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

  三月初三,郡主打扮一新去了林国公府参加亲爹的喜宴,在外头做客时,郡主一般都是挂着大家闺秀式的笑容,看不出喜忧。
  萧蓁被寿王世子妃领着和各家夫人说话,她马上要及笄,便是宗室女晚嫁,如今也要相看起来了。郡主和林家姑娘不亲近,这两年在宫里住得多,少往林家来,林家的小辈们知道这是姑姑,却印象不深,也不太往她跟前凑,如此一来,郡主倒有些落寞了。
  不过得势的人身边向来不缺人奉承,郡主不愿形单影只,便和她们说起话来,一派众星捧月的气象。
  丹阳县主一向嫉恨郡主,想着今日她生父再娶,郡主心里必是不高兴的,便出言嘲讽:“还未恭贺妹妹多了一位母亲呢,妹妹果然是有大福分的,我们这些人都只有一父一母,妹妹便比我们多一对,可见上天向来眷顾妹妹。”
  “丹阳县主只有一父一母?不知你说的是威远侯府的父母还是陈家的父母?”
  丹阳县主已经出阁,孩子都有了,却说自己只有一对父母,不知她夫家知道了会怎么想。
  丹阳县主面色一白,暗恼自己说话不当,更恨郡主挑她的语病还这样大剌剌说出来。
  “我一时口误罢了,妹妹何必如此不饶人,妹妹也不小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别生出个牙尖嘴利的名声来。”
  郡主嗤笑:“牙尖嘴利怎么了?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就是皇舅都夸我嘴皮子利索呢,倒是丹阳县主应该学学怎么说话,就你这张嘴,也就我是你表妹不跟你计较,若是别人,不定在心里怎么记恨你呢!”
  丹阳县主脸上一阵红白,身边的夫人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忍着,毕竟郡主圣眷正隆,不是她们能得罪的。
  郡主吃过酒席后便回去了,第二日新人敬茶时郡主也没有出现。亲爹成亲,新娘不是她娘,郡主说不上难受,但也没有公主再婚时的兴头,想让她给新夫人做脸是不可能的。
  却说丹阳县主在林家的喜宴上受了郡主挤兑,无法平息心里的怒气,便回了娘家诉苦。
  “您不知道她有多嚣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没脸,大家肯定都笑话我呢!”
  永慈长公主安慰女儿:“你先忍一忍,她得意不了多久的,总有她哭的时候。”
  永慈长公主话里带着阴狠,丹阳县主却没听出来,只当母亲在安慰她呢,毕竟郡主嚣张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什么时候吃过亏。遂也不戳穿母亲,让她们心里有个念想也好。
  这日公主带着女儿去皇觉寺上香,为家里人求个平安符,也为郡主求求姻缘。
  皇觉寺的慈恩方丈极为热情的招待她们,一张布满褶子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眼里透着精光。寺里的菩萨个个金身,几个大殿里都铺了大理石地砖,蒲团也是上好的羊绒垫子,寺里的僧人也是个个圆润。相比起清苦的白马寺,这地方简直是出家人的天堂。
  郡主心里不住的鄙夷,一群六根不尽的人,充什么方外之人,要不是为了母亲高兴,她踏这地方都嫌脚脏。
  郡主一行人来到大雄宝殿给菩萨上香,接过小沙弥递过来的香,郡主正要下拜,香却突然间熄了,郡主换了一柱,正要下拜时香又熄了。
  郡主把熄了的香递给小沙弥:“看来我今儿和菩萨无缘,还是改天再来吧。”
  公主拍了把她的手臂:“胡说什么!在菩萨面前失言,快向菩萨道歉,叫她不要怪罪你童言无忌。”
  都十三岁了,还童言呢!郡主腹诽,拿一双圆润杏眼瞥了眼慈恩方丈,再次接过小沙弥递上的香,这次倒是没什么状况。公主暗暗舒了口气,决定待会儿多出点香油钱。
  郡主回去之后就安排了人盯着慈恩方丈,好好的香突然就熄了,说什么放在库房里受了潮气,朝廷每年花这么多钱养着皇觉寺,连修缮库房的钱都没了?古人最是迷信,若是有人想利用这些神佛之事给她吃排头,郡主得做好准备才行。
  这边盯了一针也没发现什么,倒是有另一样让郡主焦头烂额的事出来了。
  瑶池玉泉是京里的销金窟,让多少夫人小姐醉生梦死,多少权贵才子望洋兴叹,只这销金窟近日却出了桩风流韵事。
  瑶池玉泉只接待女客,里头的小侍护院厨子都是女的,甚至猫狗都是母的,外头也是守卫森严,一只雄鸟都不能放进去。
  这般严密的防护,还是叫有心人钻了空子。长兴伯家的幼子近日和朋友去京郊跑马,不知怎的喝醉了酒跑到了温泉会所里头。虽然没撞到什么,但温泉会所是女眷沐浴泡澡的地方,就好比女眷更衣时有外男闯了进去,虽然你说你有丫头仆妇保护着对方什么都没看到,可名节还是坏了。
  这次的事也是如此,虽然瑶池玉泉出面辟谣说那家伙只到了二门处就被护院逮到扔出去了,里头的女眷并未受惊,可那些女眷的名节还是坏了,只不过里头人多,不可能让那人负责罢了。即便如此,有几户古板的人家,当即就让家中女眷殉节,说什么有辱门风,也有几家姑娘定了亲的,想说婚前去会所里养养,谁知碰到这种事,夫家便要跟她们退亲。疼惜女儿的人家,当然要出面辟谣,可这种事情,你越是争辩人家就越是起哄,哪里说得清呢。
  瑶池玉泉已经关门了,事发之后就有人家去闹事,郡主遣散了里头做事的人,把大门锁上,任他们往门上泼粪扔臭鸡蛋,曾经的人间仙境如今已是满目疮痍。便是公主府门前都不太平,有不少人指指点点,郡主怕母亲受伤害,把公主接到了宫里,白霆则回了白家,公主府大门禁闭,想来讨说法的人家也没法子。
  这事对郡主的伤害不可谓不大,朝上弹劾郡主敛财无道害人性命的折子堆的小山一般,皇帝这回也不能坐视不理了,把公主母女圈禁在玲珑阁。但这并不能堵了朝臣和百姓的嘴,死了那么多人,郡主还能在宫里享福,朝臣纷纷上书重惩郡主。
  皇帝看着底下义愤填膺的群臣:“依诸位卿家看,何种惩罚才可谓重惩?”
  “朝瑰郡主罔顾人命,如何配称朝瑰,如何配称家宝,如何配享皇家俸禄,如何配做郡主?应该将郡主贬为庶民,褫夺萧姓,永不加恩,宁国长公主教女无方,也应该受到惩罚。”
  皇帝脸色阴沉,这次的事情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对方明知道郡主是他的人,还敢如此挑衅,皇帝断然不能容忍他们断他臂膀。
  “朝瑰郡主这几年都跟在朕身边,若说宁国长公主教女无方,朕是不是也要下罪己诏以省自身?陈训为何会出现在瑶池玉泉,凭他文不成武不就一介纨绔,能避过重重守卫进到二门,若说背后无人帮扶朕是不信的,郡主纵有守护不严之责,背后之人更是其心可诛,自事发之后,你们一个个的不提查出真相,反而咬着郡主不放,是和郡主有私怨呢,还是和幕后之人交情神笃?”
  朝臣纷纷下跪道不敢,皇帝勒令刑部和大理寺彻查此案,这才暂时压下了这事。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阵天雷滚滚劈中了会所里一棵参天榕树,从而引起大火,那样华丽的建筑,当初建造之时历时半年,如今烧起来却是两天三夜便烧尽了。会所里处处温泉,又有不少人救火,烧起来也是不含糊,只剩一片废墟。那原来大榕树的根基之处,出土了一块五彩异石,石头上却有一块红印,犹如血迹。
  京中便有了传言,这是上天降罪,降下天火怪石示警,郡主做的事已是天怒人怨,皇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声音又浮了起来,严惩郡主之声遍布朝野。
  京中有官家女眷去皇觉寺上香,无意中听小沙弥说漏了嘴,郡主前阵子来上香时香连熄了两次,后来又对菩萨大放厥词。
  这下京里又有了谈资,更有甚者说郡主是妖孽,要不然她怎么这么聪明,还不会说话时便知道讨好先帝,两岁就会作画给先帝贺寿,三岁能主持拍卖会筹集百万善款,更别提以后的丰功伟绩,纵观历朝历代,哪里有十三岁的正一品,这不是妖孽是什么!所以菩萨才不受她的香,所以她做了坏事上天会示警。甚至有人把先帝之死也怪到了她身上,先帝死前一直是郡主侍奉在侧的,先帝是为了给郡主庆祝生辰才驾崩的,郡主的生日是先帝的忌辰,等等等等。
  皇帝为了辟谣请了钦天监给郡主算命,钦天监监正是皇帝的人,自然是往好了说。但是皇觉寺的慈恩方丈却说日前宁国长公主带着郡主来算姻缘,郡主的八字很大。至于怎么个大法却没说。这八字大,往好了说就是大富大贵的命,一般人家养不住她,这确实是符合郡主的身份,但八字大也有命硬的意思,这也符合近日的妖孽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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