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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节

  老茶的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目不斜视,仅仅把遥控器左爪倒右爪,右爪倒左爪,就令理查德疲于奔命。
  飞玛斯挺同情理查德,就算这只灰鹦鹉再练上三十年,也未必能从老茶手里抢东西。
  “老茶,怎么换电影了?”它问道。
  飞玛斯和张子安都知道,老茶最喜欢的是有关于叶问的电影,不论是新的还是旧的,都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其次是李小龙的电影,但目前这部电影的主角既非叶问,也非李小龙。
  精彩的武打剧情告一段落,老茶从屏幕上移开眼睛,欣然说道:“总看同一个系列也觉得有些乏味,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这系列是关于佛山地区一位黄姓武师的,剧情方面虽与老朽记忆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但武打场面很精彩,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听老茶这么一说,飞玛斯好像想起来了,老茶前几天也看过这系列电影的第一部,但是当时飞玛斯正为獒王的事而忧心,所以只闻其声未见其形。
  老茶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飞玛斯的腿,笑道:“飞玛斯你这两天可是有何奇遇?”
  飞玛斯一怔,奇怪地问:“老茶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朽自问老眼未花,观你今日走路的仪态,与昨日有些许不同,可谓下盘扎实,虎步龙行,没有一年半载的苦练,绝达不到今日的境界。除非是像武侠电视剧的主角那样有惊天奇遇,否则无法解释。”老茶凝视着它,失笑道:“可飞玛斯你一直在店里和剧组里,并未独自离开过,难道这店里的某处藏有失传的武功秘籍不成?”
  飞玛斯沉默片刻,点头说:“确实是这样没错。店里的某处,确实藏有失传的武功秘籍。”
  “哦?”这次轮到老茶惊讶了,它拿不准飞玛斯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虽然从常理而言飞玛斯应该是在开玩笑,但又如何解释飞玛斯今日走路仪态的转变呢?
  老茶没有去过剧组的外景地,不知道今天飞玛斯在剧组里让众人惊掉下巴的事迹,它只是从飞玛斯走路姿势变化上敏锐地察觉出一些端倪。然而如此的姿势变化需要勤学苦练,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的,因此分外令老茶感到疑惑不解。
  飞玛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老茶,你听说过佛山无影腿么?”
  老茶不经意地望了一眼电视,沉吟道:“老朽不仅听说过,还略通一二,只是由于猫族体型限制而无法习练。这本是黄姓武师的看家绝学,只残余三式,因缘巧合被老朽得到……老朽听闻你和子安在电影拍摄中遇到一些困难,原本考虑将佛山无影腿传授于你,但是远水不解近渴,这三式腿法没有速成之道,至少要练上一年半载才能初见成效……”
  飞玛斯知道老茶没有说谎,它心中的老茶也说过类似的话,任何精深的武学都没有速成之道,即使老茶在现实中教会它这三式腿法也完全没用,它既没时间也没场地进行习练。
  “你们在说什么?”
  在它们说话的间隙,外卖已经送过来了,张子安把鲁怡云送走,拉下卷帘门,听到它们似乎在讨论武学,不由地走过来。
  理查德抢先说道:“我们在说——是不是该换台了?这电影里没有杰夫你最喜欢的女装男孩子!”
  张子安自动忽视了它的话。
  飞玛斯觉得是时候把一些事告诉他们了,于是说道:“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件事很离奇,我其实到现在其实也拿不准,这件事到底是真的发生过或者只是我的臆想。”
  张子安听它说得郑重其事,打起精神认真听着。此外,他心中也很纠结今天飞玛斯的神奇表现,简直就像爆发了小宇宙一样,只是顾虑到它的心情,一直憋着没有问出来。
  老茶暂停了电视,把遥控器揣到怀里,不让理查德碰到,同样认真地听着,因为它觉得飞玛斯接下来的话肯定能解开自己心中疑云。
  飞玛斯望向正在与温蒂玩捉迷藏的星海,说道:“这个故事很长,要先从星海说起。”
  接下来,它把自己出现在蜡像馆之后的诡异经历系统地述说了一遍,重点在于依次进入星海与老茶记忆世界的历程。
  张子安连晚饭都忘了吃,一直听到它把截止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说完,才多少了解了一些内情,简直像跟看了一场电影似的。
  老茶听得很入神。
  除了老茶以外,理查德一开始聒噪着要找遥控器,不过慢慢地听了下去,菲娜睁开眼睛,同样好奇地听着。
  飞玛斯说完之后口干舌燥,去自己的饮水盆里喝了些水,重新走过来,问道:“你们觉得如何?是我在做梦么?”
  它迫切需要得到大家的建议,因为它觉得自己快糊涂了,已经分不出哪边的世界更真实。
  张子安和老茶都沉思不语,打算想清楚再发言,飞玛斯的经历果然离奇,却可以完美解释目前所发生的事,包括飞玛斯以老茶为模板轻取獒王、以星海为模板突破游戏设置的空间障碍等等。
  理查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嘎嘎!你们这群白痴,本大爷已经猜到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飞玛斯表示怀疑,信不过这只不靠谱的灰鹦鹉。
  理查德趾高气扬地昂起头,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你们啰里啰嗦说一些‘星海的内心世界’、‘老茶的记忆节点’什么的,真是又啰嗦又不专业!你们可听说过一个日语名词叫做‘心象风景’?”
  张子安和其他精灵俱是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理查德见状更是得意,“想来你们这帮不学无术的白痴也不知道!本大爷这就教教你们,心象风景是指脑海中浮现的、被记忆或者被描述的风景,但是心象风景并非100%忠于现实,甚至连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场景都是被允许的!听到这个想到了什么?没错,就是星海的黑盒子!那明显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东西,但那就是星海的心象风景。只有这个词才可以准确描述飞玛斯见到的和经历的!”
  虽然理查德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臭屁和惹人嫌,但张子安闻言却是心中一动,想起飞玛斯在《宠物猎人》游戏里的特征描述——“等闲识得心中境,千变万化总是真”,难道这个“心中境”就指的“心象风景”?
  从星海那里学预测未来,从老茶那里学武术……如果飞玛斯每看到一只精灵的心象风景就能学到一些东西,那可是屌炸天了啊!
  最关键的是,飞玛斯学习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消耗现实里的时间,只要在心象风景里反复练习就行,这岂不就是某著名漫画里的“精神与时间之屋”?
  传说中的主角模板?
  第490章 1918
  说飞玛斯的能力是主角模板有些夸张,毕竟它是“取法其上,得乎其中”,无论是向星海学的预测未来还是向老茶学的武术,全都是弱化版和简化版,飞玛斯没有学到选择未来的能力,也没有得到信仰之力赋予老茶的钢筋铁骨,但即使如此也很屌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乱猜一通,当然其中八成是理查德在哗众取宠,说了半天却依然没有解决一个本质问题——飞玛斯为什么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张子安点的外卖已经凉了,他拿到楼上去用微波炉加热。
  宠物店里很暖和,飞玛斯将憋闷很久的话倾吐出来,觉得胸怀为之一畅,精神放松了许多。老茶继续放电影,理查德争抢遥控器,菲娜打了个呵欠继续睡。
  飞玛斯也趴下来,注视着电视屏幕。
  看了一会儿,它有些困倦了,眼皮渐渐耷拉,几经挣扎后,终于闭上了。
  ……
  “飞兄?”
  “飞兄?”
  朦胧中,飞玛斯像是刚睡着,便被谁给叫醒了。
  “晚饭好了么?”它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问道,以为是张子安叫它吃晚饭。
  “飞兄,你饿了么?”
  等飞玛斯看清楚眼前的景像,一激灵就站起来,困意全飞到九霄云外。
  老茶——年轻时的老茶,头戴斗笠,身穿灰色的长袍马褂,笑盈盈地站在它面前,说道:“飞兄你体型大,得多吃些东西,不能跟我一样,我一天不吃饭没什么关系,但飞兄你可不行,昨晚应该吃些牛肉的。”
  飞玛斯晃晃脑袋,望向左右。
  这里不是奇缘宠物店,它再次来到了荒山野岭里的侠猫义犬祠。
  饱饱地睡了一晚上,陈家三口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跪在祠堂里唯一空闲的蒲团上,手捧檀香,轮流向供桌上的牌位行礼,口中还念念有词,无非是说请侠猫义犬在接下来的旅程中继续保佑他们之类的。
  供桌上的鸡鸭鱼肉已经被扫荡一空,昨晚剩下的半盘酱牛肉和半个烤羊头也被装进了又脏又破的包袱。当然,若非得到老茶的授意,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飞玛斯突兀地问道:“老茶,昨夜我去哪了?”
  老茶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如实答道:“飞兄何有此问?飞兄哪也没去,一直趴在蒲团上休息,直到刚刚被我叫醒……或者说,飞兄有把握瞒过我偷偷离开这间祠堂?”
  瞒着老茶然后推开祠堂厚实的大门离开,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夜里一切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老茶,在夜里它比飞玛斯更清醒。
  既然老茶这么说,那飞玛斯就一定整夜都留在祠堂里。
  飞玛斯呆呆地愣住了,一时间有些晃神。
  老茶担心地注视着它的脸色,关切地问道:“飞兄怎么了,是睡糊涂了还是身体抱恙?”
  “算了,我没事,大概是睡糊涂了吧。”飞玛斯回过神来,摇头叹息道。
  老茶劝慰道:“飞兄可能是饿的,等今天送饭的人来了,飞兄你就先吃,不用等我一起。”
  飞玛斯苦笑一声,它真不是饿的。
  不过这样也好,似乎可以借着睡觉在两个世界之间切换,哪边都不耽误。别人是睡觉时做梦,它是睡觉时来到梦中。
  陈家三口跪拜上香完毕,又向老茶和飞玛斯连连作揖,不断感谢它们昨天夜里的救命之恩。
  老茶抬头看看天色,向他们挥挥手,又给他们指了个方向,示意他们尽快赶路。
  陈铁蛋和他媳妇千恩万谢,牵着虎娃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们刚走,老茶就把他们上的香弄灭了,它和飞玛斯都不喜欢这味道,乌烟瘴气的。
  由于老茶和飞玛斯都饿着肚子,上午没有进行惯例的切磋过招。
  没过多一会儿,晌午的时候,山外又来了一队人马。
  这次飞玛斯没有大惊小怪,它和老茶已经知道,这大概是伍凝又来探望它们了。
  等这队人马行近,果然正如它们所料,伍凝依然穿着方便的男装,骑在高头大马上,兴冲冲地一马当行向它们跑过来。
  老茶和飞玛斯也挺期盼她的到来。
  这一年里,伍凝每隔两三个月就会亲自进山一次,一是探望恩人,二是散心。
  山中的日子很无聊,老茶和飞玛斯除了睡觉、吃饭、习武之外没什么可做的,宠物店的故事早已经讲完,行侠仗义的机会又不是每天都有。
  好在伍凝进山时往往会带着报纸,给它们朗读一些时政要闻,每到这时候它们都会听得很认真,借此了解一些山外发生的事。
  下人们跟随她来过数次,不待吩咐,有人牵着马去河边饮马,有的拿着扫帚打扫祠堂、清理灰尘和蛛网,还有人带来新蒲团换掉破旧的。
  飞玛斯和老茶昨天一整天没吃饭,早就饿了,等下人们放下食物,立刻开始大快朵颐。
  它们吃饭的时候,丫鬟带来一个绣墩放在干净的地上,伍凝拿着几份报纸和杂志,坐在绣墩上,开始为它们挑重要的事情朗读。
  “对了,你们知道吗?最近出了一个顶了不得的作家!”她兴奋地说道:“我给你们读一段最精彩的!”
  她翻开一份月刊杂志,念道:“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念完后,她放下杂志,缩了缩脖子笑道:“你们大概听不懂吧,不过我第一次读到这段时简直浑身发冷,钻进厚棉被里都不暖和……还好我爹不是书里写的那种人。”
  飞玛斯完全听不懂,也不关心,它只在意为什么今天的烧鸡火候有些过……倒是老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伍凝没有注意到老茶的反应,只是凝望着远山,喃喃说道:“我爹虽然不是那种人,但也不想让我读这些报刊,说会惹祸上身,我读了之后想跟人说,但却没人能说,只有进山时跟你们说说这些……”
  老茶同情般地看着她。
  “还有,差点忘了说。”她自怜地笑了笑,从伤感中脱离出来,又拿起一份《申报》说道:“还有一件大事。德意志刚刚宣布投降,大战结束了,中国是胜利的一方。北洋政府在太和殿进行了盛大的阅兵庆典,听说很热闹,真想去亲眼看看啊……不过好远呢。”
  飞玛斯差点被一根鸡骨头噎着,咳嗽了几声。
  它抬眼盯着《申报》上的大字标题,不过更吸引它的是时间。
  1918年。
  飞玛斯的心中突然生出了某种莫名的情愫,这个数字对它来说似乎有别样的意义。
  它扭头望向遥远的西方,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说完了大事,伍凝跟它们说了一些体己话,甚至有些是属于少女的小秘密,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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