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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深处-2

  元羡昨日回宫后忙着翻书,折腾到三更时分,也没有想出一个满意的,觉得配得上皇穆的表字。他几乎彻夜未眠,很早又神采奕奕地在堂内等候皇穆。
  及至秦子钊同他说皇穆到鹿鸣堂了,他却又紧张起来,拿着本兵书胡乱翻看。他强自镇定了一会儿,忍无可忍地起身去找她。路上生出巨大恐惧,昨天会不会是个梦。他行至门口,觉得恐惧壮大到几乎要有实体了。皇穆正在案前看文移,听到声音,抬起头,见是他,绽开一副笑容,眼里风和日丽地盛着些欢喜。
  元羡的恐惧烟消云散,昨日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今日又是常服打扮,元羡很是满意。他才不希望他们,除了他之外的别人,看到她艳若桃李的样子。
  “你的表字,我还没想好,先叫你 ‘宝璐 ’可以吗?”他不好意思地说。
  “你喜欢就好。”皇穆笑着说。
  之后就没话了,他在案前傻傻站着,皇穆也不好低头看公文,只能也看着他。元羡也知道自己傻头傻脑,可又不舍得走。
  “殿下……”话一出口元羡又摆出那副委屈至极的嘴脸,“和湛,”皇穆笑着改口,“和湛,燧鉴部有些关于灵枢器的想法,殿下……”皇穆无奈地笑了,“你要容我慢慢习惯,燧鉴部有些精进灵枢器的想法,我要召左颜商量商量,此事目前还在初始阶段,就不请,”她说着笑了,“不请和湛,一同商议了。”
  元羡笑,“我对灵枢器知之甚少。且上午约了崇贤馆的学士,你忙你的就好。”他说着恋恋不舍地看了皇穆一眼,觉得她似乎也有点眷恋地看着自己,心里于是升起极大的喜悦。
  左颜落座,皇穆将手里的呈文递给他。他接过来看了一眼,是燧鉴部关于灵枢器的呈文。这份呈文报到皇穆这里之前他已经看过,“主帅有什么吩咐?”
  “这里面提到的灵枢器的断灵、夺灵,演练过吗?”
  左颜摇头,“没有,燧鉴部只有两把半灵,过手的人太多,已经不纯粹了。呈文中提到的断灵、夺灵,存在可能性,但没有演练的条件。”
  “我康复后用麒麟阙或者鹿鸣琴试试呢?”
  左颜摇头,“仲瑜提过这个思路,但军中没有能和麒麟阙及鹿鸣琴抗衡的灵枢器。就算有,断灵夺灵,等于势必要损毁一件灵枢器。代价太大。”他想想又问:“主帅,呈文中提到的夺灵,与鹿鸣琴纵灵之法可相似?”
  “不一样,纵灵意在操控,为我所用,控制的是持灵枢器者,呈文中提到的夺灵,针对的是注灵器。”皇穆把玩着桌上的金柿子镇纸,“打两件新的灵枢器,不用全灵,半灵就好,我和陆深各注一件,造好后我们试试。”
  左颜想想,“仲瑜现在还能和主帅势均力敌吗?”
  皇穆笑:“你觉得他如今战不过我?我对灵枢器的依赖比他大,我们之间真动起手来……”皇穆扶着下巴想了半天,“你让他们先试试,我还要剑,他估计也还是戟。”
  左颜称是,起身告退。
  皇穆低头继续看呈文,不多时,内侍通报左颜、陆深,霍宁请见。她说了声“好”,缓缓起身,指了一下长案,有内侍上前为她拉开主位的椅子。
  “灵枢器的事?”她看向陆深。
  “嗯。”陆深点头。“不用再造两把半灵,主帅还用麒麟阙,我用燧鉴部的半灵,损毁了也不心疼。我知道断灵是杀招,将灵枢器废掉。夺灵是什么意思?是那把灵枢器就废掉了,还是恢复到未注灵的程度?”他看向左颜。
  “夺灵是将对方的灵枢器重新注灵为我所用,尚未演练过不知是否可行,并且我担心夺灵之后,会对自身的灵枢器有伤害。”左颜起身取过皇穆面前的呈文,翻到夺灵那部分,又看了一遍。
  “你是说有可能夺灵的时候,灵枢器受到反噬?”皇穆把左颜的话想了一遍,问道。
  “正是,夺灵断灵的灵感,据庄眷说,来自前些时候主帅给他的灵枢器古籍,他因之想到天君与则晏的最后一战中,清晏剑应该或者断灵,或者夺灵了冥昭剑。因为按传说以及曾经战事中冥昭剑的表现,不该在面对天君时完全无招架之力。”左颜道。
  “则晏的修为尽毁,此事已无从知晓。”
  陆深看向皇穆:“或者请教天君,清晏剑在项山之战后,是否有异?”
  “冥昭剑认主,则宴修死后,冥昭剑便封住了,之后被天君毁了。则晏自己都灰飞烟灭了,他的那点灵魄能那么顽强?”
  “主帅,天君后来几次征战,用过清晏剑吗?”左颜问道。
  “我没印象了,我小时候天君还亲征过几次,后来四殿渐渐壮大,各地军政安稳,天君再没出征过。但灵枢器与灵主本是一体,清晏剑如果有异,天君不可能不知道。”
  陆深道:“那我们先试试断灵?燧鉴部的半灵远远感到麒麟阙就蜂鸣不已,能注入的那一点灵魄,估计对战几招就被损毁的什么都不剩了,不可能还缠得上麒麟阙,更没能力反噬。”
  皇穆一脸嫌弃,“燧鉴部那几把半灵太弱了。”
  陆深笑:“那要不再打一把全灵,我注点内丹进去?或者你直接把出云戟废了,让火麒麟再献个祥瑞?名字我想好了,就叫麒麟小阙。”
  “麒麟小阙这名字颇有点意思。”皇穆笑起来,“就不劳动出云戟了,届时我伤重初愈,必然孱弱,霍主事给我做一把全灵,再将半灵纯净一下,”皇穆说着看向陆深,“内丹就不必了,劳你贡献些鲜血,你我一战。还望陆帅,手下留情。”
  “主帅用全灵,战一把不知经手了多少人的半灵,还命卑职留情。”陆深阴阳怪气,喝尽了杯中的茶,“敢问主帅,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众人都笑,“没有了,陆帅这几日,还请好好调养身体,”皇穆笑,“嗯,十几二十天后吧,你我沙场相见。”她言罢准备起身,霍宁开口道:“主帅,庄眷想借主帅的麒麟阙研究研究。”
  “他今天怎么没来?”皇穆想起之前几次庄眷看见麒麟阙时那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这几日在营内改龙弩,没在这边。”
  皇穆点点头,“可以,但麒麟阙如今昏昏沉沉,你让他等一等,等我好些吧,我把麒麟阙带过去。”
  元羡与崇贤馆学士要商议的几件事很快就谈妥了,他偷偷踱步至皇穆门前,离得近了,听见笑声阵阵,皇穆回鹿鸣堂后,命人在两边阁门都挂了消声帘,不至于完全阻隔声音,但若不刻意用心,可以互不相闻。
  内侍见他过来,躬身行礼,正要入内通传,他摆摆手,转身回房。
  他有点惆怅,不知道皇穆什么时候能和自己也这样谈笑风生。
  她昨天说她在白虎参习过,这件事他没听任何人提起过,她说她与人做过夫妻,没有拜堂成亲地与人做过夫妻。
  那个人是谁?
  白虎殿主帅蒋策?
  他想到白虎殿,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蒋策。
  那是个可与陆深、林开相较高下的风流人物,是麒麟组建之前最年轻的四殿主帅,他远在单狐州之时,就听说过他。冯潜对他很是赞赏。
  他第一次见他,是册封太子典礼上。皇穆称病,蒋策于是在几部主帅中鹤立鸡群。
  倒也不完全是因为相貌出众,他身上有种去国怀乡之感。在一众英姿勃发气吞河山的武将中,如同未曾书写的宣纸上落了一滴墨,明显得几乎刺眼,让人过目不忘。
  他突然想到上元那天,皇穆身边侍从带着的白虎旧军刀。他后来还怀疑皇穆会不会是他的姬妾,因为众人当时说,蒋策没有正妻,只有一个十分得宠的美婢。
  他当时认为,能够让蒋策十分宠爱的美婢,长成皇穆那个样子,十分合理,但很快又推翻自己的认为,因为上元夜的那个女孩,一望既知的贵不可言,哪里会是什么姬妾美婢。
  麒麟建殿之前,皇穆在白虎与人做了半年夫妻,麒麟建于昭晏十九年,皇穆是什么时候与什么人做的夫妻?即鸣之后?或是梁昂之后?梁昂之后她就建了麒麟,那么是在那之前。为什么只做了半年夫妻,她不为人知的与人做了半年夫妻,后来因为太后的旨意嫁与梁昂。是否是那道旨意中止了她与别人的恩爱,梁昂的退婚是否因为她的直言相告,那么回淳熙之后,为什么没再继续那段感情。
  他胡乱猜测着,觉得那些曾经的困惑,渐渐有了眉目。姑且不论皇穆的相貌,她的性格也远非传言中那般跋扈。退婚一事,必定不是梁昂的意愿。西海一脉风平浪静,梁昂后来又娶了南境的一位县主,天君还送了贺礼。
  可见退婚一事,天君未曾迁怒西海。
  那么是否因此事,皇穆与天君才是如今的样子。
  他叫来秦子钊,命他暗自探查,皇穆什么时候参习于白虎,以及当时白虎殿的成员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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