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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花事

  (一)
  垂拱二年四月,又是洛京牡丹花时。
  全城百姓到此时节,无论贵贱,都倾城出动去各处看花。
  当此时节,常有花匠因巧手巧思闻名神都,身价一跃百倍;伎馆歌楼也常趁此机会将馆中名声不响亮的美人们盛装打扮一番送去郊外游赏,美其名曰踏春,常有美人因此名扬两京,风头无二。
  因此,这洛京牡丹一开,城中就飘满奢靡而癫狂的香气,人人都像做梦一般在街上游荡,好像只要一直沉醉不醒,这场盛宴就能永无尽头。
  李知容在榻前呆坐了一晚。她想起李崔巍的提醒,隔天便是太后设在神都苑的夜宴,宴请了朝中最得力的几位少俊子弟,并几个小辈皇亲,一同观赏禁苑今春新培的魏紫。
  宴上有她,有李崔巍,也有被幽闭在宫苑中许久未现世的皇帝——李旦。
  她曾不止一次地试想过能否利用职务之便,接近李旦之后杀了他再自尽,她可提前备好血书,翻检尸体之时自会帮她陈明冤情——传奇里都是这么写的。
  可不知为何,她给自己找了一万个拖延复仇的理由:王将军生死未卜、自己身世之谜尚未揭开、安府君的救命之恩还没有与他清算一番、李崔巍……与李崔巍的孽缘还没有斩断。
  此时窗外射进清晨的第一缕光,李知容终于从榻上站起来,走向妆镜台。
  镜中那个女子鼻梁高挺、眉骨俏拔,较之她本身相貌又添了几分西域颜色,是安府君为她易容之后的样子。
  此时,隔扇门被吱呀拉开,一个穿着金雀团花锦袍的青年正袖手倚在门边,是安府君。他斜睨着李知容,晨辉下,金瞳闪着微光。
  李知容看着他,突然想起,若是要让李崔巍彻底死心,最快的办法,莫过于移情。他若不移情,她便只能先做这个负心人。
  李知容自认无甚过人优点,就是行动力比较强。于是她先是灿烂一笑,接着十分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府君,外头冷,进来。”
  安府君狐疑地看着她。从前他去李知容和十叁的院里找人时她都跟见了鬼一样能躲就躲,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袖手倚在门框上,朝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
  李知容牢记前车之鉴,绝不主动往大狐狸眼前挪,于是两人就这样客客气气地相对僵持了半刻钟,最终还是李知容投降,厚着脸皮上前将安府君拽进了屋。安府君见好就收跟着她进屋,还顺手合上了门。
  然而他刚进屋,就看见了在榻上瘫成一个胡饼还打着呼噜的十叁娘子,原本轻快的步子明显地僵了一僵。
  “十叁昨日又喝醉,也不知怎的就摸进了公主府……不过府君,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了何事?”
  李知容相当生硬地转移话题。
  安府君没好气地将榻上的十叁娘子翻了个面儿,才大马金刀地在榻边坐下,抬头眼风冷冷扫过来,吓得心怀不轨的李知容打了个嗝。
  “今日神都苑夜宴,圣人亦在,此事,你当已知晓。”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她点头,手心渗出冷汗。
  “今夜事关大计,事成,可替汝阿耶报仇。”
  他毫不遮掩地盯着她。李知容不知为何,想起从前那个上元节,她扶着十叁走回长寿寺,夜深不见五指,她没期望过有人在尽头等她。
  然而在路尽头、朱红灯笼下,站着安府君。
  安府君见她怔怔的,就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今日神都苑夜宴,我亦会赴宴。你只需看我眼色行事。”
  她不知安府君计划如何替她复仇,但此心此意难得,她心里感激。
  “府君深恩,容某感佩。夜宴之事,悉听府君安排。”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俯首低眉时刻。
  对方点点头:“午时过后我会差人送来衣饰,戌时过后,自会有人到府中接你赴宴。” 说完便起身欲走。
  李知容应了声好,安府君走至门口停下,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阿容……你可有别的话同我讲?”
  李知容抬头看他,他却偏过头去。也对,上回见面,还是在上元夜。难不成,他记挂那件事到现在?
  窗外有春莺啼叫,叫得她心里泛起尘灰。她想,要快些,快些忘了李崔嵬。
  于是她认真看着安府君,万分真诚地开口:“府君,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安府君本已转身打算出门,此时一个趔趄。
  李知容紧追不舍地问:“若是尚无,可否与我一试?”
  不待他回答,她已经开始掰着指头,认真列举自己的好处:“容某今年二十有一,虽未正经上过学堂,但自幼跟着孙夫子也读过经史子集并医药兵法杂书,武学造诣也尚可,若府君有难,我还能救你一救。况且这相貌是安府君你替我改的,想来也不会嫌弃……”
  还没等她说完,对面人就回转身走到她眼前,两人突然鼻尖对鼻尖,李知容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然而安府君并未再近一步,只在她耳边低声开口,言语间竟有少见的小心翼翼:
  “我本名朱邪辅国,曾是沙陀朱邪部人,今年二十有四,未曾婚配。”
  她睁开眼,看见安府君垂着眼睫,金黄瞳仁掩映在模糊光影中,看不真切。
  “阿容,我知你是在骗我。但若你当真要与我试一试……安某乐意之至。”
  他抬起眼睫,又恢复了平常玩世不恭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但试过之后,再想脱身,就难了。”
  (二)
  李崔巍今早起来右眼皮一直跳。于是起身打了一卦,卦象大不吉。
  然而李太史是个知难而上的人,仍照常不紧不慢准备了一番,于戌时备车前往公主府,递了名帖要请李中郎一同赴宴。
  然而家僮却出来通传,言说容娘子于半刻钟前已被一男子接走,且那男子车马华丽、模样俊逸非常,却不知是何家公子云云。
  从来都是稳操胜券的李崔巍,今日头一回觉得有些心慌。
  自从与她重逢之后,他想过若她不认他、不理他、不再见他,他会如何应对,却从未想过她会不再爱他。
  这一卦,他没算过,也不敢算。
  李崔巍下车换了马,驱马赶往太微城。今夜洛京牡丹极盛,天衢上观者如堵,贵胄们的车马挤挤挨挨,就算是太平公主的车驾一时半会也进不了神都苑。他骑着北衙禁卫的马在人海里一路左右穿行,引得路人频频回望。
  今夜大宴在苑东凝碧池的敞轩内,轩外牡丹环绕,浓香扑鼻,放眼望去,皆是魏紫。
  李崔巍到时,大宴尚未开始,席上宾客寥寥。他寻了个偏僻坐处,左右张望,没有看见李知容。
  一刻钟,两刻钟。他攥着玉酒盏的手发酸。
  突然耳边传来低声惊叹与耳语声,四周宾客与往来侍者均向轩外探头张望。他思量再叁,还是抬起了头。
  敞轩内外以水晶帘相隔,能避热生凉,烛光映照下又有华光莹莹。此时灯烛初燃,李崔巍听见有侍者卷帷,珠帘清脆响动间,有一美人如花,从帘内生长出来。
  是她。今夜她换了盛装,乌云般的发顶高高梳起,朱红裙裾上遍开牡丹,顾盼生辉,翩若惊鸿。一时间席上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满园魏紫黯然失色。
  昔日对他迎风巧笑的芍药如今长成了能提刀杀人的毒药美人,他却还当她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是他漏算了。
  可他究竟漏掉了哪一步?这叁年她究竟是怎么过的,为何如今不愿与他相认?李崔巍眉头紧皱,心火上浮,却只能稳坐在原处。
  她不是独自来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男子。那人高目深鼻,金红头发用红玉冠束起,穿着暗红绣牡丹纹的锦袍,暗金色瞳孔亮如狮子,与李知容形影不离,她在席上坐定后,还不时笑着与他低声耳语,是天赐的一对璧人。
  席上不乏来自各部族与西域诸国的朝臣使节,此时皆议论纷纷,还有人振振有词,说这位青年是西域大秦国的贵胄,此次来东都朝觐是为求娶大唐高门女子。李崔巍不想再听下去,提起酒壶倒了满满一盏酒,一饮而尽。
  而此刻的李知容根本没有看见李崔巍,她正在专心应对安府君。
  她从小行事就一根筋,既然决定移情,便移个彻底。因此今夜眼光全落在此人身上,时不时地给他递个酒送个果子,殷勤得让陪侍宫女无事可做,只好在一旁看热闹。
  她生就一双杏核鹿眼,平日里就爱神采飞扬地乱瞟,今天更是专注地将眼风一五一十地朝对方递过去,直盯得安府君熬不住红了脸,低声警告她不要演得太过。
  她今日是大唐安定公主娇滴滴的义女,而身边的人则是公主身边的新贵、长于培植珍奇花木的南市巨贾康氏。今夜这满园的魏紫,都是他从蜀地购来,耗费数月培植而成,因此特受赏列席。
  大唐皇帝李旦,平淡俭素,却爱花成痴,尤爱牡丹。当皇子时,即在院中遍植各色牡丹花树,为洛京一大盛景。
  今日之局,特为李旦而设。她要配合安府君,让他取得李旦的信任,甚至被留用于左右。而采买花卉的商人这个身份,最为隐蔽,也最为方便。
  轩外礼乐响起,宫人长呼万岁的声音穿过一道道宫墙。大唐的实际掌权者、太后武氏驾临。
  席中众人皆俯首跪拜,李知容小心瞟了一眼,看见了武太后身边跟着的皇帝李旦。因为长期幽闭深宫不得出门,他的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跟在雍容华贵的太后身边,像个虚浮的影子。
  太后今夜兴致颇高,落座后便吩咐赐酒,从御库中搬出了太宗朝时尘封的陈酿,又命教坊奏起新制的西凉杂曲,席上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人声嘈杂,杯盘凌乱。
  李知容也倒了一杯御赐陈酿,没想到有些上头,喝完一杯就开始头晕,脸上泛起绯红。她拉着安府君的袖子不撒手,眼神迷离地问他,为何自己今日酒量如此之浅。却不知道自己醉了时嗓门尤其大,因此这句话在喧哗宴席中尤其地清脆响亮,余音绕耳。
  一时间,满座宾客都悄悄觑着这一对,个别八卦的已经开始掩着袖子交换着宫闱秘闻。
  李知容浑然不知,一双醉眼只盯着安府君,还在连声问他为什么,声音柔美又委屈,格外像个骄纵千金。
  安府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握住她抓着衣袖的手,俯身在她耳边咬牙低声说:“李知容,你若是再不清醒一点,我现在就把你扔进凝碧池。”
  接着席上不远处传来一声玉盏碎裂的清脆响声,李知容好奇地循声望过去,看见了李崔巍。
  他手里杯盏碎片纷纷落下,看起来像是被生生捏碎的。有侍者过来清理,被他手上的划痕吓了一跳,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望着她。李太史还是那个芝兰玉树的李太史,只是失去了魂魄,坐在那的,仅剩一具空壳。
  她霎时酒醒了一半,慌忙撒开抓着安府君衣袖的手,又恢复了之前拘谨的样子。安府君见她神色有异,也抬头望了一眼,看见李太史,又看见他腰上的鸾仪卫鱼符,神色暗了一暗。
  恰在此时,御榻上,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起,是大唐的傀儡皇帝、被禁足在宫苑中久未现身的李旦。
  “今日之花,是哪位巧匠所植?”
  历年洛城牡丹花最盛时,宫中会拣选一位最擅培牡丹者,为天下花匠之首,由皇帝亲手授以紫衣朱带,并赐其游街嘉赏,与万民同乐。
  因此这一天无尊无卑,最低微的花匠也可以被捧上万众之巅,享受被众人羡慕仰望的滋味,而最尊贵的皇帝也仿效高祖道家先人潇洒风流的做派,对这一日众人的嬉闹无度都必须宽饶。
  为了不破坏这一旧制,更为了让天下人看看皇帝还好好地活着,皇帝李旦才得以被他的母亲从深宫中放出来,暂时透一口气。
  李知容坐得离御榻很远,但李旦寒冷的声音响起时,她还是像受惊的兔子似地微微一抖。
  会稽山潮湿的夜雨、血的腥气与她的惨叫,叁年来回想起依然清晰如昨。
  那是她的梦魇。
  然而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光明洪亮,短暂地震醒了她:
  “太后、圣人万寿无疆。在下南市商贾康静智。世代经营两京与蜀地丝绸交易。今日之魏紫,正是吾亲手所植。”
  安府君站起身,恭顺温良、礼数齐备,一点都没有平日里杀人放火数黑钱的昧良心样子。
  李旦爱花,也顺带对能种出奇花的巧匠青眼相加。从前他还是万众宠爱的高宗与武后幺子时,曾多次重金赏赐府上花匠,因此全长安的花农都爱往豫王府中跑。
  纵使如今变成了笼中雀,他听见与花有关的事,还是难掩激动,身子往前挪了挪,亲自宣花匠上殿受赏。
  安府君对她眨眨眼,便大步走上御榻所在的前轩。李知容此时前有狼后有虎,如坐针毡,但也只好大着胆子对他报以一笑,挺直了腰板不再去看李崔巍。
  待他在殿前站定,珠帘后却悠悠传来太后的声音:“汝便是康静智?这魏紫花种是你从何处得来?魏紫极难得,又难在中原培植,你是如何得以养出这满园魏紫?听闻若要魏紫开得好……需以人血浇灌,汝可曾杀人?”
  方才喧闹的敞轩此时一片寂静。众人都看向席中央站着的安府君,他若答得稍有差错,等着他的恐怕就不是紫袍朱带,而是万劫不复。
  然而化名为康静智的安府君却极镇定,从容从袖中掏出一支玉笛,朝御榻行礼道:
  “吾于幼时,曾与大国师明崇俨有过一面之缘。明师曾授我以催发牡丹之术,本秘不示人,但今日若不展示一番,恐见疑于太后和圣人。还请二圣允吾吹奏一曲,以证实吾并非妄言。”
  珠帘之后,原本慵懒靠在御榻一侧的太后忽地坐直,双眼直直看着席中央的人,像是自言自语般问道:“明崇俨……汝是明崇俨弟子?”
  明崇俨,容貌俊秀,风姿神异,精通数术,乾封初年授冀王李旦府文学,仪凤四年四月十五日遇刺,死于东都私宅内,年叁十叁。彼时也是牡丹花期。
  他是第一个自愿为武后而死的男人,却不是最后一个。
  安府君不语,只是举起玉笛,吹出一个长音。
  那声音渺远,似凤凰哀啼。满园风声一时静下来,唯有水晶帘微微浮动。
  他接着吹下去,曲子腔调古雅,咏叹反复,迂回婉转,仿佛是首情诗。一曲奏完,众人还沉浸在哀凉的情境中。
  席上静默许久,接着太后终于张口,声音却冷静了许多:“昔有萧史吹箫引凤,与秦公主弄玉双双飞升。这曲《凤鸣》,确是明崇俨之作,吾久不闻矣。然并未见汝施展术法,莫不是在欺弄吾与圣人?”
  安府君不言,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皇帝侧过头看了看太后,没有做声。
  席下渐渐骚动起来,有些喝醉了的贵戚甚至开始低声议论,乃至于嘲笑哄闹,要圣人下旨,给这狂妄邪佞之徒定罪。
  在当今的朝堂上,人人都是待宰羔羊,却无不喜欢看旁人的热闹。
  李知容手指在长案上轻扣,一声,两声,叁声。她看见安府君握着玉笛的手动了一动,于是起身。
  席上喧闹渐渐消弭,她如同一枝移动的牡丹,行到安府君身边,朝席上行礼,与李旦四目相对。
  “臣容,曾于公主府观康公子之术,其人并非妄言。今日愿请舞,以伴康公子之曲,若园中百花仍无变化,臣与公子一同请罪。”
  太后抬了抬手,李知容颔首谢过,上前两步,安府君则默契地转身,二人眼神交错,他朝她点了点头。
  她于席中央站定,闭上眼,沉下心,听见凤凰鸣叫的声音。
  笛声清越悠扬,却不同于方才的枯寂,如同冰山融化,春水淙淙。她扬眉抬手,起势是万山高耸。
  笛声渐渐加快,似万花开遍、百鸟齐鸣。她的舞步也渐渐加快,杂沓翻飞,衣袂间金铃响动,两人的衣袖在风中被卷挟在一处,如同两片若即若离的红云。
  她按着节奏拍起手掌,伴着金铃响动,像是在进行某种上古仪式。有花在她衣袖间盛开,浓艳的紫色,一朵、两朵。
  接着席上传来惊呼声,人们纷纷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衣袖中长出了牡丹花,正是园中盛开的魏紫,花瓣上还凝结着傍晚的露水。
  笛音渐缓,终于收声。她在旋转中站定,脚步略有不稳,安府君不动声色地扶着她臂膊,她回头一眄,对他报以感激的笑。
  这一笑,使得安府君心中轰然一震,眼神闪躲。
  轩中掌声雷动,连呆坐如木偶的圣人此时也频频点头。半个时辰后,于承天门上,圣旨宣今年的紫袍朱带授予南市商贾康静智。
  李旦一步步走下御榻,接过紫袍朱带,亲手交与化名康静智的安府君。赏物交授间,一张字条被他悄无声息地递给了皇帝。
  李知容喝了酒又跳舞,此时双颊上红晕未散,分外娇美。她今日很快乐,因为终于离复仇又近了一步。这是她易容之后第一次与李旦正面相对,没有胆怯,这令她更快乐。
  因此,她此刻就坐在自己的席上,瞅着安府君傻乐,在旁人看来,二人明摆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
  她偷偷往李崔巍的坐上觑了一眼——席上空空,他人已离席。她如释重负,却心中莫名空落落。
  其实,让她今夜迟些上场,也是安府君的计策。他不仅要以幻术令皇帝垂青于他,更要让皇帝知道,他身后是鸾仪卫的李中郎,而李中郎身后,则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安定公主。
  武太后认定,那位历经叁朝却心甘情愿给她当义女的安定公主不会背叛自己,她高傲的翅膀早已在一场场血洗李姓宗亲的宫变中被生生折断,成了贪图享乐苟延残喘的宗室蠹虫——正如武太后的儿子们一般。
  而明崇俨那一首《凤鸣》,本是安府君在教坊乐谱中得到,想着要以师承术士明崇俨来做自己会幻术的幌子,再加上那位前国师又是传闻中太后早年的知己,无形中又为自己取信于皇帝加上了砝码。
  但安府君不知道的是,仪凤四年,刚刚出山的李崔巍所接的第一项宫中秘令,便是刺杀明崇俨。那之后的种种,却是李崔巍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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