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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蠢材,”婧绮面露不屑,“我是你娘家姐姐,在你家做客时遭此奇耻大辱,我颜面扫地自不必说,你却也要被戳烂脊梁骨!”
  没有向她软语求饶,而是提醒她一损俱损,虽说话一如既往地不中听,到底还是原先那个她。
  婧怡盯着她看了许久,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怜悯,轻声叹道:“大姐姐还是同以前一样,一肚子坏水,半脑袋聪明……你只想到挟我相救,却忘了一件事。”靠近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随即起身,再不看她一眼,快步走进阁楼。
  朝和公主果如传说中一样美丽,与其母沈贵妃有七八分像。不知为何,婧怡觉得她与沈青云亦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入鬓的长眉与丰润的嘴唇,简直如出一撤。
  不过,二人是姑表兄妹,有些相似也不奇怪。
  至于她身侧的娜木珠,一身大齐贵女打扮,神色高傲,比公主更有几分主子架势。
  “参见公主,”她朝朝和公主行礼,又对娜木珠点头示意,“郡主安好。”
  娜木珠得封郡主,位同正二品,婧怡刚得诰命,也是正二品,二人齐虎相当,又是平辈,见面确实不比行礼。
  朝和公主也在打量自己这位新表嫂……她奉父皇之命陪伴照料娜木珠,二人相处日久,倒也脾性相投,十分处得来。见娜木珠对四哥痴心一片,自是十分感动,觉得这二人确乃良配。
  只是陈氏乃母妃看中之人,母妃往日最疼四哥,为他选的媳妇定不会错。至于陈家与驸马多有纠葛,冤有头债有主,驸马言语之中并未提及此人,想来与她无甚关系。
  又见她举止稳重、神色沉静,与跪在外面的那位颇为不同,心下恶感稍减,点头道:“免。”
  婧怡却未就此起身,仍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朝和公主一皱眉:“四嫂这是何意?”
  江淑媛称自己为四表嫂,婧怡敏感地注意到,朝和公主却叫她“四嫂”,显然更为亲近……分明对她并无好感,却仍和颜悦色,只怕全看在沈青云面上。
  心中越发笃定,面上却不动声色,口中道:“回公主,阁外所跪之人乃妾身长姐,请公主开恩,饶她一回。”
  朝和公主目光一闪:“非本宫不愿,但令姐冲撞了云英郡主,是否饶恕,还得看郡主的意思。”
  以公主之能,怎会不知自己与娜木珠的恩怨?这一招移花接木,分明就是不想轻易放过婧绮。
  不论她与婧绮私下如何,外人看来总是陈氏姐妹,于此大庭广众之下,若她不能鼎力相救,此后难免要落一个暗弱无能、无情无义的名声。
  但要她向娜木珠求恳,则必点头哈腰,到时候,娜木珠还不一脚踩在她头上?
  一念及此,不由双唇紧抿,缓缓转过身子,对着娜木珠,道:“请郡主饶恕家姐。”
  娜木珠性格天真爽朗,其实甚少与人交恶。但她痴迷狂恋沈青云,满心满眼地想做沈四夫人,对霸占她位置的婧怡简直除之而后快。
  且上回在宫中云里雾里地失去嫁给云哥哥的好机会,她还尚且不知是何缘故,皇后娘娘点拨了两回,才恍然大悟竟是陈氏百般陷害。
  阴险恶毒的小贱人!
  想到此处,新仇旧很一齐涌上心头,娜木珠冷笑一声,大声道:“她冲撞了本郡主,本郡主说过,只要领三十个耳刮子,此事便了。是她不肯,自愿去外面跪着,”嗤笑一声,“本郡主向来言出必行,她若要本郡主宽恕,自己进来领罚便是。”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宫女来报:“公主、郡主,江家二奶奶晕倒了。”
  朝和公主尚未说话,娜木珠已哈哈大笑,拍手道:“呀,还学会了这一招,”望着婧怡,目露凶光、咬牙切齿,“既然如此,就由你这做妹子的代为受过罢!”
  婧怡抬头四顾,见阁中众人皆垂首敛目、充耳不闻,且凡有爵位的夫人们都已不在场,只留下稀稀拉拉几位少奶奶。
  丰阳郡主本就未来此,可原本在这里的陈锦如,此刻也踪影不见。
  想是看情形不对,借机遁走了罢。
  朝和公主见陈氏面色变幻不定,显见得挣扎犹豫,心下不由暗道,若她当真代姐受过,有情有义自是不假,但从此颜面扫地,怕也不能再在武英王府立足,更会沦为他人笑柄;若对娘家姐姐置之不理,又成了无情无义之徒。
  实已是进退两难之局。
  却见婧怡一转身,又看向了她,口中道:“请公主救命。”
  好聪明的女子!
  婧绮于朝和并无半分瓜葛,见死不救也还罢了,但婧怡却是她舅家嫂嫂,别人欺上门来,她若置之不理,自然也是无情无义之辈!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这个陈氏见机得好快,且使得一手示弱卖乖的好本事,其实已有暗暗威胁之意。
  她的目光中就露出几分笑意,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婧怡自己站起了身,上前两步走至她们面前,先朝她轻轻一笑,然后望着娜木珠,压低声音,道:“郡主还是不要再如此仗势欺人了,妾身方才来时,已着人请四爷过来。郡主若定要打我,四爷自是大大的没脸……妾身想,四爷便是再倾心于你,怕也要掂量掂量,如此剽悍无理之女,可堪为人妻否?”
  第71章 拆招
  此言一出,娜木珠面色就是一变。
  是呀,陈氏如今是云哥哥之妻,自己若当众羞辱于她,岂不是间接羞辱了云哥哥?
  只怕云哥哥真要以为自己是阴险恶毒之人,加上陈氏那小贱人在旁吹风,迟早教唆得云哥哥彻底厌弃了她!
  自己可不能中了计。
  关外民风彪悍,她在母国见多了孔武雄壮之男子,只觉他们威武有余、灵秀不足。但若要她委身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是万万不能。
  老话都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本以为自己只是一片痴心妄想,世上并无她心心念念那种完美男子。
  却偏偏叫她于此时捡回了一个沈青云……不似关外男子粗壮,武艺却更加高强,又生得那般好看。
  她知他是齐人,便将他偷偷藏了起来,精心照料、呵护备至,他虽言语不多,对她却极客气有礼。
  想想也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与一面目英俊气质沉稳的成年男子朝夕相处,想不暗许芳心也是难的,更何况是娜木珠这样热情冲动之人。
  更有之后自关外偷回大齐,千里追随,不离不弃……在她心中,早已非君不嫁。
  但沈青云的心思……
  他对她关怀备至、敬重有加是不假,但那真的就是所谓倾心爱慕么?
  一念及此,神魂和理智一同归体……若自己一味刁难刻薄陈氏,倒叫她成了受害之人,自此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博得云哥哥腾信与怜爱。到那时,只怕沈青云早忘了她于他的救命之恩、患难之交。
  因略敛盛气凌人之色,冷哼一声,别过了脸。
  忽然又想到什么,神色复张扬起来,上前一步凑到婧怡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
  沈青云一脚跨进大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见妻子神色不动,长长凤眼里却闪着莫名的光。相处这些时日,他已有些晓得她秉性习惯……这种时候,心里多半拈着坏儿。
  绿袖去前院找他,早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听得他心急如焚,一路飞奔而来。
  直到与安然无恙的她对视,一颗心才总算落回了实处,忍不住地,就是会心一笑。
  婧怡忽然觉得,有个丈夫似乎也很不错。
  ……
  “……芝兰的老子都交代了,确实以次充好,买了不新鲜的石鱼进府。但据他所说,往常厨房采买也多是如此,从来没有发生过死鱼的事。”绿袖表情很沉郁,低声禀报着,“一口咬定,有人陷害您,却要栽赃到他头上。”
  昨日宴会的后半段,朝和公主与云英郡主粉墨登场,婧绮又罚跪晕倒,众人好一通忙乱,早将石鱼之事抛诸脑后。
  婧怡却对陷害自己的人和事,一向记得清清楚楚。
  听过绿袖的话,不禁笑了笑……宋管事以次充好,平时也罢了,如今天热气闷,石鱼易死,自己自然出了一个大丑。
  而他是芝兰的爹,仔细算来就是四房的人……绕了一圈,原来是狗咬狗。
  “还有呢?”她又问道。
  “厨房的那位总管事妈妈,是三夫人的陪房。三夫人打理中馈第二年便走马上任,如今已在这位子上做了许多年。”
  采买的管事能多年浑水摸鱼,定与厨房的人勾结,共谋好处,说不定还有方氏的手脚在里面。
  “……是三夫人?”绿袖就压低了声音,低低问道。
  婧怡沉吟一会,摇头道:“都是宋管事以次充好,才会发生如此意外。”
  话中意思,是要大事化了,将所有罪名推到宋管事头上。
  绿袖心下一急,嘴边的话便脱口而出:“夫人,想让宋管事开口说出幕后之人,有的是法子。”
  婧怡却只是一摆手,这府里想看她笑话的人,太多太多。自己若一位追查,只会让她们齐心协力,一齐站到自己的对面。
  远交近攻,各个击破方为上策。
  因等沈青云回来,就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要怎么处置,全看四爷的意思。”
  沈青云神色冷凝,沉吟片刻后道:“将那买办重打八十大板,撵出府去。”
  婧怡柔声提醒他:“四爷,那宋买办是芝兰的爹。”
  沈青云闻言,瞥她一眼,并不接她的话,而是没头没脑地道:“此事看着简单,牵连却广,一个罪奴所说之话,并不可信。”
  言下之意,宋买办有错在先,就算交代出幕后黑手,人家也可说他是为推卸罪责胡乱攀咬。更甚者反咬一口,说是婧怡与沈青云的授意,故意栽赃陷害。
  二人默契,想到了一处。
  婧怡就微微一笑:“是。”
  沈青云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沈青云的手形状优美,手指修长,骨肉均匀,生得十分好看。但他多年习武,最擅使一杆银枪,剑术也颇不错,世家公子本该金尊玉贵的手,如今掌心与手指关节处早起了厚厚一层茧子。
  握住婧怡细白、柔软、小巧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微微粗糙,带着绝对的力量。
  婧怡低下了头,看不清表情。
  沈青云却只觉那小手触之温润滑腻,柔若无骨,一时竟心旌摇曳起来。半晌才勉强稳住心神,轻咳一声,道:“只是委屈了你,”顿了顿,忽然转开话题,道,“想不想搬出去住?”
  婧怡错愕,抬起头来,正看进丈夫深沉无边的眼中。
  似乎是个不错的建议。
  “如果你住得实在不自在,我们就搬出去住。”前一段,皇上的确有封爵之心,连新府邸都已为他选定。
  只是被父亲婉拒了。
  “城西有一座皇家庄园,是已故大长公主的别院。虽然不大,里面的花园子却仿照江南园林而建,你是江南人,看了定然喜欢……皇上早有意将此处给我,你若想要,我就去讨了来,咱们搬出去住。”
  所谓的搬出去,即分家的意思,父母尚在,一般是不提分家的。
  而沈青云若在此时分出去,就意味再无缘武英王爵位。
  见妻子迟迟没有开口,沈青云也反应过来……他从未打算靠父母荫庇过活,对父亲的爵位也不感兴趣,但分家之事又岂是轻易能得的?
  何况他又与旁人不同。
  只是方才与她双手交握,只觉岁月静好。脑中一热,便想抛开一切,与一知心之人携手一生,便已足矣。
  却是妻子比他更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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