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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一屋子人起哄,纪居昕也不怕,颇为豪情的袖子一撸,连干五杯才停,“今日认识诸位,吾三生有幸!只盼日后相遇不要装做不认得!”他让绿梅将酒再次满上,站起双手捧着转了半圈,重重叹息一声,猛地高喊,“我敬大家!”
  这就是庶子的悲剧。没有地位,不被家里人重视,无人相护,没有友人,今日认识了这么多人,也只是期盼来日相遇能不要装做不认得!
  话中苦涩之意无人不懂,众人心有所感,陆续站起,“同饮此杯!”
  “同饮此杯!”
  “同饮此杯!”
  加入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汇成一句,清晰明确,力透苍穹,仿若沙场兵士出征前的必胜誓言。
  少年人坦率纯真,最易引导,小团体一旦形成,只要用心经营,力量将无穷!
  几杯酒喝完,林风泉搭了纪居昕的肩膀,“你怎么看出夏兄心软?”
  “夏兄心思细腻,”纪居昕指了指桌上托盘的那截红绳,“这是我几年前病重几近不治时,庙里的老和尚给我戴的,说我十五岁前有大劫,此物可为助力。我从不以其示人,往日里也藏于袖中不让人看到。夏兄如果不是观察仔细,根本不会看到它。”
  “夏兄如果真对我不喜,根本不必如此观察,直接手段相压,我必不能抵;能猜到此物,必是心细如尘,想来应该只想同我玩耍,看我如何应对,并非真心想为难。”
  纪居昕说完看了看夏飞博,认真拱拳弯腰行礼,“对不住,夏兄,我方才无礼了。”
  夏飞博冷哼一声。
  纪居昕又笑了,“不过是仗着夏兄你是个好人,不会与我计较罢了。”
  夏飞博深深看向纪居昕,眸内流光一闪而逝。
  酒气上涌,胃里一阵抽疼,纪居昕缓缓呼吸,心想是时候了……
  突然一声巨响,房间里所有人看过来,发现纪居昕突然晕倒了!
  林风泉因为搭着纪居昕的肩,反应不及,别说扶住纪居昕了,就连自己都没站稳,多亏徐文思一拽,他才没摔倒。
  夏飞博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显然是没来得及把人扶住!
  “叫大夫!”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安静片刻的房间人影闪动,又忙了起来。
  纪居昕头撞到桌角,鲜血立时涌了出来,原本没晕现在也要晕了。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祈祷前来的大夫一定要一手好脉息……
  ☆、罚跪
  “胡闹!数日未食还敢大量饮酒,是不想要命了吗!”
  醉仙阁生意做的好,老板甚是精明,酒楼卖酒,吃醉的人千象百态,总有些自己不舒服,或者找事让别人不舒服的人,为了口碑生意,醉仙阁专门找了几家医馆,和那医术好医德正的大夫签了契约,一旦有事速速去请,端得是贴心又公义。
  纪居昕运气不错,过来的老大夫行医四十余载,一手好脉息无人不称赞,一探上他的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大夫心正,见的病人多,最不喜欢不着紧自己身子的人,这病人还是个十多岁的稚嫩少年!
  他速速开了方子,吹胡子瞪眼朝周围一群少年骂,“便是平时饮酒都不宜空腹!这崽子胃脘空空,脉象缓慢无力,分明数日粒米未进,你等竟然还起哄饮酒!若非老夫来的及时,这崽子立时猝死,你等可知!”
  众人一听猝死两个字,登的脸色煞白,不过是饮些酒……等等,数日粒米未进……是什么意思?
  林风泉眉心紧锁,对老大夫拱了拱手,“是我等错了……可是大夫,粒米未进……可是我这兄弟数日未进食之意?”
  老大夫冷哼一声,“老夫虽不能确定,但这崽子消瘦干枯,脉象无力至此,至少也有五日未食。”
  倒不是老大夫误判,纪居昕到纪家前正好得了风寒未好,没胃口吃饭,到了纪家心思沉重,往日种种浮现,他净想着怎么转换局势,对自己身体看护也少,正好李氏想法子整他,他顺水推舟琢磨设局……是以虽然并非真的五天什么都没吃,肪象反应过于虚弱却是没错的。
  民以食为天,但凡活人,没有想饿死的。不是自己想,却受此滋味,那就是被迫的了。
  众人眸光一转,齐齐落到纪居宣身上。
  庶子……亲父不喜嫡母不善……无人相护……岂非是嫡母故意苛待!
  嫡母不喜庶子乃是常事,但用心阴毒欲害死人命……简直太过分!
  纪居宣看着众人鄙夷不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红了面,连连摆手,“我……我不知道的!”
  众人露出个心知肚明谁信的表情,看向罗汉床上眼睛紧闭面色苍白的纪居昕。
  真是可怜……
  听到老大夫说饮酒过多致此,夏飞博想起纪居昕连饮数杯,很多次都是他逼劝,不由手握成拳。又听纪居昕受此虐待,心中暴戾顿起,目光意欲杀人。
  林风泉叹了口气,扯了扯他的袖子,指了指罗汉床上的纪居昕,示意他现在治病要紧,不要冲动。
  老大夫开完药,手脚麻利的给纪居昕处理额上的伤。
  伤口倒是不大,就是撞的有些狠,伤处很快红肿起来,血流出来很吓人。
  夏飞博认真看着纪居昕,老大夫不提他还没注意,见面时只觉得纪居昕有些瘦,现在一看,他哪里是有些瘦,是非常瘦!脸小的几乎没他一个巴掌大,下巴尖的骨头形状都能看得见,手腕细的几乎一折就能断,更别说那腰……还没他那爱美的妹妹粗!
  他怎么就看走了眼,以为是少年抽条才这样瘦,分明是多年被虐待至此!
  夏飞博目光一点点冷下去,待大夫完事走了,也不派人送纪居昕回去,让跟着纪居昕来的丫鬟绿眉和小厮孙旺回去报信,请——家人来接。
  酒宴自此肯定也是散了,林风泉徐文思招呼着请众人离开,事了后却坐下来和夏飞博一起,看着纪居昕。
  纪居宣也不敢走,使了个眼色让自己的小厮回家报信,乖乖的在房间里看着纪居昕。
  没有人说话,包厢一时沉闷无比。
  孙旺和绿梅一起回府,因为老太爷带着几个老爷出了门,现在家里没有主事的男人,孙旺没有可以报的男主子,不像绿梅可以进内院报告老太太,只好回了纪居昕的院子。
  少爷估计很快就会回来,院里该有些准备才好。
  哪知一进门就看到百灵抱着两只馊了的包子哭。
  见孙旺过来,百灵包着一泡泪,委屈的看着他,“我给少爷的包子,少爷没吃呜呜呜……不知道现在有多饿……”
  孙旺吸了口凉气,是啊,不仅饿,还差点猝死了!
  “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孙旺快言快语的把酒楼的事说了一遍,“瞧着少爷就快要回来,绿梅去了老太太那回事,你赶紧找到画眉收拾收拾!”
  百灵一听少爷晕倒,差点猝死哭的更厉害了,“我,我马上去!”
  纪居昕的院子热闹起来的同时,二太太高氏也从纪居宣的小厮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眼睛一转,提着裙子就往正院赶。
  正院里田氏正小意服侍杨氏,绿梅前来回事,事情听起来有几分严重。
  杨氏听完绿梅的话,神情不动,眼皮掀了掀,“你怎么看?”
  这是在问田氏。
  田氏马上就要成为四房的主母,正是表现的时候,也不慌张,声音柔和面色沉静,“回老太太,媳妇有话想问绿梅。”
  杨氏点了头,田氏行了个礼后,转身问绿梅,“你先别慌,说说房间里除了那夏飞博,另外几个公子,你都记得谁?”
  绿梅细细回想,“奴婢只记得一位林少爷,一位徐少爷。林少爷是县丞之子,徐少爷是学正之子。”
  “二位少爷可是对九少爷很关心?”
  “回四太太,二们少爷确是对九少爷很在意。”
  “母亲,媳妇认为这次的事当谨慎,否则我纪家名声将受损。”田氏蜷首微低,一举一动皆有官家气派,“县丞学正虽然官职不高,但言论很能让人信服。”
  “嗯……”杨氏手撑着额,双目微阖,大约是心内在思索,田氏不敢打扰,静静侍立在侧。
  此时有婢子来报,高氏来了。
  杨氏抬了抬手,“让她进来。”
  高氏进来速速行了礼,“请恕媳妇鲁莽,媳妇听说,九少爷出了事?”
  杨氏没说话,田氏猜度婆婆意思,微笑答话,“二嫂说的没错,是出了点事。”
  高氏微微一笑,“今日九少爷是和我那宣哥儿一起出的门,宣哥儿小厮来报,我才知道事情不小。”她面色郑重的看向杨氏,“那夏家飞博,背后势力铺的极大,可不能轻视。”
  “不过是个商家罢了……”田氏声音清冽,面容透着几分高贵。
  “我知三弟妹看不起我们商家,”高氏并未介意田氏话中鄙夷之意,笑容亲切如以往,“但这夏家,不一样。夏家连任皇商多年,和宫中贵人颇有交情,内阁有位阁老也对其颇有为照顾,如若惹到夏家……怕却不是消怕,毕竟不是直接惹到夏家的人,只是风声一传出去,四弟的声誉怕是——”
  杨氏浑浊老眸内精光一闪。若说她最在意什么,无非是纪家名声,老四的官身!做官的人最怕名声有损,纪家没分家,大房嫡母苛待庶子的丑闻一出,纪仁德官路怕会……不畅!
  高氏一向在老太太跟前得脸,田氏以前不在意,做为一个妾她也没资格在意。但现在她升了妻位,父亲起复,丈夫的官身还靠着父亲,纪家全家的希望都靠着父亲,自然忍不了高氏得脸。
  田氏脸上笑容微僵,“绿梅说这夏飞博一直在为难九少爷,想来并不甚在意九少爷,相反林少爷徐少爷还在意些。”她用力回想父兄信件内容。田家疼爱田氏为妾受了苦,重新得势后寄了多封信来,提点了很多应该注意之事,应结交之人。
  “我记得父亲的信里曾提到过,林县丞有个叔父在通政使司,徐家也有个亲戚是六科道言官,惹上他们才是坏事。”
  “绿梅说这二位少爷还提议送九少爷进学……应是更为看重。”田氏扶了扶发侧金镶红宝石簪子,微笑看向高氏,“我觉科道言官的话能直达御前,最为重要,二嫂觉得呢?”
  高氏转了转腕间玉镯,眸光微闪,“三弟妹这可是笑话我了,这官场上的事,我如何知道?”
  “二嫂真是谦虚了……”
  “好了!”杨氏将手中佛珠重重丢在紫檀木的铜包角炕几上。不管惹了哪个,只要有人较真,结果就不会好。杨氏声音苍老厚重,带着不可拒绝的气势,“叫外院管事纪达亲自去接九少爷,绿梅跟着,我这的简妈也跟着,老二家的老四家的分别派个贴身妈妈跟着一起去,妥妥贴贴的把九少爷给我接回来!”
  “陈妈妈去趟大房,把老大媳妇带去祠堂,就说我说的,身为宗妇为母不慈,竟用如此下作手段苛待庶子,当跪祠堂三日清火!罚月例半年,大厨房的事也交出来!此后九少爷一应事宜皆转到我这里,你亲自替我照看着!”
  老太太目光尖锐声如寒霜,看来是要重罚李氏!
  田氏看了眼高氏,正巧高氏微笑看过来,她唇角抿了抿,眉眼低垂。
  方才一番应对,谁都没占了好,好在二人都在老太太心里留下不蠢甚至聪明的印象,最重要李氏受了重罚……也够了。
  ☆、恸哭
  “不!我不服!凭什么罚我!我没错!”雪香堂里,李氏狠狠攥着陈妈妈的手,眼里又惊又怒,“我要见母亲!”
  李氏力道很大,纤长的指尖都掐白了。陈妈妈神情却一丝都没变,似无波古井,“请恕奴婢失礼,大太太,前因后果奴婢已一一与您分说清楚,命令也是老太太亲自下的,断不会有更改。”
  言下之意就算见了也没用。
  李氏脸色青白,目光闪烁,正好看到站在一旁的王妈妈冲她比了个眼色,银牙紧咬,“怎么会不能有更改!我冤枉!那些事……我没做过!明明是恶奴欺主自作主张,我被下人蒙骗了!”
  陈妈妈眼皮微抬,视线掠过墙角的王妈妈。
  王妈妈心中一凛。陈妈妈是老太太身边最得用的人,心思明透到什么地步……下人们的小动作,没有她看不清的。
  她这一眼虽没有任何情绪表露,王妈妈却觉得背心一凉,后悔刚刚提醒李氏的那个眼色。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帮着自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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