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小师弟
荆婉容睁开眼，入目一片恐怖的景象，隔着一条过道，她看见对面牢房里那个不成人形的碎肉堆还在不断往外淌血。
那股刺鼻的血腥气重回鼻腔，她叹了口气，心想在这种地方还不如不要五感。
体内的灵气多的有些充盈了，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如此力量充沛。这就是炼虚期的感觉吗？如同新生一般。
而且这次，真的没怎么受皮肉之苦。元修文教给她的东西，应该没掺假。
正好从幻境出来，身体上的感觉也在渐渐恢复，她干脆先就着这个姿势运气，把那些多出的灵气压下去。
运着运着，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多得有点吓人了……就算是进阶，这么磅礴的灵力也太过不寻常。如果不是她方才按元修文说的那样及时压制住了，搞不好会连续进阶，到时那般痛楚，自己估计是承受不来的。
“啪”，什么东西掉在自己的衣服上。
荆婉容低头一看，是血。她抹了把脸，那碎瓷片划的伤口又裂开了？
手摸上去她才发现自己满脸的血，不仅是那伤口，自己的鼻子也在不停地往下面滴血。她现在触觉恢复了，自然就感觉到血淌在皮肤上的那种温热粘腻。
“我怎么了……”荆婉容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
她好像是灵力涨得太猛，遭反噬了一样。
可是自己到底哪来的这么多灵力呢……简直就像是活吞了另外一个修士的修为。
这个想法让荆婉容浑身一震。
等等，自己昏过去的时候，小师弟似乎还在给她渡灵气。明明都跟他说过，如果给她太多灵气，相应的，他就会……
“小师弟？”荆婉容颤抖着出声唤他。
自然是没有回应，地牢里充斥着其他人的哀嚎和铁链摩擦的声响。
墙体隔着，她看不到那边，也不想把头凑过去看。
“你还在睡吗？”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
荆婉容的一只手还伸在隔壁，进入状态之前，晏从云要她握着自己的手。然而此刻她恢复了知觉，发现她手中握着的东西冰凉无比，上面还带着纹路。
荆婉容心脏狂跳，慢慢地通过栏杆缝隙把手抽回来。被她握着的东西居然一点阻力都没有，很轻松地就被拉了过来。
“大师姐，我睡着的时候，你要握着我的手。”
小师弟在昏昏沉沉即将入睡之前，这么对她叮嘱道。
“哐当”一声，被她拉过来的东西掉在地上，她也由此真正看清了自己一直握着的东西。
通体漆黑修长，泛着淡淡的寒光，最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这是……成吾剑。
剑柄上的花纹因为长期使用被磨损了，摸上去居然真的有几分像掌心的纹路，握着的时候，就像真的在抚摸人的手掌一样。
荆婉容失语地抱起他的剑，成吾剑上彻骨的冷意让她不停地打颤。
他把修为和佩剑都给自己了……所以……
荆婉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以炼虚期的修为抬手破了锁链上的禁制。
“小师弟……”她嗫嚅着推开惨叫的铁栅栏，走到隔壁。
荆婉容低着头看隔壁地上干涸的血。她不敢抬头看里面。
她其实已经知道了。
从第一次见面吸收了他的心魔开始，就一直能感受到的、两个人之间的淡淡的联系，现在，断掉了……
直到自己滴下的血渐渐把地上他的血迹完全覆盖掉，荆婉容才勉强攒起抬头的勇气。
晏从云的伤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很多，她看了一眼就心脏狂跳。他穿着黑衣服，很多地方都看不太清，但是荆婉容清楚那底下会是多恐怖的情况。
她蹲下身走近了，隔着栏杆看他。
睡着了的可爱的样子，以前共枕时见过很多次。她有的时候存心想逗他，就定定地看他的睡颜等他醒来。
这次不一样，因为是最后一次了。
“你真的好傻啊……这么小的天才，什么都还不了解……”她抱着剑喃喃，“剑峰的人要是知道你死了，肯定也很难过的……”
剑疆上挂着的、两人的发结蹭在她脸旁。
“但是，我多少也能理解……你说的对，我们果然是没有办法改变对方的。可能也是因为这点，才会纠缠在一起。”她看着他。
即使是最后一刻，仍旧是端正的姿势，凛然而高洁的样子。
“很疼吧……”正因如此，她才不忍看他，“完全都被剁开了啊……”
“抱歉，我还放话说一定会带你走……”荆婉容连哭都哭不出来，“这个样子，根本就抱不起来……”
荆婉容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惋惜，痛心，为他感到不值。
惊才绝艳的剑修，备受宠爱的同门，对她最好的小师弟。回忆中的他总是很高冷，但是如果她主动一点就会脸红。
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在最后把一切都托付给她，痛也要她抚摸，骗她握住自己的剑。
还有，那句道别……
荆婉容颤抖着跪趴在他的牢房面前，忽然安静下来。
不行，不能再想了。
她不能再看他的尸体了，不然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不断自言自语：“不要想、不要看、不要想、不要看。”
荆婉容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她呆愣愣地抱着剑，脸上满是血，一路踩着过道上的碎肉和骨头往前走。
“不要想、不要看。不要想、不要看。”
她喃喃着往前走，周围牢房关押着的活物看到有人越狱了，纷纷欣喜地大声叫喊，铁链被挣得发出刺耳的响声。
荆婉容一点都没收起自己四溢的灵力，炼虚期的威压一放出，其他牢房的禁制也有所松动，两边已经开始有人欢呼了，扯着堵死的铁栏杆不停尖叫。
“没有死……”她继续自言自语，“修为和佩剑都在我身上……我还活着……所以不算是死了……”
她一只手扶上剑柄，慢慢地握住。
成吾剑上还带着晏从云的血迹和气息，就像抱着他本人一样。
“嗯，就这样跟我一起牵着手……师姐带你出去哦……”
站在地牢的门口，荆婉容被阳光晃了下眼睛，缓了很久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恍若隔世。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站定了。
身后的人似笑非笑道：“居然在牢中也能进阶……这应该是隐为宗地牢修建以来，第一次有此殊荣吧？”
荆婉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小非看到她满脸的血和诡异的沉默，收起了笑，叹了口气：“禁制被你用修为强行破开，元修文肯定会知道，我猜他现在应该正在画传送符，马上就要过来抓你了。”
“嗯。”
“我可以暂时帮你消除踪迹，你先来我这边躲一会儿吧？”
“好，谢谢。”
“真是的。”小非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怎么又摆这死人脸了？”
荆婉容浑身一颤。
“我没有死……”她又开始自言自语，“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