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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开地狱生活 (二)

  我让姚书尽在会客室待着,因为我不晓得该不该跟他离开,要去找方寧商量。毕竟她是机构里年纪最大的孩子,又一样是被继父性侵的受害者,我想听听她的意见。
  她说如果是她,会跟生父离开机构,现实层面来说,至少读大学会有人帮忙,而不用拼命半工半读,她在机构这些年,没有任何血亲来关心过她。
  但她还是叫我顺从自己的心,我当初有感觉到林建隆的不对劲,只是不晓得如何避开危险,那现在是否有感觉到姚书尽给予任何不安?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思索很久,才决定离开机构,跟着姚书尽去台北,毕竟我本来就想考台北的高中和大学,哥哥之后去读国防大学也在台北,我们就能住在一起省房租。
  姚书尽在会客室里等到睡着,听到我愿意跟他走,他很开心。
  他说之后会提起扶养权的诉讼,争取我的扶养权,现在他有稳定收入,绝对比范语冰那个毒虫有资格照顾我,至于哥哥已经快满18岁,不用特地争取扶养权了。
  他开的饮料加盟店,生意还可以,每个月净利大约八至九万,的确是远远比不上林建隆,但却是脚踏实地,赚钱赚得很安心。
  回台北的路上,我们聊了很多,熟悉彼此。我因为姚书尽,知道了林建隆的职业——他是搞当铺的,也是个帮派小角头,在北中南各县市都有他跟兄弟合伙的当铺,而我们兄妹跟范语冰,就是他用来节税的工具。
  不过,他的当铺表面合法,私底下却也有非法的高利贷,让很多人家破人亡,难怪他可以轻易地对我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因为他本来就是社会垃圾。
  我跟姚书尽,一直连络不上哥哥,他的生日在8月12日,我们想为他庆祝18岁生日,但都找不到他,电话不接,传给他的讯息也不读不回,可电话都是有响的,没有提示关机,代表他都有充电。
  8月5日,哥哥已经失联第四天,姚哥说晚上他回来,如果还联系不上哥哥,就去报警,我也同意他的想法。
  他留我在家里,又塞五百元给我,这几天他都是如此,随我在家里看电视还是打电动,只要饿了走出公寓,拐个弯就是商店街,有很多吃的选择。
  因为他需要去饮料店顾店,为了节省一个员工的薪水,他每天都会在饮料店上班八小时。
  他才刚出门,我就收到哥哥的讯息,他截图自己的帐户转帐画面,转了25万给我。
  「哥,你这是要干嘛?」我看着他的讯息不解,立刻回应他。
  而我亲爱的哥哥,没针对我的问题回答,只回应我一个抱抱贴图,然后说道:「生父对你好吗?希望他是疼爱你的,我想我应该是最爱你的男人。」
  哥哥的讯息让我感到不安,我立刻打电话给他,「哥,你别做傻事,为了人渣不值得,现在暑假你要不要到台北来?姚书尽这里是公寓的四房两厅,他单身没结婚,可以让我们都跟他同住。」
  「我兄弟们约我去环岛,这几天都在准备行囊。」
  「准备东西干嘛都不接电话、不回讯息?而且你要环岛,不是应该多留点钱在手边,干嘛转帐给我?」
  「我白天都在工地工作,手机根本没空看,晚上才抽空去准备东西,累到晚上回宿舍就睡觉了,那些钱给你当私房钱,如果姚书尽也对你不好,你可以随时离开,25万足够你安置好自己,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之后,哥哥随意跟我聊了一会儿,我一直觉得他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他给我的理由都好像说得通,可是我觉得很不安。
  通话结束于哥哥说要去上班,家里又陷入寂静,我传了讯息给姚哥,告诉他我联络上哥哥了,简略说一下哥哥告诉我的去向与现况。
  姚哥回应我之后,我就将手机收起,随意的转着电视打发时间,又自发的看书学习。
  晚上,姚书尽从饮料店回来,带了晚餐跟我一起吃。
  他与林建隆很不同,除了会问我想吃什么之外,买回来又会问我喜不喜欢这家店的口味?
  之后就会跟我分享,今天遇到什么有趣的客人,努力想跟我拉近距离,和我聊天。
  他在带我回来的第一夜,曾对我这么说道:「梓棠,有什么需要就尽量开口好吗?毕竟我第一次为人父,很多需要学习的……我也不清楚你们青春期的女生,会需要些什么,我们一起创造越来越好的生活,好吗?」
  当时我只勉强的点点头,因为根本不晓得想要什么。
  我们吃饱后一起看新闻,他说如果我想看卡通可以转走,不过我都没兴趣,就继续跟他看新闻了。
  忽然报导快讯,是台中火警,事发地点就是人渣买的高级社区。
  我看着新闻画面,消防员在抢救的那一栋房子,就是我们住的那一间,虽然独栋独院,消防员还是疏散隔壁邻居,怕火苗随风飘散,引发其他房子的火警。
  我的内心涌起强烈的不安,立刻打电话给哥哥,但是他都不接电话。
  姚哥不解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告诉他,火灾的就是林建隆的房子!
  姚哥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我们都心知肚明,火很有可能是哥哥放的,可是我们应该报警吗?
  林建隆和范语冰有没有在里面也不晓得,纯粹纵火和纵火杀人,是不一样的刑责呀!
  我们坐立难安的看着新闻,不停地打电话给哥哥,但是他一通都没接。
  大约一个小时后,新闻追踪报导说火扑灭了,消防员在屋内只找到一具焦黑的尸体,研判是一个男人,被绑在椅子上,浑身赤裸,生前应该有遭受凌虐,尸体散发汽油味,火应该是从他身上出来的。
  记者们立刻调查出来,死者疑似是屋主林建隆,是搞当舖和地下钱庄的黑道小角头,因此怀疑是仇杀。
  新闻持续追踪报导,大约又过了半小时,传出歹徒自首落网了。
  我在新闻上,看见哥哥被警察押解,他双目赤红、有一点鬍渣,感觉很久没睡觉了。
  记者将麦克风递向他,问他为什么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他瞪向记者,大声怒吼:「他就是一个人渣,放高利贷让很多人家破人亡,又威胁不继续给钱让我们读书,连续几个月性侵我只有国中的妹妹!他是我们的继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性侵的罪责能有多重,关几年就出来了,但我妹妹的一生都被他毁掉了!我恨自己没办法保护妹妹,只能这样为她报仇!」
  我还听到记者问他:「那你自己的一生也毁了不是吗?」
  他面对镜头苦笑,眼眶泛泪,「我至少让我妹妹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人渣侵犯跟威胁了,这是我小时候给她的承诺,我会让她一世安稳……我现在只能期许,带她离开台中的生父,会好好疼爱她。」
  听完哥哥的一席话,我痛哭失声,姚哥面色凝重地坐在我旁边,伸手搂住我的肩膀,塞卫生纸给我擦眼泪。
  我想起来范语冰跟林建隆再婚后不久,有次我跟哥哥一起看电视播放的《萤火虫之墓》影片,看到他们兄妹死得很惨,哥哥很难过地抱着我哭,他说他这辈子都会保护我,给我一世安稳。
  对他来说只有我是他的家人,那个阴晴不定打我们出气的妈妈,或者毫无血缘关係的林建隆,在他的世界里不是家人。
  这也是他读军校的原因,他想要早点有稳定的收入,就算不读国防大学,也能提早入伍,可以把我接出那个家,供应我读大学。
  姚哥眼见我哭得不停打嗝,果断关掉电视,「别想这么多,你洗过澡后赶快睡,我去联络认识的律师,看要怎么救你哥哥,他好歹是我亲生儿子,而且他还未成年,情况或许没这么糟糕。」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我哭着吼他,「我最爱的哥哥为了我成为杀人犯,我要怎么睡?」
  「那你不睡对事情有帮助吗?如果你真想报答哥哥,就是每天吃好睡好,乖乖唸书,考上好的高中跟大学,那不就是你哥哥的愿望吗?」
  姚哥抓着我的双肩摇晃我,试着想摇醒我,「你哥哥想护你一世安稳,你好好的过日子,就是报答他了!」
  我垂下了头,继续啜泣,我的人生为什么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可是姚书尽说得没错,哥哥就是想看我快快乐乐,想要我过得安稳,官司什么的我也帮不上忙,我除了将自己生活过得好以外,没有能做的事情了。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感觉我的存在就是给人添麻烦而已……
  依据事后警方公布的哥哥的犯罪手法,以及姚哥带着我和律师去见他时,他的供词,我拼凑出了事情全貌……
  哥哥搞失踪不跟我联络的期间,是他很难过没保护好我,搜寻了各种杀人资料,思考应该怎么样弄死林建隆。
  我被性侵的事情被举发后,林建隆交保候传,范语冰被送去勒戒所,哥哥在收到我的讯息后,隔天就装作毫不知情的回到家。
  他说自己联系不上我,假装相信林建隆的说法,我去暑期夏令营了,山区没有收讯,因此连系不到。
  哥哥套出了林建隆的生活作息,趁他白天出门时,买了两桶汽油和两捲童军绳回家放。
  事发那天的傍晚,他找林建隆喝啤酒,说要来个男人之间的谈话,在酒里放安眠药迷昏林建隆,将林建隆绑在椅子上。
  等林建隆醒来后,哥哥用布塞进他的嘴巴里,将他的指甲一片片的拔掉,又把他手指一根根剁掉,因为他曾用那双噁心的手压制我、抚摸我。
  接着哥哥又拿刀,从他的生殖器最前端,一刀一刀的剁,每一刀都是撕心裂肺的痛,在哥哥切完他生殖器时,他已经痛得晕厥。
  哥哥又拿喷灯将他的伤口烧熟止血,顺便泼水弄醒他,又继续一刀一刀的在他身上割,直到他全身都像泡在血池里奄奄一息时,再拿汽油淋上去点火烧,结束他罪恶的一生。
  哥哥杀了林建隆的这件事,在社会上引发舆论譁然,我们兄妹的成长过程,被摊在公眾视野谈论。
  人们开始讨论,成长在家暴家庭的孩子,是否会比较兇残?
  我们兄妹被妈妈从小打到大,是不是性格扭曲了?
  还有妈妈总是吸毒,是不是毒品也影响了我们的性格?
  甚至有人猜测,哥哥也有吸毒,才会这么残暴。
  有人觉得应该要把哥哥判处死刑,也有人觉得哥哥是在错误的环境长大,才会做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
  而哥哥在满18岁前动手,有人支持他未成年减刑,也有人说他是心思縝密,特地选在未成年前出手,应该比照成年人的刑责。
  网路的言论也越传越夸张,甚至还有人说我们兄妹乱伦,所以哥哥才这么爱我,为我去杀人。
  也有人怀疑是我勾引继父,否则为何不第一次被性侵就报警?
  最后我只能选择不看、不听、不想,沉默过我的国三生活,准备考取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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