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当下琤琤到门口跳格子,今天的琤琤穿了件白色衬衫,一件背带的蓝色短裤,下面穿一双白色的长腿袜,袜子到膝盖处,这样的琤琤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玩泥巴的农村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城里小少爷,江桃牙咬得咯吱响,想到壮壮明明跟琤琤差不多年纪,却比琤琤矮了一个头,气质更是没法比,她女儿红红跟梁小妹明明一样黑,可人家梁小妹打扮起来就有种说不出的气质,而红红呢?见到人就缩着身子,怕这怕那的,压根上不了台面,身材更是又矮又胖,这样一比,江桃心里极其不舒服。
  当下红红跑过来要饼吃,江桃气骂:“吃!就知道吃!吃不死你,你看看人家那么瘦怎么就你吃得更猪一样?”
  红红缩着身子,被骂的不敢说话,很快壮壮走过来要糖饼,江桃立刻把糖饼吹凉了放在壮壮手里。
  庄稼人的晚餐都很普通,刘玉梅炒了个辣椒虾米,用饼卷着吃,这边,他们正吃着,忽然闻到从隔壁传来一股子香味。
  红红吸了吸鼻子,馋得慌:“妈,好像是猪头肉的味道,我也想吃猪头肉。”
  壮壮也吸了吸鼻子,口水都下来了,“妈,我闻到方便面的味道了,妈,我想吃方便面。”
  “胡说!什么猪头肉方便面!别胡说”这邻居们啥伙食水平她比谁都清楚,这年头公粮交了留下的口粮仅仅够吃的,饿不死但想吃得好是不可能的,家家都种地也没别的营生,除了来客人办喜酒,谁家有条件吃那么好?
  “妈,我真闻见了!”红红委屈道。
  江桃吸了吸鼻子,这空气中真有股猪头肉的味道,那猪头肉的蒜香味把她勾得口水都下来了,至于方便面的调料味更是挡都挡不住,说起来她都很久没吃方便面了。
  第13章
  他们一出门,就见隔壁门口摆放着一个小圆桌,上面放着几盘熟菜,远远见着像是猪头肉、熟牛肉、猪蹄子……琤琤坐在边上手里端了碗泡面,不时吹着泡面的热气。
  今晚刘玉梅可没做什么好吃的,大饼卷虾米,稀饭能照人影,加上刘玉梅这人做饭不好吃,江桃每次吃饭都吃不饱,她以前在家里日子虽然也不好过,但父亲每次拿钱了都会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谁知嫁人后刘玉梅是个抠门的,天天想把钱攥在手里,一分钱不舍得花,家里有腌制的腊肉,刘玉梅不舍得吃,只让人天天看着,说是要留中秋做菜吃,她都快一个月没吃过荤菜了。
  眼下梁卫东、梁小弟、梁小妹、琤琤都围着那小圆桌,不是吃猪头肉就是在啃猪蹄子,偏偏食物的香味还不时往人鼻子里钻,江桃生了一嘴的口水,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她都这样,壮壮和红红就更别提了。
  壮壮走上去,“琤琤,你吃的是什么啊?”
  琤琤瞪大眼睛眨了眨,啃猪蹄啃得一嘴油光,他指指油光发亮的猪蹄,眉头轻轻蹙起,他是第一次吃猪蹄,惟惟说这个很好吃,可他怎么啃都啃不动。
  苏惟惟见了,拿过猪蹄,用干净的剪刀剪成一小块,“吃吧。”
  琤琤眉头舒展,笑眯眯夹着肥厚的猪蹄子肉往嘴里送,还挑着眉,故意张嘴大口嚼,就像以前壮壮故意馋他那样。
  壮壮咽了口口水,“我也要吃猪蹄。”
  吃个屁!琤琤眉头紧锁,以前他找壮壮要东西吃,壮壮没给过一次呢。
  苏惟惟不想跟小孩子计较,便拿了块猪蹄递给他,壮壮刚要接过,被琤琤抢了回来一下子扔到了嘴里。
  “琤琤?”苏惟惟惊讶。
  琤琤鼓着嘴,对壮壮翻白眼,还故意指指自己一嘴的肉,把壮壮给气哭了。
  红红也跑来了,“嫂子,我也要吃。”
  苏惟惟又拿了一块给她,刚递出去,手头忽然一空。
  梁小妹抢过那肉扔进嘴里,吧唧吧唧嚼着,还挑眉故意气红红,成功把红红气哭了。
  梁小妹和琤琤击了掌。
  江桃气得咬牙,当下冲过来骂骂咧咧的。
  “什么东西你都敢吃,小心被毒死!走走走!都给我回去!”
  她一手拉着壮壮的手,一手扭着红红的耳朵,弄得俩孩子哇哇大哭。
  刘玉梅冷冷呸了句:“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野男人手里弄的钱,我要是她一头撞死算了!”
  梁富贵瞥了她一眼,叭叭瞅着旱烟,叹气道:“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被别人听到像什么话!”
  “我说话怎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她一个年轻女人,从哪弄来这么多钱?还不是男人给她的,也不知道睡了多少个男人!”
  梁富贵皱眉,“话不能这么说,说不定是她娘家给的。”
  “她娘家?就她那个妈?呸!当我是傻子?”
  梁富贵想了想也没说什么。
  他们走了,梁卫东才抬头看向苏惟惟,皱眉道:“嫂子,你怎么不动筷子?”
  苏惟惟一怔,为难地干笑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呢?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又想省着给我们吃?”梁卫东说着强行要夹菜给苏惟惟,被苏惟惟挡住了。
  她连忙摆手拒绝:“卫东啊,嫂子真不饿,你们吃吧!你带他们多吃点啊,趁天没黑我去割点猪草留明早喂猪用。”
  苏惟惟捂着肚子,佝偻着背,明明是个年轻女人,可她却被背上的背篓压弯了腰,而她之所以捂着肚子,一看就是饿的,嫂子总是这样,为了省给他们吃,自己一口不愿意吃,梁卫东莫名觉得今天的饭一点滋味也没有,见他这样,小弟和小妹对视一眼,小妹哽咽道:“嫂子就是为了让我们吃饱,割什么猪草啊,明显就是想躲开。”
  梁小弟:“嫂子饿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们要记得嫂子对你们的好,以后长大了务必报答嫂子对你们的恩情。”梁卫东认真地嘱咐。
  俩人认真地点头。
  这边苏惟惟捂着肚子直叹气,特么的买菜的时候自己没忍住,啃了两个鸡腿一个酱猪蹄子,也不怪她贪吃,这都多少天没吃过一点荤菜了?再说这家卤肉摊子上的熟食确实做的很好吃,不过她这胃明显承受不住这样大荤的菜,吃下去就开始消化不良,撑的厉害,必须去割猪草消消食。
  夕阳染红了田地,苏惟惟背着背篓往田里走,过了农忙,又是晚饭时间,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烟,这田里自然是没人了,苏惟惟走了一会便坐在草堆边上歇息,谁知忽然有俩人走近。
  “别啊,你这死鬼,小心被人看见。”
  “轻点,我说你万一被人看到可怎么办。”
  之后再也没人说话,那女人的话都转换成了语气词,嗯嗯啊啊的,苏惟惟不禁叫苦,她可不想听人家现场,耳朵要起针眼的。
  大约十分钟之后,俩人办事结束,那男人道:“还说你不想?明天老时间我来找你。”
  女人别别扭扭道:“行吧,不过你可得小心点,千万别被人看到,不然我们俩都没好下场!”
  “知道了知道了!这还用得着你提醒?”
  等他们走,苏惟惟才站出来,真要命嘞,这年头的男人怎么回事?才十分钟就完事了?为爱鼓掌你倒是鼓啊。
  苏惟惟回去时天已经黑了,家里的衣服都被几个小孩洗了,饭碗也被梁卫东收拾了干净,苏惟惟带着梁小妹一起洗了澡,梁小妹瞅了眼苏惟惟细滑的皮肤,再看看自己黑不溜秋的身子,不禁叹了口气,她什么时候才能像嫂子这样漂亮?
  梁小妹刚洗好澡,光着身子就往屋里跑,完全没把梁卫东和梁小弟当男人看。
  苏惟惟扶额,用床单把她裹起来抱回洗澡间,很严肃地说道:“以后没穿衣服不能跑来跑去。”
  “为什么啊?”梁小妹很不解,她平常都是这样跑来跑去的。
  “你是女孩子,要有性别意识。”
  话说起来,书里曾提到过,梁小妹所写的书里有很多关于儿童被侵犯的内容,书上市后引起很多读者的共鸣,说是幼时被侵犯真的会像主角这样,开始时没有太大的感觉,后来自己懂事后才明白幼年遭受了什么,那时候对家长不作为的抱怨变成了心头的一根刺,大家也因此猜测梁小妹幼年曾遭遇过类似的事,虽然苏惟惟不敢肯定,但对女孩子的x教育宜早不宜迟,梁小妹都这么大了还光着身子来回跑,她必须改正对方这种不好的习惯。
  梁小妹不以为然,“嫂子,光着身子凉快啊,刚洗好澡就穿衣服真得热死。”
  苏惟惟眉头紧皱,“女孩子一定要有性别意识,这个社会变态很多,他们会用糖、零花钱引诱你,希望你把身体给他们看,但你一定要记住,衣服挡住的地方都不能被人看到,更不能让人碰,不管对方是谁,不管对方用什么引诱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梁小妹见她表情严肃,只得点点头。
  同样的话苏惟惟在给琤琤洗澡时也教导了一遍。
  “你是男孩子了,以后要是哥哥们在家,就让他们给你洗澡带你上厕所,知道吗?”
  琤琤似懂非懂地点头。
  次日一早,梁小妹又开始背古诗了,琤琤趁她背诗时偷偷跟着背,他发现自己已经会说好几个字了,只是还没法连成句子,这些诗真的很简单,他听一两次就会了。还有昨天晚上惟惟背过的《爱莲说》《木兰辞》,梁小妹竟然一句都想不起来,她是认真的吗?梁小妹到底有多笨背这么多次都不会呢?
  琤琤盯着梁小妹,俨然把她看成一个笨蛋怪物,他想研究一下梁小妹这脑袋构造跟他比起来有什么不一样,明明就比他大几岁,却笨成这样。
  她背了一早上才背了两首古诗,苏惟惟又叫她读课文,梁小妹摇头晃脑的却一句没记下来,把琤琤看得直摇头,他无奈地托着下巴,跟笨蛋在一起时间长了,会不会连累他也变笨呢?真要这样就糟糕了,以后一定要离梁小妹远一点。
  正想着,一个胖胖的女人走进来,她笑得和蔼,“哎呦,小妹背书呢?琤琤在想什么呢?”
  “桂花姨。”
  琤琤也坐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她。
  张桂花笑起来:“小妹,你嫂子和你哥呢?”
  梁小妹指指屋里,张桂花抱着衣服笑嘻嘻往里走。
  梁卫东正在收拾包裹,他今天下午就要去学校了,虽然放不下家里,但他知道唯有读书才能改变现状,他把米收好,这是他三个月的口粮,再把嫂子给他的钱塞在包的底层。
  张桂花的声音传来:“卫东啊,你还没走?那正好赶上了!”
  梁卫东一愣,“桂花姨,您找我有事?”
  张桂花拆开那包裹,拿出一件白色衬衫、黑色长裤、褐色外套、一件蓝色的棉袄,虽然都是做的衣服,可款式还算新潮,质地又好,梁卫东有些懵,“桂花姨,这都是谁的衣服?是买给你家大壮哥的?”
  张桂花的儿子叫大壮,跟梁卫东处得不错,平常大壮的衣服又不穿的都会送给梁卫东。
  张桂花笑起来,“当然不是!大壮才175的个,哪有这么高?你这傻孩子,这衣服尺寸你还看不出来?这是我找裁缝刚做的,衬衫是夏装,外套和长裤是秋天的,棉袄是冬装。”
  梁卫东个子高,这衣服倒是跟他尺寸差不多,他一时不敢相信,“难不成这是给我的?”
  “傻小子!就是给你的!快,试试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我再找裁缝改改。”
  梁卫东套了那衣服,所有的衣服都正合身,棉袄稍微大一些,这样冬天里面可以套几件衣服穿,虽然是裁缝做的衣服,可布料上乘,款式也新潮,可他至今没明白,为什么桂花姨要给他做衣服。
  “桂花姨,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给我做衣服?”
  张桂花也一愣,“怎么?你嫂子没告诉你?”
  “我嫂子?”
  “估计是你嫂子怕你拒绝,就没告诉你,是这样,你嫂子怕你开学没衣服穿,她自己一个年轻女人不太好意思,就托我给你做了几件新衣服,秋装和冬装都有,这样你好歹能凑活过一年了。”
  梁卫东不敢相信地看向那些衣服,他从小到大都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刘玉梅来了之后他的日子更不好过,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村上别人不要的,去师父那做学徒,师父也给了他几件旧衣服,这才凑活着穿了下来,现在家里实在困难,嫂子卖血筹钱给他上学,现在又给他买这么多新衣服,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嫂子的恩情了。
  梁卫东两眼温热,张桂花一时愣住追问原因,梁卫东把苏惟惟卖血的事说了出来,把张桂花说的两眼通红。
  她就说苏惟惟一个女人哪来的钱供小叔子读书,给小叔子买衣服,原来是靠卖血筹的,这样好的女人亏刘玉梅还好意思污蔑她偷人,刘玉梅的心是被猪油蒙住了!
  等苏惟惟回来,张桂花对着她眼泪叭叭的,把她看懵了。
  梁小弟也走了进来,羡慕地看向哥哥的新衣服,苏惟惟见了笑道:“等嫂子有钱也给你买。”
  一句话把梁小弟说得满脸通红,转身跑了。
  送走了梁卫东,苏惟惟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下面她该愁小妹的上学问题了。
  下傍晚,苏惟惟又背着背篓下田,一旁的刘玉梅从门缝里偷偷看,恨得咬牙切齿:“你看到没?她一个女人哪来的钱给梁卫东买新衣服?”
  “就是啊,最近张桂花逢人就夸苏惟惟,说她苏惟惟是女人的典范,说她人美心甜,说老梁家烧了几辈子高香才盼来这么一个儿媳妇,我呸!”同是老梁家的儿媳妇,从来没人夸她,江桃心里实在不得劲,再看苏惟惟明明打扮得土里土气的,整天就穿一件鹅黄色的短袖衬衫,裤子勒成高腰的,土里土气的,就这样人家还总夸她漂亮。
  “这小骚蹄子肯定又出去会男人了,我去跟着她到底看她想干什么。”
  刘玉梅远远跟着,却见苏惟惟走在前面,原本走的好好的,到了坝下的草堆边上忽然左右张望,做贼似的,一看就有鬼,刘玉梅冷笑起来,她就说苏惟惟忽然变得这么勤快,天天下地割猪草。
  果不其然!好啊!被她逮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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