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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庶女只想长命百岁 第33节

  就如婄云所说的,听到骆嬷嬷转述的钱嬷嬷言语,文老爷只是眼神冷了一冷,无言半晌后,与骆嬷嬷道:“阿沁口味挑剔,她既然是宫中尚食局出身,想来也有些手艺在身上。阿沁身边不能少了教引嬷嬷,这钱氏的身份也确实合适,嬷嬷体谅些,平日在她身上多用些心,阿沁也交给您了。”
  这是将钱嬷嬷原本的职责托付给骆嬷嬷的意思,同时也给了骆嬷嬷压制钱嬷嬷的权利。
  最深处,也暗指着锦心往后可以过得快活松散些。
  骆嬷嬷听得明白,微微欠了欠身,“奴婢明白了,老爷放心吧。”
  “嬷嬷是照顾过母亲的人,与我这般客气,我于心不安。”文老爷摇了摇头,旋即恳切道:“锦心,就托付给您了。”
  骆嬷嬷郑重道:“奴婢会照顾好姑娘的。”
  府里热热闹闹地操办年节,因为锦心的病,漱月堂里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了。
  倒也算不上冷清,这里每日都有人来,未心与澜心每天早晚点卯似的必定过来探望锦心,蕙心与文从翰年下事多,却也会抽空过来,徐姨娘更是日日前来,必定陪着锦心用过饭食,盯着她用了药,等院里来人催了再走。
  只是锦心卧床养病,为了她后头对钱嬷嬷的打算,婄云不免严厉些,三令五申不许院内婢仆在庭中喧哗吵闹,打扰了锦心安养。
  她拘束得严,底下人是不敢犯戒,心里难免有点抱怨。
  这日锦心难得有了兴致,披上狐裘拉着婄云与绣巧出门折花去,除了漱月堂院门三丈不到的地方就有几棵老梅,花开得极好,花势繁盛,红白相映,枝干遒劲。
  锦心本是突发兴致前来折梅的,只打算挑一两枝插瓶,但见这边梅花开得极喜人,便又多折了许多,打算回去插瓶送与各处。
  绣巧见她兴致好,心里也欢喜,笑着道:“咱们库房里还有一只高二尺余的白地素三彩松鹤纹大瓶,咱们砍一大枝好的回去插瓶如何?”
  “罢了,它在这开得好好的,我折些小枝回去插花是附庸风雅图自己一乐,真砍一大枝回去,咱们屋子里是香了,这梅树可要秃一块了。”锦心摇了摇头,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你早上说今日做了什么点心来着?”
  绣巧忙答道:“做的板栗乳酥,还炖了山楂糖水……”
  卢妈妈就在旁看着她们说话眼角眉梢俱是再温柔慈爱不过的笑意。
  折了梅花,锦心气力也不足,四人便往回走去,因这边离院子的后门近,方才是从后门出来,这会也从后门回去,没等进得门里,忽然听到里头的窃窃私语声。
  “……她也不过仗着自己讨姑娘喜欢罢了,成日家在咱们面前摆什么掌事的款儿,论理,正经管规矩的钱嬷嬷和管咱们的骆嬷嬷都没说什么呢,她倒是恨不得辖制住咱们把咱们都踩到泥里,好在姑娘前头彰显自己的功劳……”
  “老姐姐你这话说得……不过也是钱嬷嬷好性儿,前儿还说咱们上夜辛苦,给我三百钱叫咱们打酒吃,真是拿咱们当个人看。倒不似那个,姑娘看重些便轻狂得什么似的,小小年纪摆起款儿来倒是不小,就是钱嬷嬷不拿她当回事儿,不然在宫里出来的教引嬷嬷前头,她一个街上捡回来的野丫头算什么啊?”
  “嬷嬷,都说婄云姐姐在姑娘身边是立下过大功劳的,您这样说不好吧。”
  一道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个小丫头子懂什么,咱们府里院里当事的一向都是姑娘身边的嬷嬷们,那野丫头哪怕有两分功劳,那也不能越过祖宗规矩去。”后头开口的那个婆子声音提高了一些。
  替婄云说话的小丫头嘟嘟囔囔地不大乐意,应当是嘀咕了几句,隔着墙,锦心她们没大听清,只知道那丫头没跟她呛声,听那吱呀吱呀的踩雪声,竟然是转身就走了。
  又有另一道声音说:“我们哪知道什么祖宗规矩,我们就知道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姑娘身边的嬷嬷姐姐们说的话就是规矩,我们就得听着。两位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要点体面吧!”
  然后也踩着雪吱呀吱呀走了,这个脚步倒比刚才那个缓一些,但也听得出是着急了。
  锦心听了面上带笑,但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来,婄云亦面色不改,仍含轻笑,身子笔挺,绣巧却大不乐业,津着鼻子皱着眉,口里念叨着:“还规矩规矩,我看她们才是半点规矩都没有了!”
  卢妈妈也面色阴沉,锦心忽然问:“都是谁?”
  “回主子,赵婆子、钱婆子。”婄云淡声答道,锦心听了点了点头,又问:“后头开口那两个小丫头呢?”
  婄云笑了,“先头那个是麦芽,这几日跟着小婵做针线,手上很利落;后头那个叫小安,近来跟着奴婢。”
  “倒不像你看好的人的性子。”锦心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的一句,却叫婄云微怔了怔,旋即轻笑道:“主人性子宽容,府里日子简单,不需要底下下人各个玲珑心肠把嘴缝得闷葫芦似的,性子爽利些无妨,多少能讨您开心,心里有谱就是了,旁的慢慢教吧。”
  确实,那小丫头把两个婆子说得哑口无言明显是占了上风,却没有多做纠缠,可见还是个知道分寸的。
  性子急些,倒也无妨。
  锦心听着婄云“府里日子简单”那一句话,便觉着心中无端地升起万分满足来,也不在墙外驻足久站,施施然带着三人大大方方从后门进去,倒叫那两个婆子又惊又惧,跪在地上两腿不停发抖。
  因锦心她们在外头都是低声交谈,她们闲聊又聊得专心,后来更是险些掐起来,精神激昂时候自然无暇顾及身边,自然也未曾听到锦心她们说话,如此,便不知她们究竟听到没听到。
  可锦心连眼神都没往她们身上落一下,婄云更是目不斜视,更叫她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
  可惜她们只将注意放在锦心与婄云身上,却没注意到卢妈妈与绣巧暗暗瞪她们的那一眼。
  等回了屋里,婄云忙催促着锦心脱了鞋到炕头去捂脚,又取来一张软毡将锦心包得严严实实的,嘱咐道:“奴婢给您斟一碗牛乳茶来,可不许嫌热,要捂一捂发汗,不然受了寒可不好。这几日外头雪厚,可不要叫寒气从足底进了身子里。”
  锦心倒也任她忙活,颇为顺从,只是口中嘟嘟囔囔地道:“你可真是全力想着管家婆发展了。”
  “……能给您做一辈子管家婆,才是奴婢的愿望呢。”婄云端来炉子上热气腾腾的牛乳茶来,大半碗茶汤颜色是微微发黄的白,散发着很醇厚的牛乳、茶叶香气。
  这一碗是加了蜜糖调的,锦心近来总觉着吃药吃得口里发苦,就爱吃点甜的。
  绣巧到后头忙碌点心去,婄云将锦心点名要的几个花瓶找了出来,陪着锦心一点点整理花枝。
  此时室内并无外人,锦心一面将梅花枝插入白瓷素三彩缠枝莲纹双耳瓶中,一面淡淡问:“那钱婆子与钱嬷嬷很是亲近?”
  婄云笑了笑,“钱嬷嬷这段日子与下头人走得很近,倒是显得亲密。您看这也年关底下了,您原先说告诉姨娘那事……”
  “罢了,都耽搁到今天了,也不差她在院里再待两天等到年休。”锦心淡淡道:“也好,我先头是想清清静静地过了年,也是觉着她被吓破了胆年前八成不敢活动,没想她还能想到收拢下头的人心去,倒也不算蠢到家了。”
  婄云但笑不语,锦心看她的神情就知道里头必有古怪,登时一扬眉稍,“说,你在里头做什么了?”
  她话音里带着满满的期待,婄云摇了摇头,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样子又觉着心中满足,温声道:“奴婢还真没做什么,不过与绣巧在她面前来了一回姐妹情深,又请骆嬷嬷帮了个小忙。”
  “小忙?”锦心眯眯眼,婄云笑道:“我做错了差事,骆嬷嬷斥责我,绣巧替我分辨。叫钱嬷嬷听了去,自然会联想到她身上。”
  锦心撇撇嘴,“还以为她开窍了呢。”
  “若是开窍了,她这会就该来您这表忠心了。她在宫中规行矩步小心翼翼熬了八年,出宫之后本是想过挺起腰板抬起头的得势日子,却硬生生把自己送到了您的跟前,也不知对她而言是福是祸……到也算是福气了,她的脾气,到了三姑娘或五姑娘身边,恐怕都讨不着好。”婄云徐徐道。
  锦心道:“我那五妹妹如今还在襁褓里吃奶呢,上个月刚学会吐泡泡,你就这样说她。”
  婄云深感无奈,连忙叫冤,“天地良心,我哪里是说五姑娘啊,五姑娘不还在周姨娘院里住呢吗?周姨娘难道会容钱嬷嬷在五姑娘身边吆五喝六摆款儿?”
  锦心本是要笑的,顿了顿却道:“为了五妹,可是未必。”
  她眉心微蹙,抬手去揉,婄云忙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婢点一炉安神香来?”
  “不必。”锦心一摆手,揉开眉心,向身后的凭几上靠了靠,似乎吐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周姨娘待五妹一片慈母之心,令人动容。”
  婄云垂着头,没敢搭这话。
  锦心近来梦境不断,记忆也乱得很,偶尔会冒出两句叫婄云听了心里担忧的言语,偏生完全清醒的状态却一次未曾有过,叫婄云想要一探究竟都无法。
  幸而锦心对外人形象保持还算得法,没吐出什么不应该是年龄尚幼的文四姑娘说出的话,这叫婄云心还是松了一松。
  这说明至少如今锦心还能清醒地操纵管理自己的神智行为。
  钱嬷嬷走民众路线是迟早的事,锦心也正等着她这一天呢——钱嬷嬷那日早上险些说出那样犯忌讳的话,院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她这段日子明白着对钱嬷嬷不喜,卢妈妈、骆嬷嬷等人也几次三番对钱嬷嬷冷了脸,若还有人倒向钱嬷嬷,那漱月堂里也留不得这人了。
  这也正应了锦心一开始的一个打算——借钱嬷嬷这股风,吹掉漱月堂这棵树上,不够坚定的枝叶。
  至于后头的立威、收拢人心,这些都不必锦心多操心,她只要提出一个想法,婄云自会把事情办得明明白白。
  即便没有记忆,锦心对婄云也是全然的信任。
  第四十回 这辈子一定把婄云支走,休要……
  锦心再次犯病的消息还是没瞒住, 金陵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唬人些的都在传文家四姑娘快要不行了,把徐家人吓得三魂七魄都快飞了, 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讲究,急匆匆地来文家拜访。
  幸而文夫人规矩虽严, 却也没把世家大族那一套规矩全然搬过来, 姨娘们要在西苑里见自己的父母亲人是可以的, 只是外男不得在西苑随意行走, 全程要有嬷嬷跟随。
  早上听说徐家人来了,文夫人还吃了一惊,这些年徐家人是从未这样大张旗鼓地登过文家门的,无论是年节拜访还是上门寻求帮助都没有过,偶尔走动也不过是徐姥姥带着儿媳孙女过来瞧瞧女儿外孙, 也从不过夜。
  便是周姨娘与家里关系那般僵硬, 她弟弟弟妹还登门来给文夫人磕过头, 母亲弟妹也在她的素微阁中住过两日。
  梅、秦二家更不必说, 唯有徐家,礼节上虽未短过, 每每年节文府这边送去些什么不是徐姨娘预备的东西,那边必定也有礼回来。
  礼节周到不攀附,从没想在文家这边得什么好处。要按文夫人说, 这几位姨娘家里就是徐家最省心, 今儿忽然听闻徐家人登门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孕中嗜睡,头脑昏沉,还是愣了一下,才与蕙心道:“快叫人去请, 定是听说你四妹妹病了着急来看的。外头这会子也不知传成什么样了。”
  她脸色冷了一些,俨然是对于府中消息传出去是很不满的。
  蕙心知道她的意思,忙遣秦嬷嬷去迎徐家人,文夫人近来身子发懒,这会也恹恹的不大有精神,碧荷取来一架凭几并一个猞猁皮椅搭,与蕙心一起扶着文夫人起来半靠着坐在炕上。
  那边秦嬷嬷来到大门外迎了徐家人,见众人都面带急色,也未闲话,忙道:“老爷子、老太太快别急,四姐儿这几日已好了许多了,大夫说不过是心情瘀滞一口淤血罢了,吐出来对身子还有好处。”
  一面说着,一面请众人从角门入内,过二门、内仪门,直奔着文夫人的院落定颐院来了,这也是文府后院之正院,与文老爷在前院的书房屋室处在同一条轴线上,再向后便是文府后花园、懿园。
  一时入正院拜见过文夫人,文夫人见徐姥姥急切不安的模样,便软言安抚两句,一面交代道:“与徐姨娘说一声,叫她往这边迎一迎,秦嬷嬷你带着徐老爷子、徐姥姥他们往园子里去。也把年下裁的新衣给姑娘带上。”
  秦嬷嬷欠身应了是,蕙心起身送徐家几位出了屋子,徐姥姥这会还是万般不放心,还是徐舅妈再三道了谢,请蕙心止步。
  园子里锦心得信儿的时候一众人还没到呢,婄云摆摆手叫小安下去,进来禀与锦心知道,锦心听了微怔,旋即道:“是了,我却忘了那些闲言碎语传出去,姥姥姥爷定然是放心不下的。”
  她这几日在屋子里几乎是足不出户,身上只套着简单袄裙,披着披肩在炕上歪着,这会忙叫人取了一件颜色鲜亮的绒毛滚边比甲来,好歹拖衬托衬气色,不会因为衣衫颜色浅淡显得气色也十分难堪。
  好在她病起来面色多是发白,虚得极厉害的时候才会发黄,这会脸色还算白净,打起精神来也不显得病态过于严重。
  但即便这样,徐姥姥见了还是不由眼圈一红,握着锦心的手,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指着徐姨娘骂道:“这样大的事情也不与我们说,叫我们从外人口里知道,你是真要气死你娘我不成吗?沁姐儿病了你都不知会我知道,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锦心连忙拉架,但她也没得着好,徐姥姥道:“你娘都与我说了,平日里就你挑嘴,那些补身子的好东西你都不乐意吃,真是打小日子太好过了,你们府里的厨子手艺也不行!连口吃的都做不好,留之何用?”
  “阿娘——”徐姨娘讪讪笑着,道:“府里的厨子手艺不错,沁儿素日吃着也是喜欢的,不过她难受起来脾胃不适,便不爱用膳食,厨上的人伺候得极尽心,她身边的人也都调着方给她预备。”
  徐姥姥“哼”了一声,“还是你手艺不好!我这一身的手艺,你怎么没去一半呢?”
  徐姥爷在媳妇发脾气的时候很明智地没吭声,闷闷地低头给锦心把脉,摸着她的脉眉心越皱越紧,好半晌低低一叹。
  徐姥姥忙转头看他,催问道:“究竟怎样?”
  “沁儿你与姥爷说实话,梦中究竟看到了什么,能叫你心绪紊乱悲痛郁结?”徐姥爷拍了拍锦心的手,锦心垂着头,眉心微微蹙着,她如今记着的其实也不多了,徐姥爷问,她着实是寻思了一会,但越想越觉着头痛,婄云忙上前来按住她的手,哀求道:“主子,不想了,咱们不想了。”
  “……我梦见死了许多人,有时似乎在战场上,有时在别的地方,我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而去。连着七日,每日都是。”锦心眼帘微垂着,双手交叠坐在炕上,语气平淡得叫人无端心酸。
  “好孩子,好孩子,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徐姥姥颤着手臂抱住她,一听就觉着心酸。
  在她眼里锦心就是个孩子,一个小孩子梦到身边的亲近人过世,怎么可能不害怕,不悲恸。
  徐姥爷沉吟片刻,问道:“闫大夫给开了什么方子吃?用了方子后梦魇可有好转些?”
  婄云自然能分辨闫大夫开的方子哪一剂是主治梦魇的,当即将方子说与徐姥爷听,徐姥爷听了便连声道道:“这方子开得极为精妙,恐怕任是当代神医,也不过如此之力了。”
  徐姥姥听了便急道:“那吃了可有好转?”
  锦心摇摇头,婄云道:“这方子吃了有一段时日了,每每梦魇加重的时候都会服用,并无好转迹象,有时断了药后反而会好转些,有时连着吃上一个月,也不见什么效用。”
  “不该啊。”徐姥爷拧着眉,又细细问过锦心素日吃的方子,也都看得出是极尽医者所能,毫无保留。
  但这方子放在锦心身上偏生就没有好转,这会不只是锦心头疼了,他也开始头疼。
  徐姥爷把了脉,徐家舅舅徐太素在他的示意下也近前来摸了摸锦心的脉,毫无所得。
  徐姨娘见徐姥爷都没挤出个说法来,心里更是着急,按下性子看着孙女与外孙女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说话,她忍不住拉着徐姨娘走到外屋里来,摆摆手叫过来听候吩咐的小丫头避下去,方与徐姨娘低声道:“你上回说有哪位大师给咱们沁姐儿看了来着?”
  徐姨娘道:“半山观的乘风道长。”
  乘风道长确实是江南之地名气极盛的一位道长了,徐姥姥听了又叹了一声,“他说的可准不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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