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什么……意思?
  堂堂皇子与臣女之间能有什么事?难道还会有甚共同话题需探讨的不成?
  不知是自己过于敏感,还是刘清洵确实话里有话,总之姜柠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姜柠是个十分自知的姑娘。
  她不但时刻清楚自己的分量,更清醒地明白对方的身份地位,因而才使得她在任何时候都能进退自如。这种进退自如并不虚,自始至终都是踏踏实实的。
  就好比刘清洵而言。在姜柠的认知里,他二人不过泛泛之交,她并不觉得自己与这位天家里的人有丝毫可以拎出来说的交情。故此她觉得捉摸不透,从刘清洵今日莫名来看她的行为上来说,就很是让她捉摸不透。
  “为何这样看着我?”刘清洵轻笑了下,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却又偏偏明知故问。
  或许姜柠不知的是,刘清洵看中的,换言之他需要的,就是她这份恰到好处的“自知”。
  姜柠被他这样蓦然一问,聚拢的诧异迅速消散在她眸底,此刻她才惊觉不好。刘清洵是何等人物,哪里是由得她在这里胡乱揣测的?
  啧,不知以后哪家的冤屈姑娘会前赴后继地嫁入皇室,说句话都要斟酌半晌,怕是要累死了。
  “只是在想,如殿下这般优秀之人,日后迎娶的皇子妃该有多蕙质兰心。”她大言不惭地扯了个谎,倒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刘清洵闻言,意外地勾挑了下唇角,静静地垂眸睇着她,只笑不语。
  残阳弥留了份金光,斑驳在芭蕉弧纹的漏花窗上,似隐还现北北,投了千姿百态的光影下来,细腻描刻着他清隽疏朗的身形轮廓,愈发显得他温润翩翩,颇有番公子世无双的气质。
  其实姜柠也并非没有猜测过,像刘清洵这样淡墨暖酒般的人,若多年以后当真被缚于龙椅之上,犹如困兽,不得自由,也实在是令人惋惜。
  思绪游离间,姜柠隐隐又听身侧之人淡声轻语了句:“等我回来,再作答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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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算了算日子,然后往西山镖局走了一趟。
  她选了些大补的药食去探望宋南芷,到的时候不巧赶上她刚换完药歇下了,姜柠也没打扰,将手里的东西交代给了侍候宋南芷起居的婢子。
  反正来日方长,往后定有见上的时候。
  只是让姜柠瞠目结舌的,是在平生第一次瞧见陆绍人的“紧张”之后,又平生第一次瞧见了陆绍人的“狼狈”。
  她真的从未见过那奸商如此狼狈。
  虽说陆绍人一向不修边幅,但在打理自己这方面,简直是精益求精,无论何时都保持着风流倜傥的洒脱模样。但瞧如今,额前的碎发凌乱散落,胡子拉碴的显然几日未曾打理,奢华缎袍上尽是褶皱污渍,估摸着也得有几日未换洗了。
  全然一副蓬头垢面的邋遢样儿,哪里还有从前的衣冠楚楚,唯独精气神儿看上去倒还算不错。
  “没事吧?”问宋南芷,也是问他。
  看陆绍人的样子,估摸着是陪那女师爷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姜柠声色间不由地掺了分担忧。
  陆绍人是嘴上坏了些,人也没个正形儿,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些年总归是照顾她很多,教会她很多,于姜柠来说他是益友,亦是良师。
  姜柠私心里定是盼着他好的,自然也盼着他喜欢的姑娘好。尽管陆绍人此刻也许还不确定自己对人家的心意。
  陆绍人“嗯”了一声,坐于凉亭石墩儿上,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饮尽后方将茶盏移开唇边儿,睇了姜柠一眼,“难得你肯舍得主动来找我。”
  他语气惯是往日的那番狷狂,邪佞勾唇挑笑:“怎么,想我了?”
  姜柠白了他一眼,同时心里也安稳了些,看他还能不正经的样子,想来是没事的了。
  “西山镖局。”她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指尖儿轻捏着盏沿儿,撩了眸子放眼观赏着周遭景色,“啧”了两声,点头感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镖行,嗯,是个好地方。”
  说着,纤长食指轻点了两下盏身,娥眉微挑,有意调侃道:“看来,陆掌柜这下是钱财与贤妻兼得啊,佩服佩服。”
  听闻陆绍人将西山镖局买下的时候,姜柠就知道,陆奸商这回是动了真心的了。
  “终究是一物降一物啊,老祖宗诚不欺我。”她想想就觉得乐呵,总算是有人能降服这浪荡子了,这下陆家二老也不用日日发愁了。
  “诶哟!”
  正得意着,只见陆绍人抬手狠弹了下姜柠的小脑袋,“有空在这儿奚落我,搞定唐忱那小子了?”他眯了眯眼,“我要是没记错,赌约期限还剩不到十日吧?”
  姜柠听他提起这茬,顿时如泄了气般,一手托着腮,懒懒散散地认输道:“搞不定了,算我输。”
  只可惜那长香琳琅的掌柜之位,哎,多好的一块儿肥肉啊。
  陆绍人笑哼了声,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轻扣几案:“那我若再给你一次机会——”
  “当真?!”他话都没等说完,姜柠瞬即眸色放光般来了精神,直起身子打断他的话问道。
  “哟,看来你还真是盯上那铺子了?”陆绍人不免觉得好笑,而后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也罢,谁叫我这么爱你呢。”
  说着,他伸了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两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若能将铺子收成提高这个数,便归你。”
  “三成。”姜柠直接放话出来,小脸儿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算作我上个赌约的惩罚,若提不了三成,我便再不会打长香琳琅的主意。”
  陆绍人挑眉一笑,算是默许,同时眸中暗含了丝欣慰。
  对姜柠而言,别说提高三成,就是五成,也比勾引唐忱那鬼人容易远了去。
  姜柠迫不及待地起身离去,走了两步好像是想到什么,又迈着小碎步折了回来,跑到陆绍人面前,莫名来了句:“你只管好好照顾小美人儿,铺子里的事包在我身上,保准给你打理地明明白白的。”
  顿了顿,又拍拍他的肩膀,学着他方才的语气轻叹道:“谁叫咱们是兄弟呢。”说完,便身量款款地潇洒而去。
  陆绍人不禁笑骂了句“臭丫头”,轻摇了摇头,将目光朝楼上宋南芷的东厢房投去,心中似是有什么情感在渐渐明了。
  第38章 火葬
  姜柠是姜家大小姐的身份被揭开了,长香琳琅阁的绣娘们炸开了锅, 个个目瞪口呆。
  “安儿就是……姜家大小姐?!天下第一美人?就是……安儿?!?”洗华良久未懵过神来, 委实不能消化这样大的消息。
  浣月到底是大绣娘,性子略沉稳些, 虽她心里着实讶了一把,倒也未如洗华那般惊得合不拢嘴。
  伸手拍了拍洗华不太灵光的小脑袋, 温柔笑道:“你这傻妮子, 想想如安儿那样博学多识,明眸善睐的姑娘,又与咱们掌柜是故交, 怎会出自一般人家的小门小户。”
  池音摇摇头, 感慨万分:“怪道直觉得那安儿浑身遍是矜贵绝尘的气势,你们可还记得上回徐氏那帮子来咱铺子里讹钱,瞧她始终不慌不忙, 有条不紊的, 呛得那些人半天憋不出个鸟语,当时我便觉得她实在不一般。”
  洗华忙跟上附和:“记得记得, 还有之前明玥县主的事,出了那样大的岔子,安儿只去县主府上不过半个时辰便解决了。”
  “可不, 难就难在安儿她不精通女红, 却真真是处理事情的一把好手。”池音又道。
  ……
  “小臭妮子又趁我不在,在背后编排我什么呢?”洗华和池音两人正说得起劲儿,忽闻一道细软清越的嗓音自外头飘了过来。
  “呀!天下第一美人!”洗华一瞧, 瞬即乐了,忙不迭地跑到姜柠面前,仰着小脸儿咋咋呼呼地直接一把搂住了她。
  “这么爱我啊?”姜柠唇角挑笑,抬手捏了捏她娇滴滴的小脸蛋儿,朝她缓送了个媚眼儿揶揄道:“只可惜我是个女儿身,若不然,定要将你这小嫩娃儿娶回家。”
  “啊呀安儿你都跟掌柜的学坏了!”洗华连忙从她怀里钻出来,揉了揉自己被蹂.躏的脸颊,撅唇嗔怪道。
  “有吗?”说着,姜柠又趁势拍了下她的小屁.股,跟着细长眉梢挑了挑,学起陆绍人平日里的油腔滑调,轻挑一笑:“哟,真嫩~”
  洗华被她摸了这下像是踩了尾巴的小花猫,忙捂着屁.股惊叫地跳起来,而后躲到浣月身后佯装委屈:“浣月你看安儿呀,只知道欺负我呜呜~”
  几人皆被她这副娇羞女儿家的小模样给逗乐了,纷纷哧笑出声。
  玩闹过后,姜柠与浣月对视了眼,浣月会意,正了正神色,“掌柜的近日要出趟远门,今早遣了人来吩咐,他出门在外的这段时间,铺子里的事暂由安儿主理。咱们几个要与安儿打好配合,带着底下的绣娘们认真做事。”
  洗华与池音点头应下,之前陆绍人常不在铺子,她们这些人也习惯了拿不准的事就去找姜柠做主,因而不疑有他。
  “昨儿个我与浣月察看了近些个月咱们铺子的账簿,除去嫁衣那部分进账数目有所提高,其余收成都未见变动。停滞不前那便是在倒退了,故此掌柜的不在的这段期间,我会带领大家大规模的整改一番。”说着,姜柠抬手朝净余示意了下。
  只见净余拎了摞卷宗,一一铺展了几案上。
  姜柠走上前,顺便招了招手唤她们几个人过来,双手撑在案沿儿上,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你们瞧,铺子平日里最大的进账收成是定制嫁衣,可嫁衣往往是大活儿,局限性太大,耗时耗力,且出一套的周期太长。”
  “那安儿你想如何整改?”池音疑惑问道。
  姜柠勾了勾唇,“放出消息,今个年底前咱们铺子限量只接五套嫁衣,且以拍卖的形式接单,价高者得。”她放缓了语速,字字清晰。
  洗华几人皆面面相觑,唯浣月最先反应过来,“搞得动静越大,来得人越多,届时价抬得越高,”
  “没错,这只是其一。”姜柠盈盈一笑,复又道:“按照工期将这五套嫁衣依次列了顺序,那腾出来的空当儿,咱们可以再额外多捞一笔。”
  洗华一时有些懵住,摸不着头脑道:“此话何意?”
  “限量之后,便该是走量了。”说着,姜柠不知从哪儿转了副地图出来,缓缓展开在几人面前:“京中有这样几处地方,每年都会定制大批量女子的衣物挂饰,你们觉得此为何处?”
  “……总不会是妓……青楼吧?”池音不敢置信地试探道。
  姜柠打了个响指,眯了眯清眸笑道:“正是。”
  “青楼???!”
  “鹊枝楼??!?”
  “春十里??!?”
  众人皆震惊不已,纷纷错愕道。
  姜柠伸了纤长食指在几人面前摇了摇,“都不是。”继而她指节微蜷,轻敲了两下地图上的某一处方位,只笑不语。
  众人立刻往前凑了凑,方见赫然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梅园」
  ————————————————
  朝暾缥缈,隐褪沉沉暗郁,晨曙瞳曚,消弭寒霜纤细。萧萧绸缪,眨眼遁入秋。
  末了,天际温吞了寸寸霾灰上来,忽晴忽阴,涨足料峭,漶满薄凉。不过半晌,似是老天爷抖落了下指头,霎时,大雨霶霈而起,气势磅礴,炸开天地昏晦,清冷上梢头。
  这暴雨僵持了半盏茶的功夫不到,便萎谢下来。湿意未歇,仍淅淅沥沥地沛然作雨。
  近来宫中不太平,恐坊间作闹,遂禁卫出动,蛰伏各街头巷陌,紧密部署,加强了京中的安防巡逻。
  “唐少,雨小些了。”卫喆一行人于廊檐下避雨,见雨势稍收,而身侧之人仍沉眸盯了落雨出神,不禁低声提醒道。
  近来自家将军也不太对劲。唐忱往日里虽性情寡淡,沉默寡语,至少与手下兄弟还会多少有些交流。可自从那日打汤庭谷回来之后,整个人都阴郁了三分,愈发惜字如金,冷峻淡漠,甚至偶尔还会盯着一处发愣须臾。
  这可苦煞了底下的弟兄,个个惶恐胆颤,蹑手蹑脚,大气不敢喘一个,生怕不留神儿让那位冷冰冰的爷儿爆发。也有胆大的猴崽子趁其不在,暗戳戳地揣测着是不是因着这几日宫里头的那档子事,才让自家将军心事重重。
  然而只有卫喆深知,纵是兵临城下亦不会皱半分眉头的人,却唯独会为一个小姑娘而恍惚了神。
  唐忱眼睑微垂,自雨帘里收敛了视线,声色平缓,淡淡道:“走吧。”
  卫喆点头,朝后方禁卫队比了个前进的手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了唐忱身后,照旧巡逻起来。
  他撑了手中的黑伞至唐忱头顶,略瞄了眼身侧少年清冷矜贵的漠然气质,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情字当头,实在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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