外听得一声鞭响,马蹄哒哒地在地上踱出动静,不多时车便摇摇晃晃地驶出客栈。
  头顶夜幕罩下,街旁华灯初上,满路繁华喧嚣,人来人往。
  然而他坐在车沿,却感到心头划过一丝不安,随着颠簸的马车,忐忑不定。
  *
  回到家中,奚画就开始浑浑噩噩地蒙头昏睡,隐约感觉自己又发起烧来,烧得整个人都糊里糊涂的。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起初是江明满身是血的模样,然而之后的梦竟全发生在一个山洞之中。
  洞外漆黑如墨,洞内生着一簇火堆,火焰熊熊而烧,那白烟腾腾的往上冒。
  尽管是在梦中,但仍模模糊糊地对周遭有点印象,好像床边有很多人来看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而最令她记忆深刻的,却是一个带着银白面具的人,他的眼睛就从面具之后望着她。
  一直没有眨眼……
  梦魇,惊坐而起。
  整整睡了三日,奚画神智才渐渐清醒。
  每次一遇上事,都要发个烧方能好,想想上回在白骨山也是,再这么烧下去怎么得了,要是烧坏脑袋,她还如何去考试……
  靠在软枕上,奚画呆呆的瞅着桌上堆积成山的东西,时不时张开嘴,吃下罗青舀来的肉粥。
  “这么多东西,都是谁送的?”
  “啊,这些啊?”罗青回头瞄了一眼,微笑道,“云之送了些,小关送了些,还有上回来咱们吃粽子的年轻人也送了些来。哦,对了,颜姑娘和金枝都来瞧过你了,可你一直睡着。”
  听她此言,奚画才反应过来:“七姐还好么?”记得那时她也被江明绑在暗房里,不知道有没有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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