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四章：尘埃（二）
气势这种东西是很微妙的，每个人经历阅历气质不同，给人的感觉亦是不同，但气势能凝练如实质，冰冷晦涩，让人感觉到压抑，甚至喘不过起来的，林振南觉得是罗恒见过的所有人中独一份儿。
便是天下无双的穆格格和绝代虎人魏八爷，比起这位林先生，都差了不止一筹。
杨岐山和钟莫离的感觉比罗恒更甚，正如知道的越多越恐惧一样，实力越强，越能体会到林振南的可怕，两人对视一眼，俱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都是暗劲巅峰的高手，身上都有武者的傲气傲骨，但丝毫没有要跟这位林先生单打独斗的想法，一个眼神之后，觉决定一起上了。
便是如此，他们也没有丝毫信心能击败林振南，甚至来拖延也做不到。
林振南来这里的目地昭然若揭，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罗恒。
杨岐山和钟莫离就要下车，罗恒却摆了摆手，笑道：“钟哥，杨叔，没用的，你们拦不住他，他的目标是我，我去就好。”
“那怎么能行？”率先反对的是杨岐山，他正色道：“我答应过小姐的，一定把你平安带回来，除非我死了，否则没人能伤害你。”
钟莫离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是不会说话的木头，也是不会害怕的木头。
“放心吧，你们知道的，我这人最怕死了，我觉得……林振南不会杀我，他要杀我，那天就早杀了。”
罗恒这般说着，打开车门，在恬静的月光中，走到了林振南面前。
林振南半眯着眼睛，笑着说道：“罗恒，以我对你贪生怕死的性格来看，我还以为你会先叫你那两个下来将我拦着，自己跑路的。”
他语气温和，就好似在跟经年不见的老友打招呼一般，但罗恒还是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其实我想过来着，不过没敢不是？”罗恒嘿嘿一笑，“先生既然来了，那肯定是有把握将我留下，我做些什么，和跳梁小丑有什么区别？”
他叫了林振南一声先生，不是出于敬重，而是单纯对于对手的尊重。
他曾经被林振南玩弄于股掌之间，没有一丝反抗余地，所以他现在很尊重林振南这个敌人——敌人就是最好的老师。
林振南思忖片刻，沉声说道：“罗恒，你比我想象的还聪明些，孟无咎死在你手上，不冤。不过我挺好奇，你哪里来得胆子杀他？你知不知道孟家到底有多么可怕？”
“知道呀。”罗恒微笑着点点头，“但是……他想整死我，且已经付诸行动，很遗憾他失败了，那为什么我不能想整死他？”
见林振南陷入沉思，罗恒继续说道：“很显然孟无咎这死鬼小时候实践操作课没小爷我学得好，动手能力没我想，所以我成功了，他没有，在我看来，这件事儿就是这么简单。”
“有点意思。”林振南笑得清淡，“那我现在也想整死你，你觉得我动手能力如何？”
“我杀了你儿子，还骗了你，你想整死我很合理，区别的只是整死我的方式。”
罗恒习惯性摸了摸鼻子，“林先生，其实我觉得我还算比较了解你，像你这种人，心比天高，命也比天高，做什么事儿都要讲究一个念头通达，被人算计了肯定要用同样的方式找回来，而直接用你天下无敌的武力杀死我是你最不愿意选择的方式，因为这样你体会不到丝毫报复的快感，所谓高手寂寞，说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不怕有敌人，因为任何敌人在无法实质性的伤害你，你怕的是没有对手。”
罗恒指了指自己，“我觉得你现在放我一把，以后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对手。”
林振南笑了起来，仍旧笑得云淡风轻，却多了些毫郑重。
“罗恒，你说得不错，我不怕有敌人，事实上我这辈子有过许多敌人，而他们都死了，以不同的方式，在我手里输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林振南以最清淡的方式述说，“我见过无数种敌人在我面前摇尾乞怜要我放过他们的方式，而你的方式，绝对是最另类的一种。我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就凭你，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对手？”
林振南眼里有了一丝鄙夷，这是发自灵魂深处的鄙夷，而他也有这个资格，现在的罗恒，在他面前，就跟地上的蚂蚁，树上的知了没有任何不同，都是可以想信手碾死就信手碾死的货色。
“正如我们曾经玩过的游戏一样，老规矩，我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说服我，我让你活下去，继续陪你玩玩游戏，没有说服我，那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林振南说完，踏前一步，强大的杀气散发出来，顿时连山林间的鸟叫虫鸣都消散无影，安静如死。
罗恒眯起了眼睛，吐出第一句话：“你必须承认，我曾经成功地欺骗了你。”
“第一句。”林振南冷声说道，显然这个答案还无法让他满意。
“我还成功离间了你跟穆紫烟，将你亲手调教多年的弟子晏小山逼得远遁英国。”
“第二句。”林振南微笑。
罗恒身上冷汗刷地就流了下来，活下去还是就此死去，就在下面一句话了。
然后他并没有斟酌太久，就继续说道：“即便是在这种局面下，我依然在想能不能杀了你……晏小山是你的弟子，他跟我有三年之约，你难道不想看看我是怎么狮子搏兔，扳倒整个晏氏的么？”
“很好。”林振南点了点头，飘然远去，而他平静地声音还在依稀传来：“穆紫烟在我手上，我也不打算杀她，我决定再跟你玩儿个游戏，一个月之后，我会派她来杀你，如果你死在她手上的话，我想我会觉得比较解气。”
月光依然平静地倾洒。
罗恒死死捏着拳头，咔咔作响。
他所料不错，穆紫烟果然被林振南给抓了，不出意料的话，将会接受最残酷最专业的洗脑，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杀戮机器。
他心里好恨好恨，恨自己的无能，竟然连穆紫烟都保护不了，然而他并没有做些什么，而今平静地回到车上，笑着说道：“杨叔，开车吧，葭薇姐还在等我，她大病初愈，不能让她太担心了。”
杨岐山点了点头，继续发动了车子。
看得出来，罗恒在经历泰国之行后，心性已经提升了太多。
至少平日做事冲动多余谨慎的他，知道去隐忍一些东西，承受一些东西了。
这是一个男孩渐渐变成男人的过程，虽然很艰难，但他没有被击垮，而是默默地承受了过来。
一个人跟整个宇宙比起来，实在是太渺小了，当距离单位放大的光年以后，连尘埃都算不上。
这就是生活，不止是战斗，还有憋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