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狼子野心
她的养母是一个很好的人，会温柔地替她梳小辫，会做很可口的饭菜，会写一手漂亮的小楷，会唱很好听的江南小调。她说女孩子一定要多读书，一定要开阔视野，这样才不会随随便便被哪家的混小子给骗了去。她说女子要自立自强，若只依靠出卖皮相来获得恩宠，无异于葬送一生。
以她的身份说这些话相当嘲讽，可乌桕心里明白，这些是她的希望。因为再也无法完成，所以才全部寄托在她身上。
所以，当她看到自己的养母被一群大汉压在地上糟蹋的时候，那些画面逼得她眼中流血，那些叫声使得她情绪崩溃。
她仍旧能想起自己那日迸发的怒火有多强烈，十几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竟生生震飞了压着她的三名龟公。冲天的气焰逼得她理智全无，她冲上去撕碎了其中一名壮汉，伴随着其余人惊恐的尖叫，她冷笑着把手穿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
温热的鲜血像是有生命般喷洒跳动，她飞舞其中，机械般的撕扯一个又一个人。两手的指甲被折断，手骨也几乎快要断裂，看着每一个人惊恐万分的表情，听着他们不断的哀求，她无动于衷。
厮杀不知过去多久，直到一双手颤抖着贴上她的脚踝，她浑身一个激灵，终于停了下来。
这只手曾在无数个夜晚轻抚她的额头，替她盖好了被子；这只手曾经在无数个清晨点着她的鼻子捏她的小脸；这只手曾在无数个开心的瞬间将她高高举起……
乌桕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敢低头去看养母的样子。
“阿卿……不、不要……”养母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深切的恳求，“不要……让自己……”
乌桕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司空的到来打断了一切。当日她尚未来得及反听就被司空用阵法困住，在意识涣散即将昏迷之际，她看到自己的养母拖着那残破的身子爬到了司空面前，嘴巴一张一合。
“她说，求你，救救这些人。”
这时，司空平静一语将乌桕的意识带回到现在。她猛地抬头，司空正一脸好笑地看着她，犹如看着一只丧家犬。
“当日你杀掉的除了那些恶人外，还有勾栏院许多无辜之人。即便如你养母，看你的目光也像看一个怪物。乌桕，你以为她是为了你？她是为了那勾栏院里的人，为了整个镇子的人！”
乌桕慢慢放下手，她呆呆望着司空，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记忆里最后搭在自己脚踝的那只手似乎一直在颤抖，那是只有害怕才会产生的动作。她突然意识到养母最后说的那句话，不是不要让自己难受，不是不要让自己痛苦，而是，不要让自己错下去。
她，错了？
“恶人自该付出代价这不假，可那些无辜之人呢，他们何错之有？你一时冲动便屠杀众人，此举跟歪门邪道有什么区别！更别说你身体那股力量来的不明不白，你若不是妖物又是什么！”
乌桕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压断，她无力地瘫坐在地，呆望着地面不再吭声。颜歌闻声欲要将她拉起，她却推开他的胳膊，良久才道:“你既认为我是妖物，当初为何不把我杀掉？”
司空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异光，他捋了捋长白的胡子，思忖片刻才道:“因为，老夫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来历。”
乌桕并未接话，唯独僵直的后背表现出她心里的震惊。
司空对此并没觉得不妥，他微眯了眼道:“你身上那股力量太特殊，纵使老夫在世百年也从未见过。带你回科清门一是对你养母的承诺，二则是拯救苍生免遭你毒手。”
乌桕连声音都在发抖，“只是如此？”
司空眼中利光渐聚，并未说话。
见此，乌桕忽然抬高了音调，“难道你就没有对这力量动过什么歪心眼？！”
司空闻声突然笑起来，他目光冰冷，“区区妖物，如何轮到让老夫动心眼？反倒是你，知道了真相还能厚着脸皮站在这儿，才真是可悲！”
“你养母出身勾栏却只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若非因你妖物的身份她也不至于会落到如此下场，死于非命！”
“你将她害死不够，还要拉上无数无辜之人，你可曾想过她眼睁睁看着你屠杀众人的画面是何等痛苦！你可知她明白自己养大了一个怪物是何等感受！”
“就算你罪恶滔天她也不曾想过要你性命，只求老夫将你带走！你这条命，两次都是她给你的，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吗乌桕！”
“你住嘴！你给我住嘴！”乌桕大喊起来，紧紧抱着头，一脸痛苦。
见状，司空眼中一闪而过杀机，他道:“你若还有一丝半点良知，就该以死谢罪，这般你养母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乌桕闻声忽然抬眸，悲愤自她周身散出，眼中满是决绝跟失望。她一把抽出颜歌的佩剑抵在了脖颈，此举引得听如林跟二狗倒吸一口冷气，而回过神来的颜歌也皱了眉，“你做什么？”
乌桕没有说话，慢慢低下了头。
狼藉的大殿，鸦雀无声。科清门外鸟兽声四起，秋季的凉风堪堪吹过，惹得草木沙沙作响。清透的灵气盘踞上空，远山飘逸，自是像极了人间仙境，随处都显得那么岁月静好。
可前提，是没有眼前的狼子野心。
“是我不对，不该出生，不该遇见养母。”
“是我害死了她，害死了那些无辜的人，害死了祁欢，害死了科清门的诸位。”
“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你说得对，我若还有良知就该以死谢罪，我该死，我不该活着……”
乌桕说得悲戚，双手用力，剑身划破了皮肤。鲜血自脖颈溢出，她两眼无神，望着司空道:“可我还有一句话还想跟你说。”
司空眉头一皱。
乌桕头垂得更低，少顷，猛地抬首。
“我去你妈的！”伴随她一声痛骂，半空中一件不明物划过众人视线，直击司空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