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节

  而且她们没有害他的理由。秦锦夜更怀疑,府里被齐王余党趁机潜入了。眼底忧心忡忡,他转过身,就要离去。脑中思索着,如何揪出隐藏在府里的奸人?
  刚刚迈开步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侯爷,明日可愿陪我去看桃花?”
  第229章 嫡姐6 同盟来了。
  秦锦夜脚步一顿。
  脑中本能地冒出拒绝的念头。
  不是因为她病重, 不宜颠簸。而是他身上很疼,且筋疲力尽,哪里也不想去。
  之前大夫为他剔除伤口的腐肉,因为来不及用麻药, 他是硬生生忍过去的。事后, 他浑身汗湿, 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体力和精力都消耗殆尽。
  而刚刚为了查出下毒之人, 数次搜查与审问,又耗费许多精力。他现在整个人都处在透支的状态,就连搜查齐王余党都有心无力, 打算推到明天。
  她却想要去看桃花?
  她为何如此执着于此事?
  不对!秦锦夜忽然想到,妻子此次清醒的时间似乎格外的长, 莫非她……回光返照?!
  这个猜测, 让秦锦夜本想拒绝的话, 被压在了嗓子处, 没有说出口。
  “父亲,便答应母亲吧!”这时, 一个稚嫩的童声说道。
  涵儿跪坐在母亲身前,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看着秦锦夜的背影,目光满是坚定与执着。
  本以为父亲和母亲吵架, 是因为父亲中毒。当年他还小,完全不知道有这一遭, 此时看在眼里, 只觉惊心动魄。好在父亲还算睿智,没有糊涂到怀疑母亲。他正不解,父亲到底因为什么与母亲吵架, 就听到了桃花的请求。
  他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父亲不可能同意的。依着他的脾气,绝不可能同意母亲如此颠簸。当年两人吵架,一定是因为此事了!
  在剧本上,徐聆音对女主下药一事,被瞒得十分严实。不为别的,这实在是一件丑闻,不仅仅是徐聆音的名声坏了,对秦、徐两家都是一件丑闻。日后徐瑶月要嫁进来,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一旦她无法立即生出孩子,定会被怀疑当年喝了那碗药,才生不出来。
  碍于种种原因,秦锦夜将这件事一力压下,不仅涵儿不知道,徐家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只有徐瑶月自己清楚。
  在涵儿的心里,当年母亲是抱憾离去的。她不仅没有看了桃花,还被父亲斥责,因此伤心去世。他心里酸楚不已,又有些愤怒,这可能是母亲最后的心愿,为何不能满足她?
  “父亲!”他冲着秦锦夜的背影又喊了一声。
  也许就算不吵架,母亲也撑不过今晚。可是,最坏的情形也不过如此了,还有什么比她在失望中去世更糟糕呢?
  如果她注定今晚去世,为什么不能让她怀着高兴离去呢?
  “求求父亲了!”他哀求地说道。
  秦锦夜本来就动摇了,毕竟夫妻一场,他的心还没有那么硬。
  “好。”他微微点头,而后提步离去。
  跟来怡心苑的下人们也都离去了。
  一转眼,怡心苑安静下来,只剩下韶音、涵儿、徐瑶月及伺候的下人们。
  “姐姐,你的身体……”徐瑶月刚刚一直没说话,此时才面带担忧地说道。
  涵儿立刻说道:“母亲没事!母亲不会有事的!”
  徐瑶月听到小外甥稚气的话,心里浮现怜悯。只有小孩子才如此天真,总觉得什么都会好起来。
  “是,姐姐不会有事的。”她对着小外甥展开一个笑容,“涵儿这么乖,姐姐一定舍不得你。”
  涵儿却不想对她笑。
  虽然五姨母对他不错,在嫁给他父亲之前一直待他温柔可亲,在嫁给他父亲之后也没有苛待他,但他一想到她、父亲、弟弟妹妹们围成一团,欢笑声不停,像是一家人,单单把他摒除在外的情景,就难以对她生出亲近。
  他不喜欢她。
  他只喜欢母亲。
  仗着自己现在是小孩子,他低下头,并不跟徐瑶月言语。
  倒是韶音觉着好笑,摸了摸他的头,看向徐瑶月道:“这孩子午后做了噩梦,已是哭了一场,情绪不大活泼。”
  “做什么噩梦啦?”徐瑶月低头看着涵儿,柔声问道。
  韶音便道:“梦到有鬼追他,我已是同他说了,鬼没什么好怕的。”
  “是了,鬼可不吓人,涵儿莫怕。”徐瑶月也伸出手,摸摸小外甥的脑袋。
  涵儿低着头,没有躲避她的手,但仍是任性的不出声。
  韶音便不谈涵儿,对徐瑶月说道:“送药的事,是我连累你了,实在对不住。”
  “姐姐说的什么话?”徐瑶月摇头道,“明明是奸人暗中作祟,与姐姐有什么干系?姐姐切莫如此自责了。”
  灰灰幸灾乐祸地道:“哦哦哦!她骂你是奸人!”
  韶音不理它,只道:“明日侯爷带我出府去看桃花,听说那片桃园足有十里,桃花盛放时,漫山遍野都是花,美丽极了,你与我们同去吧。”
  徐瑶月还不及说什么,涵儿猛地抬起头:“不要!”
  对上徐瑶月惊讶的眼神,他坚持说道:“不要!只父亲、母亲和我去!”
  也许,母亲仍旧避不开去世的命运,他也逃不过叫五姨母一声母亲,但在那之前,他不要五姨母和父亲接触。
  他只想要自己的亲生母亲,倘若母亲能够好起来,五姨母永远是他的姨母,而不是继母。
  外祖家安排的一切将没有任何意义。
  “足足有十里桃花呢,涵儿知道十里是多远吗?”韶音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只咱们三个,哪里看得完?怎么还不许别人一起看了?”
  “就不要。”涵儿低头,倔强地说。
  韶音这次没依他,仰起头,看着徐瑶月,带了点伤怀地说:“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明日若涵儿顽皮,还要月儿代我照看他。”
  徐瑶月在侯府照顾姐姐一个月,几次听到大夫的诊断,都是说活不过两个月。她心里难过,半点也不计较涵儿的无礼,点点头道:“是,我会的。”
  “我才不顽皮!”涵儿却怒了,“我会守着母亲,寸步不离,不要别人照顾我!”
  韶音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谁准你大呼小叫?”
  涵儿又气又委屈,孩子的身体很难控制住情绪,眼泪迅速涌上来,滴答滴答往下掉。
  但他哭也没用。
  韶音决定的事,就连秦锦夜也改变不了。
  况且秦锦夜也没打算改变。
  次日,一辆铺得极厚实,备了药物,准备充分的马车驶出侯府。
  秦锦夜骑马,韶音、徐瑶月和涵儿坐马车。
  一路上,涵儿都很高兴。
  虽然五姨母的跟随让人不快,但母亲撑过了昨晚!她没有离世!她挺过来了!
  那么,命运是不是会改变?!
  母亲会不会好起来,不会病逝?!
  他激动得不得了,简直坐不住,一会儿看韶音一眼,一会儿又看韶音一眼。
  徐瑶月见了,便问道:“怎么?涵儿是喝水喝多了吗?”
  言外之意,是想小解吗?
  “不是!”涵儿立刻坐好,再也不乱动了。
  韶音忍不住笑出声。
  她知道涵儿在看什么。他既是重生的,那么心里存着的最大的事,便是母亲的性命了。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跑到怡心苑来了,既不吵也不闹,直到亲眼看到她活着,小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纯净得令人心都化了的笑容。
  马车走了一个半时辰,终于抵达桃林。
  此处是一户商贾的产业,每年春天都会开放桃园,以便文人雅士在此吟诗作画,饮酒作对,也方便年轻的小姑娘们来此相聚,举办各种诗会,又或者妇人们开办茶会,暗中相看人家等等。
  秦锦夜虽然贵为王侯,却不够格让桃园清场,只对他一人开放。于是,马车停下时,桃园里已经有了不少游客。
  而马车帘子掀开,韶音弱柳扶风地走下来,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精致如画、苍白病弱、泪光涟涟的容颜,桃园中有一瞬间陷入真空般的寂静。
  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仿佛呼吸重一些,就会惊扰到那位柔弱得风一吹就碎的美人。
  秦锦夜无疑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眉头微微拧起。
  目光不由得从周围收回,落在妻子的脸上。
  在此之前,他并没有觉得妻子很美丽。或者说,在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他曾这样觉得过。但后来,她身子不好,他们夫妻很少同房,而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病得下不来床,说几句话便面露疲惫,夫妻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
  他印象中的她总是憔悴的,病重,不久于人世,与“美”之一字毫无关联。
  但是此刻,周围人的目光,令他察觉到什么。定睛一瞧,只见妻子不知何时褪去了憔悴孱弱,头发乌黑光泽,肌肤细致如玉,柳眉弯弯,眼波盈盈,竟是好不美丽!
  他迈动长腿,走至她身前,将来自四周的目光挡去一些:“那边风小,我们去那边。”
  揽着她的肩,往人少的地方行去。
  涵儿紧紧跟在一侧。
  徐瑶月抿着唇,与下人们走在后面,并不上前打扰。
  看着秦锦夜高大挺拔的背影,又看看姐姐柔弱纤细的身形,只觉得他们好般配。
  可惜,姐姐时日无多了,思及此处,她心中涌上伤感。
  桃园之中设有观赏凉亭。
  韶音身体不好,走不得太多的路,在桃花飞舞的桃园中走了一段,便虚弱得直喘,指了指最近的一处凉亭。
  秦锦夜看着妻子累得鬓侧冒出晶莹细汗,面颊浮上薄薄的红晕,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的样子,微微拧眉,随即打横将她抱起,大步往凉亭而去。
  “哇,她羡慕了!”灰灰的声音响起。
  韶音没回头看。
  “哦。”她淡淡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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