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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晏清(3)

  还没休息两天,余海晏经纪人就找上门了。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见到余海晏,都快哭了:“余老师,你怎么都不接电话呀?我坐了几个小时火车过来,生怕你出什么事。”
  “小程,我没事,只想休息下。”
  “余老师,你要休息,也给个消息啊。那边有个元宵晚会的邀请,还等你回复呢……”
  本来何清是来给他送饺子的,结果他往锅里,一下就下了一半饺子——煮多了。只好两个人分。此时她正吃着。听了他们的对话,何清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忙。
  以前知道是一回事,今天是真切地,触到他那个世界。
  “推了吧。”
  “啊?”小程一时惊讶,“为什么啊?那个发邀的,是国内有名的电视台,而且元宵晚会备受关注……”
  “我想陪她过年。”余海晏打断她,“这样就没排练的时间了。”
  现在的艺人,能赚钱,什么邀都应,但余海晏向来要求精益求精,如果做不好,干脆不接。小程知道,他无父无母,还庆幸,这样倒省了陪父母的时间,可如今,他竟说要陪个女孩子过年?小程当真哭笑不得。
  何清愣了,反应过来,忙说:“晏叔,不用的,你可以接的。”嘴上乖巧得很,心里雀跃得不得了。被自己喜欢的人重视,感觉不要太好。
  余海晏没理会她:“小程,你就说,我腿伤了,不方便登台。”
  “好吧。”小程无奈。
  “小程,和我们一起吃点?”
  闻言,何清抬头看小程。
  她拿出只新碗,预备分些饺子出来。
  何清指桌上两个小碟:“这里有辣椒酱、豆瓣酱。”
  小程摆摆手:“心领了,可余老师你还丢了一堆烂摊子给我呢,哪有功夫吃啊。”
  余海晏也不生气,只好脾气地笑笑。
  商量完公事,私底下,余海晏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和他从事,几乎不会有任何压力。
  有新人和他合作,杀青后接受采访,被问到和余海晏合作的感受,她答说:“一开始,我的戏份就是吵架戏,对着余老师,我真的骂不出来。余老师太亲和了,一个劲地劝我不要紧张,还故意装得很凶,后来才渐渐进了角色。”她笑了,“我彻底被余老师圈粉了。”
  圈内人对余海晏的评价大都是敬业、和善、有礼貌……鲜少出现负面词。
  小程走后,他坐在她身边,拿她筷子夹了个饺子沾点辣椒吃:“嗯,肉馅的,还有玉米和胡萝卜。”
  辣椒不辣,反而有点甜,有点韩国泡菜味。
  “晏叔,你干啥不接啊?”
  “不是说陪你过年吗?”余海晏说,乜她一眼,“不愿意?”
  “没有……”何清感觉脸有点烫,声音也低下来。
  当然愿意啊,愿意得很。
  在他当演员前,余海晏一直和何家过年。吃年夜饭时,何清父母会照顾他,特地给他准备他爱吃的。
  所以,得知他今年会与他们一道过年,何清父母自然极其欢迎。
  *
  吃过饭,何清父母每人给了余海晏一个红包:“祝你事业有成,是叔叔阿姨的小小心意哈。”
  余海晏给何父何母礼物,何母是一条玫瑰金项链,何父则是一瓶洋酒。也给了何清一个。她接过,撅了嘴巴,“没有以前的厚。”
  母亲叱她:“就你贪,给你红包了还嫌少。”
  “开玩笑嘛。”何清笑着,问他,“晏叔,这里面是啥啊?”
  厚度不过一张纸的样子,不像是钱。
  余海晏笑:“回房间再看。”
  何清帮母亲洗完碗后,就迫不及待跑进了房间,拆开红包。
  没有钱,只有一张对折的白纸。
  纸上画了几根线,前面标了月份,从现在,到十二月份。后面写了备注,意思是:只要她想要,写在线上,告诉他,他就会送她。
  桌上还摊着一堆卷子,几支笔,她找出了一堆颜色不同的笔,从二月,到五月,都写上了字。原本还想继续写,但又想,不能这么快透支掉,万一到时候还有其他想要的呢?
  何清看着六月的那一行,他画了两根线。她生日在六月。
  鬼使神差地,她拿了支粉色的,在上面写了个:你。
  刚落完笔,门口响起个声音:“写好了吗?”
  做贼心虚的何清吓得差点心跳骤停。
  余海晏倚着门框,单手插在裤兜里。为了拍戏,他身材练得很好。牛仔裤贴身,愈发衬得他腿修长。即便穿了鼓囊的羽绒服,也显得身材得宜。
  “嗯。”她将六月的那一面折到后面,将纸递给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照他的习惯,他是不会翻到后面的。
  二月:签名照(已完成)。
  三月:数学上115。
  四月:参加我的誓师大会。
  五月:你生日要快乐。
  余海晏扬了扬纸,有些意外:“就这样?”
  “嗯。”何清期盼地望着他,眼里透出点小紧张,“可以吗?”
  “你数学那个,”余海晏笑,“我帮不了你。”
  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答应了。她抿着唇笑:“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余海晏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
  何清忽然说:“晏叔,我觉得,我认识你的年纪,刚刚好。”
  “嗯?”他没懂她的意思。
  她却不肯说了。
  恼羞成怒似的,她推着他出门:“晏叔你别站着了,我要写作业啦。”
  “好,加油。”
  何清关上门,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是老脸丢尽……
  真的是刚刚好。
  已经开始记事,却仍是缠人的年纪。一经十年,仍那样喜欢他。
  那种感情无以描述。
  就是,画画已画到手酸脑涨,快到下课时,一抬头,看见余海晏站在画室门口,混在一堆家长中间,等着来接她。
  那个时候,画室所有的小朋友,都说他长得好看,然后她会骄傲地仰起头:“那不是,我晏叔是顶顶英俊的。”
  第一次来月经,第一次逃课,第一次挨打……都有余海晏的见证。
  在她还无法用更繁复精妙的语言来形容他的外貌时,便有导演看上他,邀他去拍戏了。这好像就是一个节点,前半截,他的人生里,只有她;后半截,便挤进去了不少人。
  她看了眼手上的纸条。粉红色的“你”字,简直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容器,承载了她从明白自己的感情,到现在的所有感情。
  十一点多,余海晏还在陪何父何母看春晚。
  时不时传来说话声、歌声、笑声和观众的掌声。一派热闹。
  就算每年春晚再没新意,再无聊,何母也觉得,一定要一家人一块儿看。
  过年过年,中国人传统的家庭观,这时候就该团团圆圆。
  何清在房里,心却不在试卷上。
  主持人开始倒计时。
  “三,二,一!”
  何清猛地蹦出房间:“晏叔,爸妈,新年快乐!”隐约和主持人声音重合。
  何母吓了一大跳,嗔怪道:“咋咋呼呼的,没个正形。”
  她下意识看余海晏,吐吐舌。
  他手里本来剥着一瓣柚子,剥到一半,停了,和她对视。
  她背后的电视里,一捧一捧的烟花炸开。绚烂辉煌。
  他嘴角也漾开了笑:“新年快乐,清清。”
  *
  很快开学,余海晏也回去工作了。
  为了达到与他约定的数学分数,何清拼命刷题,拼命刷……终于在月考里,上了115。
  四月,举办百日誓师大会。
  早上,何清很早到了教室。老师进来后,何清一直看着窗外,她有种直觉。
  果不其然。
  一个戴黑色口罩的人悄然出现。
  他和何清对上视线。扬了扬手,示意她继续听老师讲话。
  何清兴奋地,悄咪咪地给许柠柠传小纸条:我晏叔来了。
  班上猛地响起一声女高音:“啊——”
  她们坐在靠后排,那一刻,所有人都回头看着许柠柠。
  何清:“……”
  这么兴奋吗……老班还在讲话……
  许柠柠捂着嘴,把头低下去。班主任瞪她一眼,继续讲。许柠柠给何清拼命使眼色,她没理,只将食指压着唇,示意她稍安勿躁。
  后来去操场,何清只来得及跟余海晏遥遥地挥了下手。即便戴了帽子和口罩,她还是看得出,他笑了。
  他应该是很早就来了,和走读生一起混了进来,不然,他怎么可能进得了学校。
  何清原以为,他会在操场附近等她结束,当他走上主席台,接过话筒时,何清傻了。
  开什么玩笑,余海晏是谁?当红流量小生。出现在一个普通高中?就算是知道他与他们是老乡,但是,所有高三生,在这一刻,全部疯了。
  余海晏口罩已经摘了,穿一身休闲服的他,浑然没有明星的架子。
  他笑着说“大家静一静”,声音通过广播扩大,变得失真。
  场内霎时安静下来,等着他说话。
  余海晏清咳了声,完全不像有准备演讲稿的人。
  “刚刚在外面,我带着帽子、口罩,校长见到我,觉得我鬼鬼祟祟的,就叫住我。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他顿了顿,“这里没有人拿手机拍吧?”
  底下的人都笑了。
  何清站在前排,听见有个人很大声地说:“燕燕,学校是禁手机的!”
  “那就好。”余海晏再次露出标志性的笑,露点牙,眼睛微弯。
  “我毕业很多年了,也不能给出什么很有用的建议,只是想说,如果失败了,也没关系。这个世上,路有很多,高考只是路短一点,如果实在走投无路,及时找到另一条路,再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像我这种,就是个例子。诚如罗斯福所说:‘人生就像打橄榄球,不能犯规,也不要闪避球,而应该向底线冲去。’”
  天啊。谁不知道,他可是当地名校毕业的。虽说没有深造,但也很厉害了好吗?
  余海晏又说:“好了,开玩笑的,再继续说,校长就要提刀上来了。本来是陪小姑娘来的,结果上来说了一堆废话,耽误你们了。祝大家百日后大捷。告辞。”
  他鞠了一躬,将话筒递还回去,就下了主席台。
  何清想,若不是老师都在,威慑力镇着学生,他此时,大概会淹没在人群里。
  后来,台上人再讲了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他刚刚那些话。一直出神到回教室。
  许柠柠掐着她,小声地说:“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
  其实是知道的,他答应了人,必然会应诺。这就是余海晏。
  “我的天啊,”许柠柠顾不上怪她,满心沉浸在喜悦里,“我第一次见燕燕啊,他还对我说了那么多话。”
  旁边有同学白她:“是‘我们’。”
  许柠柠不服气地哼哼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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