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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正为难时,顾卿再次走进牢房,问道:“杨编修恐要在此留些时日,可有事需在下帮忙?”
  看看金相玉质,冰壶玉衡的顾千户,杨瓒突觉喉咙有些发干。
  “无事,顾千户好意,瓒心领。”
  “真无事?”
  “真无事。”
  “哦。”
  顾卿点头,并未多言。不知为何,杨编修就是觉得,这声单音别有深意。
  “既如此,在下不耽搁杨编修休息。若杨编修改了主意,遣人知会在下即可。”
  “多谢。”
  “不必。”
  顾卿转身离开,牢房再次落锁。
  杨瓒独坐半晌,忽然闷笑两声,捏了捏鼻根。
  “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他。
  前生本没多少经验,整日和工作为伍,又有家人压力,顾千户这样的美人,不说镜中花水中月,也是可遇不可求。
  机会错过就错过,后悔也没用。再者言,对方未必就如他所想,是自己误会了也未可知。
  启开盒盖,一股清香扑鼻。
  盒中的药膏泛着青色,挑出些许,轻轻撵开,竟变得透明。
  深深吸一口气,杨瓒拉开衣襟,有些费力的涂药。动作间难免拉扯到伤处,终顾不得形象,一阵呲牙咧嘴。
  殊不知,顾千户去而复返,恰好撞见这一幕,脚步立时顿住。
  “千户?”
  同行校尉有些奇怪,下意识探头,不由道:“到底是读书人,金贵了些。”
  顾千户侧首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校尉便通体生寒。我的个天老爷,千户大人吃枪药了不成?
  少顷,见顾卿弯起嘴角,校尉更是连腿肚子都开始发抖。
  牟指挥使笑,九成是心情好。顾千户笑,十成十是有人要倒霉。
  那个倒霉的……不会碰巧就是他吧?
  顾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校尉壮着胆子跟上,唯一的念头:嘴那么勤快干嘛?欠抽!
  弘治十八年农历五月酉朔,杨瓒入住诏狱第三天,弘治帝再次罢朝。
  吏部尚书马文升,户部尚书韩文,礼部尚书张昇等具本诣左顺门问安,未见到天子,只有宁瑾传达口谕:“上本已览,俱悉诚意。朕无大碍,调理渐愈,卿等各安心办事。”
  马文升等应诺行礼,退出左顺门。
  行到阶下,几人均是面带忧色。
  “马冢宰,您看着怎么样?”
  马文升摇头,只道出两个字:“难说。”
  见状,韩文等都是惊疑不定,心中悚然。
  乾清宫内,弘治帝服下丹药,强撑着写完四道敕令,着扶安送去文渊阁。
  “敕宁王宸濠,晋王知烊,令戒谕郡王将军以下各谨守祖训,惇尚礼教,大明法度,安分守教。如有纵欲败度,戒谕不悛者,王具奏闻,下宗人府以问。”
  “逮问大同西路右参将蔡瑁,守备朔州城都指挥周怀,守备平虏城都指挥关祥。罪以怠忽职守,不修边堡,设备不严,疏于防范。更兼临阵怯站,纵虏贼入境伤民掠财,其恶难贷。”
  “秦府成县县君仪宾孙溏奸占乐妇,私越关摭,构陷宗室,劈空扳害十人以上,霸占民田。巡抚等官查勘以闻,勘报至都察院,历数数罪,怙恶不悛。责杖一百,发口外为民,责守边境,遇赦不赦。”
  “宣府镇守太监蒋万,宣府参将李稽,副总兵白玉等阿党比周,里勾外连,同恶相求,假借朝廷之名滥发徭役,戕害于民,十恶不赦。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审,皇太子详问。”
  敕令直接送入内阁,三位阁老均在,闻得敕令内容,神情都是一变。
  “陛下可有口谕?”
  “只有敕令,并无口谕。”
  扶安离开之后,四份敕令摆在案上,刘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依我看,这两份倒在其次。”
  将逮问大同守将和县君仪宾孙溏的敕令放到一边,李东阳点着余下两份敕令,道:“这才是重中之重。”
  此言一出,文渊阁内顿时一静。
  “是宁王还是晋王……”亦或两者都开始不老实,被天子抓住把柄。
  “希贤兄慎言。”
  李东阳出口提醒,刘健的后半句话终未出口。
  “天子既有此意,我等理当从命。”谢迁拿起最后一份敕令,“太子殿下处,还需宾之兄出面。”
  三人商议敕令,再无心关注其他。几分言官弹劾朝官的上疏,更被丢在一旁。
  “不知所谓,无需理会。”
  八个字,就是这些上言的最终命运。
  天子沉疴,久不上朝。太子年幼,难承重任。
  鞑靼屡次犯边,边军缺粮少衣,战力每况愈下。开中法刚一提出,宗室功臣便闻风而动,几欲令新策胎死腹中。
  三位相公和六部尚书火烧眉毛,这些人不想着为朝廷分忧,为边军解困,整日里长篇累言,一次不问,紧接着就是第二次,第三次。
  真是责人以方倒也罢了,只盯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完没完?!
  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都能聚起八份弹劾。亏得人进了诏狱,否则,怕要跑到乾清宫门前上言。
  谢迁比李东阳和刘健更为不满。
  杨瓒的农商文章恰合内阁新策,虽有莽撞之处,亦有让人眼前一亮之言。送出名帖,本欲延府详问。现如今,人进了诏狱,别说问,见都没法见。
  “庸人误事!”
  谢阁老发出感叹,刘阁老深有同感。
  李阁老拿起天子敕令,看着上面的内容,忽然定在了“太子”两字之上。
  “于乔若要问策,非是无法。”
  “哦?”
  谢迁和刘健同时转头,打量着李东阳。
  这老狐狸又起了什么坏水?
  李东阳没说话,手指在敕令上点了点,两位相公先是皱眉,旋即恍然。
  当日,太子入内阁观政,被李相公多留了两盏茶的时间,方才离开。
  隔日,文华殿讲读暂停,诏狱迎来一个身份特殊的客人。
  杨瓒正靠在榻上,捧着一本游记,读得津津有味。
  听有人来“探监”,还以为是书童杨土。托狱卒给客栈送信,八成这孩子也不会放心,必要亲自来看看。
  不料想,来人刚一露面,杨编修手中的游记就掉在了地上。
  太子?!
  还有那一身衣服,如果他没看错,压根不是盘龙常服,分明是一身麒麟服!
  “杨编修。”
  见到杨瓒,朱厚照心情很好。
  杨瓒起身见礼,看着这位访问客,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位不老实在宫里头呆着,跑诏狱来干什么?
  第三十三章 警言
  “弘文馆暂停讲习,《孝经》尚余半部。孤至诏狱,特为见杨编修。”
  朱厚照大步走进牢房,随行只有谷大用和两名面生的中官。
  当然,这只是在牢房内。
  诏狱之外,早有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役层层把守。别说是人,连只苍蝇蚊子都休想随意进出。
  太子殿下微服出宫,只带了几个中官。得知消息,牟斌和王岳立时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忙不迭遣人护卫诏狱。
  锦衣纱帽的天子亲卫,褐衫圆帽的东厂番子,持刀执棍,临军对垒般聚集起来,京城百姓惊吓不小,连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惊动了。
  这是怎么着,有人要劫狱?
  没听说诏狱里关了什么恶贼。
  还是东厂和锦衣卫宿怨已久,终于要一决雌雄,群集斗殴?
  知法犯法,是要翻天不成?
  牟斌先一步赶到,控制住局面,并遣人给宫内的王岳和戴义送信。
  “本官在此,一切安好。”
  佥事应诺,不假他人,亲自飞身上马,疾驰向宫门。
  安排好诸事,牟斌大马金刀的坐在诏狱大堂,校尉番子左右分立,看那架势,分明是决意为太子殿下守门。
  一句话:朱厚照什么时候出来,牟指挥使什么时候走人。
  署理诏狱的顾千户,此时也只能退到一旁,全由牟指挥使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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