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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一听他这话,慕林突然愣在了原地,过了半晌,突然有一丝惶恐涌上他的心头,令他不由想去找一面镜子,再次确认自己的着装无误。
  我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和当年那个英明神武,料事如神的慕上将是否相差不大,我现在这幅尊容是否还配的上自己的名号?
  这般意踌躇,慕林不免停在原地,不愿上前,若是可以,他更情愿自己没有听到那番话,便可以一笑了之。
  慕林恍然间又想起了当年这张照片的来历。
  军伍中难得有多少快活的日子,特别是他们这种远走他乡,援助他国的军队更是每逢佳节倍思亲。
  那天又是一年的中秋,他们做完自己日常的巡逻工作,也就回到寝室,——其实也不过是一顶用破布和木棍撑起来的帐篷,——准备睡了。
  最小的那位新兵早早就躺在床上了,见他们几位前辈还在换衣服,就触景生情的说道:“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我家被窝中和我妈说笑话,吃月饼呢,没想到今年就会在这里驻守边疆。”
  几位老兵本也已经习惯了在外工作,难得回乡的日子了,今日听了这位后辈一句简单的话,竟也难得伤感起来,齐齐叹气。
  其中一位不免感慨道:“是啊,我媳妇这个时候肯定带着我几位孩子在吃月饼呢,我家幺儿才三四岁,他出生时,我都不在他身边,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是不是随我媳妇那样俊俏,还记不记得他爹。”
  几位还未结婚的小伙子就在那集体糗他,笑嘻嘻的说道:“得了吧,老李,你还有媳妇可以抱呢,我们都是孤家寡人的,只能自个抱自个。”
  新兵的伤心还没过去,被他们这么一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笑归笑,思乡之情却是骗不了人的,那位新兵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想我妈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放个年假,我好回去看看她。”
  老兵闻言,也是忍不住唉声叹气,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的领导,——也是唯一不伤心的那位,嬉皮笑脸的问道:“老大,你就不想家人吗?”
  慕林倒是没有他们这般的感触深达,彼时,他和老慕的关系仍然不温不火,能想念他都是怪事了,何况是在这么一个团圆的日子。
  就算真的要想家人,也轮不到他。
  所以,慕林也只是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道:“不想,毕竟没什么人要记挂着的。”
  老兵本是想和他搭个话,套个近乎,——毕竟慕林比他们还小几岁,官却比他们大,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又凑巧与他们是同个寝室的,把关系混的好一些,总是没错的嘛。
  只可惜,慕林不仅生了一张冷脸,连性格也是令人难以相处的,平时和他搭话,十有八九会被他堵回来。
  这不,今天又是和慕林搭话,碰到软钉子的日子。
  但他们今天全都沉浸在伤感之中,也就不太在意这种事。
  新兵一抹眼泪,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问道:“你们知道这附近哪有邮局吗?我想给我妈寄一张照片回去。”
  那个时候,相机还是稀罕物,平常老百姓人家基本上见不到。
  他这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全寝的注意力。
  只是,令老兵惊叹的地方倒不是他有相机,而是——
  “你小子是怎么瞒过那些搜身的人,把相机带进来的?”
  老兵都是对新入伍的新兵蛋子抱着些许的轻视的,根本想不到对方能有这种本事,一时间和他亲近了不少。
  新兵难免得意地一抹鼻子,神气的说道:“当然是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拿进来的。”
  至于具体是哪里,他就不再说下去了。
  他们也知道这点,也就识趣的不再追问下去。
  新兵放心了,将相机抱了出来,架在了寝室少有的空地上。
  几位老兵现在的胆子可大了,毕竟慕林也没有阻止他们的意思,甚至在他们强行将他拖过来,想拍一张集体照时,也没有反抗。
  他们索性大着胆子,不仅拍了一张集体照,甚至要求新兵给他们每个人都拍了一张个人照,并在私底下将慕林的照片复制了十几份,在军营中广泛传播。
  一时间,风靡军营上下,更有甚者将这张照片当作护身符,每次出任务前,都要带着全队的人认真的拜上一拜。
  刚开始,慕林甚至下发了一张关于禁止宣扬封|建|迷|信的命令,明令禁止这样的做法。
  但是没人听从,只是将明面上的祈祷转到了地下而已。
  见的多了,慕林竟然开始习惯了,也就不再理会。
  而事到如今了,竟还有人好好保留着自己的画像,这让他如何不酸楚。
  看门人已经得了大爷的命令,请他们进去了。
  陈清一向不客气,就直接跟了上去,还不忘在心里埋怨,早知道是这样,之前干嘛去了。
  “慕队?”陈清走了几步,才发现慕林没跟上来,回过头,见慕林还呆愣在原地,下意识的叫了他一声。
  慕林抬起头,突然间从过去的回忆被唤了回来,低低的应了一声:“来了。”
  他没有拖沓的习惯,当年决定参加那项计划时也是在几分钟之内决定的,但现在却突然起了退缩,转身就跑的心思。
  但人家至少这么多年来,还挂念着自己,不管是不是因为想杀了自己,给兄弟报仇,但好歹还是为数不多记得自己的人,这样的人,也是见一个少一个。
  慕林这般斟酌着,终究还是跟上了陈清。
  陈清跟着看门人,突然有一些不自在。
  毕竟,人家之前一直是给自己冷脸看的,今天慕林一来,突然就对自己客气了起来。平白瘆人的。
  而且,他们甚至还有慕林的“画像”,现在少说都是二十一世纪了,在这个古朴的小村子,竟然还会收藏着别人的画像,十分令人匪夷所思。
  难不成,慕林曾经来过这里?
  但看他的一路走开,似乎对周围的环境表现得十分陌生,也不像曾经来过这里的模样,而现在,听了看门人的话,也一直愣在原地。可能只是碰巧遇上熟人了吧。
  陈清也没多想,就当他是碰到故人,心生感慨了。
  况且,当初李彦冰在他上任时,就说他这人性格比较古怪,但能力还是可以说得过去,让他们多担待一些。
  陈清倒是对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看得很开,也就放过去了。
  “到了,你们自己进去吧。”看门人带着他们走到了大堂前,就停下了脚步,礼貌的请他们进去,“大爷,他不喜欢我们这些后辈打扰他的日常生活。”
  说完,他还特地看了一眼陈清。
  陈清脸皮厚,权当没看到,转过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大院的后院,——现如今也很难见到这样的款式的庭院了,因此,陈清对这样的建筑的结构也不甚了解,——院中种了一些常见的花草。
  “想不到那老头虽然脾气古怪,但还挺有生活情趣的,养花弄草,还挺风雅。”陈清口直心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下意识的将自己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咳咳,”房中传来了隐约的咳嗽声,听起来是一个苍老的人才会发出的嘶哑的腔调,平白增添了几分阴气,“是慕营长来了吗?您快进来啊。”
  “慕营长”?什么慕营长?陈清不免在心中疑惑的想到。
  却看到慕林熟练地应了一声,“诶,来了。”就向着里屋走去。
  陈清错愕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殷商却拍了拍他一下,“行了,别发呆了,还不快跟上。”
  “哦。”陈清木讷的点点头,机械般的跟了上去。
  慕林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破旧的藤椅,上面躺着一个蜷缩的人。
  他走上前,那人却突然睁开了眼,断断续续的问道:“是,是老营长吗?”
  慕林蹲|下|身,低低的应了一声,“是的。”
  那个老人的头发早已斑白,甚至有了不少的脱发的痕迹,脸上爬满了皱纹,睁着一双浑浊的大眼,一动不动的打量着他,突然笑道,“您终于来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您怎么老过,还是我们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这么多年,只有自己不老,慕林不好说自己现在怪物的状态,只能继续应道,“是啊。”
  所幸,那个老人也不是一定要他回答,而是自顾自的絮絮叨叨,“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又见到您了。我真的很后悔,当年没有参加那项计划,而是逃回了家,留下兄弟们受罪,现在我也快死了,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不知道当年的兄弟都怎么样了,估计也和您一样,一直年轻帅气吧。”
  是啊,他们都以自己最美好的死法走了,被我杀了。慕林面对他衰老的容貌,始终下不了狠心说出真相。
  “我本来都想着,我都等到我死后很多年,才能见到当年的老朋友了,没想到竟然能碰上您,那就拜托您了,带着我们的份,好好活。”
  老人亲热的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慕林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轻轻地应和着他的话,“好。我会带着全营上下八百人的份,八百人的情,好好活。”
  老人又突然说道,“您这次来,是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吧,也真是难得您费心了。小季,我年纪大了,不想再说小辈的不是,就由你来说吧。”
  “好的。”看门人应了一声,从门口走向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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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被没收了,全靠电脑打字,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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