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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回刑部尚书府,”古言玉抬脚踩进雪地里,一个人兀自说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了,有多久了?两年还是三年?哦,两年,我嫁入卫府刚好两年,我想爹娘还有祖母了。”
  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赶忙跟了上去。
  他们在卫府长长的回廊上遇到了卫庭轩和杨姨娘,两人举着一把伞,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廊上,一边走一边赏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古言玉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与他们擦肩而过,她明明看到了,却好似没看到。
  “站住!”错身之后,身后传来卫庭轩的呵斥声。
  古言玉脚步一顿,轻轻侧转回身,敛衽朝卫庭轩行礼。
  “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好好在床上躺着,急匆匆的要去哪里?”卫庭轩问道。
  “回一趟古家。”
  “你爹说你忤逆不孝,如今你既然嫁进了我们卫家,就不再是古家的人了,你把你爹和你祖母气得接连生病,你回去还能讨得了什么好?”卫庭轩冷嘲热讽。
  古言玉抬眸,忽然冲卫庭轩莞尔一笑:“留在这里,你就会给我好脸色吗?你们卫府上上下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对我的,你不会心里一点数没有吧?”
  “你…”卫庭轩一哽。
  古言玉笑意不减:“卫庭轩,嫁给你,是我此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你既喜欢我那二妹,待我死后,你便娶了她吧,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相信定能和谐到老的。”
  卫庭轩气得脸色涨红:“你在说什么胡话?”
  古言玉却不再与他争执,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卫府,她身体虚弱,一路咳嗽不止,到了古府门口,见家门紧闭,也不着急要进去,反而吩咐春花和秋月:“你们回卫国
  公府,去把我的首饰盒拿过来,里面有一封信,你们回来后,帮我亲手交给我祖母。”
  秋月道:“首饰盒不重,春花一个人就可以取过来,奴婢在这里陪夫人。”
  “你们一起去。”古言玉不容置疑道。
  “可是姑娘…”
  “怎么?卫国公府的欺负我,如今就连你们两个丫头都不听我的话了?我使唤不动你们了?”古言玉陡然厉声地打断春花的话。
  “奴婢不敢。”
  古言玉深吸口气:“去吧。”
  两个奴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古言玉才对着刑部尚书府的大门笔直跪了下去,她的脸色已经被冻得发青发紫,偶有路过的人朝她投去好奇的目光,她却浑不在意,她望着刑部尚书府的门匾,眼睛像是被定在了上面似的。
  她这一生,被情爱所囚,最后也因情爱而死。
  一股血腥味上涌,古言玉低头,猛地咳出一口血来,鲜血喷进堆积的厚雪里,很快就被新落的大雪掩盖了,她的身上逐渐积满了雪,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想起生母在世时她在刑部尚书府的日子,爹娘很疼她,祖母把她捧在手心里,
  她是所有人的心尖宠,那时的日子多好啊。
  后来,她的娘怀了弟弟,生产时却只保住了孩子,没有保住大人,她的娘没了,那时她只有五岁,自娘去世后,父亲伤心欲绝,也无意再娶,然而抬了陶翠翠为正室,祖母身体不好,她就被陶翠翠接到身边教养。
  再后来,她在陶翠翠的“教养”下,作天作地,一步一步失去了父亲和祖母的疼爱,沦落到如今众叛亲离、有家不能回的凄冷下场。
  古言玉的意识逐渐模糊,视线也越来越迷离,她的脑袋浑浑噩噩,头重脚轻。
  她迷迷糊糊地想,倘若能重来,她绝不会。
  绝不会…
  绝不会再嫁给卫庭轩那个负心薄情的男人,她要好好活着,活出光彩,活得让所有人羡慕嫉妒恨,古言玉在自我的一番畅想中睁开眼睛。
  屋里只亮着一站油灯,光线十分昏暗,她迷迷糊糊地躺着,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正生着重病就快死了还是怎么的,她撑着身板坐起来,唤道:“春花秋月?”
  “夜半三更,她们都去睡了。”屋里忽然想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吓了古言玉一跳。
  “谁在那里?”她定睛一看,那人就坐在油灯的旁边,手里拿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他将书翻到下一页的时候抬眸望向她,古言玉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不是秦荀殷又是谁。
  古言玉有种现实与梦境对撞的冲击,她定了定神,对秦荀殷道:“原来是侯爷,吓我一跳。”
  她惊魂未定,连称谓都不知不觉换成了“我”也没有发现,问道:“侯爷怎么不睡觉?书有那么好看吗?倘若妾身没记错的话,明日早上侯爷还要上朝吧。”
  秦荀殷:“已经是今日了。”
  古言玉摸了摸脑袋,缓缓点了点头,咕哝道:“妾身都睡糊涂了,侯爷是睡不着吗?是不是觉得屋里太热了?”
  “不是,”秦荀殷口吻淡淡的,他拿着书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抚了抚古言玉的后脑,“做噩梦了?你刚刚一直在说梦话。”
  只因这一句话,古言玉浑身都凉了。
  她吃惊地望着秦荀殷:“妾身说什么梦话了?”
  “都是些声音很轻的呓语,我没听清,”秦荀殷回答。
  古言玉沉了沉眼睛,虽然秦荀殷说话的语气很正常,但她总觉得秦荀殷有点奇怪,好像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云里,随时准备掀起一场风暴。
  她想起秦荀殷回来之前去见了卫庭轩,便问:“是不是卫庭轩惹您生气了?”
  “你觉得呢?”秦荀殷反问她。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她觉得?
  古言玉心情顿时不好起来,觉得自己三更半夜做梦被吓醒便也罢了,没想到秦荀殷还坐在旁边等着吓她,她好心好意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他竟然阴阳怪气的。
  说到底,她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背这样那样的锅?
  “我没觉得什么,”古言玉淡声淡气地说,“侯爷若是想睡,便睡吧,侯爷若是不想睡,那妾身便先睡了,妾身今日还要忙很多事情呢。”
  古言玉打了个哈欠,也不管秦荀殷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了,身板往床上一躺,微微翻了翻身,拿屁股背对秦荀殷,眼睛一闭,便自顾睡去了。
  秦荀殷:“…”
  本以为这女人出于妻子的义务会关心他几句,而始作俑者又是卫庭轩,就算他不想说,古言玉也会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她竟然毫不关心。
  既不关心卫庭轩,也不关心他。
  他脸上阴郁的表情更甚,站在男同胞的角度,他都想为卫庭轩感到不值,为个女人下跪磕头,那是多么受折辱的事情,毕竟他只是卫庭轩的旁系叔叔。
  古言玉这姑娘,怎么这么冷漠?
  秦荀殷被气得额角青筋突突突地跳,忽然转身出了房门,大踏步朝外院走去。
  正屋一排共有五间房,古言玉和秦荀殷的卧房在西梢间,西梢间连着平常休息的西次间,正中是堂屋,堂屋往左依次是东次间和东梢间,东梢间是书房,东次间就是平日吃饭的地方,两边各连着一个耳房,西耳房用作茶水间,东耳房住着守夜的丫鬟。
  西厢房住着两个孩子和负责带孩子的徐芳若以及两个丫鬟,进出正院的大门随时都有人守在那里,日夜换班。
  今日值夜班的是年约四旬的王巧容王妈妈,夜深人静,四下无声,王妈妈靠在座椅上睡着了,大门的钥匙就在她的手里,秦荀殷轻声道:“开门。”
  王妈妈睡得浅,听到有人声,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赶忙睁开眼睛,就看到秦荀殷顶着一张臭脸站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王妈妈整个儿被吓醒了。
  “侯、侯爷?”王妈妈赶忙走过去拿钥匙打开门。
  秦荀殷抬脚便走了出去。
  王妈妈望着秦荀殷的背影,这才回过些神来,这大半夜的,秦荀殷不在屋里睡觉,跑出去干什么?又没人过来说有急事。
  王妈妈想了想,忽然回过些味儿来,秦荀殷出去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肯定是夫人惹他生气了,他不愿意再呆在正院里,所以就去外院了。
  大半夜的,这新婚的两夫妻在闹什么别扭呢?夫人竟然敢惹侯爷生气!
  古言玉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没在意,春花和秋月却比她上心得多,两个丫鬟早就起来了,却没见到秦荀殷,都觉得奇怪。
  春花给古言玉梳妆的时候便问:“夫人,侯爷那么早就出去了?”
  古言玉后来睡沉了,秦荀殷到底上没上床睡觉,她也不清楚,回答道:“不知道。”
  “啊?”春花吃惊。
  这时秋月从外面进来:“侯爷是卯时前就出去了,王妈妈说侯爷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夫人,您惹侯爷生气了啊?”
  第四十三章 不惯那烂脾气
  不惯那烂脾气
  古言玉以前受够了卫庭轩的阴阳怪气,现如今就对阴阳怪气的男人没一点耐心,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她道:“随他吧,这种脾气,我才不想惯着。”
  秋月和春花都很吃惊,他们以为古言玉嫁到威远侯府后,会竭尽所能讨好秦府上下人等,没想到她看上去根本没心思去讨好所有人?
  这俩姑娘顿时就为她们家夫人的前途感到担忧起来。
  古言玉问道:“两个孩子起了吗?”
  “还在睡呢。”春花道。
  古言玉:“哦,那我就自己去给太夫人问安吧。”
  寿康院里三夫人和秦荀宁已经到了,秦荀彧和五夫人带着秦暮月与古言玉一起到,都在堂屋等着,太夫人由姚惠清搀出来时,脸色不大好看,众人就心有戚戚焉。
  古言玉直觉太夫人的心情和秦荀殷脱不开关系。
  一行人闷声闷气用完早膳,太夫人神色寡淡地说:“老二媳妇儿留下,其余人散
  了。”
  古言玉眼观鼻鼻观口,在三夫人和五夫人的左瞄右瞄中像个焉茄子似的跟在老太太和姚惠清身后走到西次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太夫人坐到西次间的大坑上,转头瞪着古言玉,正准备训话,谁知古言玉双膝一软,竟就那么笔直地跪到太夫人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我有让你跪吗?”太夫人冷声道。
  古言玉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望着太夫人:“母亲,儿媳真的不知道儿媳做错了什么,侯爷要三更半夜地将儿媳丢在屋里,自己去了外院,还请母亲指点。”
  太夫人生气也正是为此,秦荀殷是个内敛的人,即便有一身锋芒,也极为收敛,极少动怒,古言玉这是做了什么,能把她儿子气得半夜三更“离家出走”?
  她本想训斥古言玉做事不知分寸,竟然惹他儿子生气,没想到竟然先被将了一军。
  这训斥的话,太夫人便有点说不出口了。
  古言玉见太夫人被自己给憋住了,只好率先打破沉默,她长叹一口气,对太夫人道:“母亲,儿媳出嫁前,祖母千叮咛万嘱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儿媳嫁到了威远侯
  府,侯爷就是儿媳的天儿媳的地,儿媳自认为将侯爷视作天地,从不敢有半点逾矩,一切以侯爷为先,将伺候侯爷看作儿媳的本职义务,不敢惹侯爷有丝毫的生气,但是昨日夜里,侯爷怎么莫名其妙地就生气了?儿媳左思右想,如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儿媳惶恐啊。”
  古言玉刚开始本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秦荀殷那个大猪蹄子简直不讲道理,她不委屈,只是气闷,现在这番话说出来,她都替自己委屈起来。
  这算是什么事?
  如今还是太夫人管家,家里发生的一应大事小事根本瞒不过太夫人的眼睛,尤其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秦荀殷趁夜出去,太夫人肯定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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