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带大家活下去

  在亚摩斯声嘶力竭，甚至因回忆起支部两年里太多本可以减少伤亡的战争而带着那么一点点哭腔地吼完后，船上静了下来，他看着洛尔中校：“您或许也曾是泽法老师的学生，就算不是，您身为舰长也一定为战死的属下送过行，哀悼过。
  您知道海军和海贼有什么差异吗？”
  洛尔中校胸口剧烈起伏，看着亚摩斯不说话。同时，心里在想二者有什么分别。
  “不是我们坚持正义，他们坚持邪恶，也不是我们崇尚和平，他们热衷混乱。是海军里，每一位士兵，都是有父母，有妻子，有孩子的人。他们在海军士兵这个身份之外，也担任着儿子、丈夫、父亲等等角色。而海贼，是一群没有退路，没有牵挂的野兽。一个海贼死掉，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记着他。而一名海军士兵死掉，意味着一个家庭的破灭。
  现在这艘船上，已经有两百个家庭破灭了，您还希望再有一百多个家庭接收到海军发去关于他们儿子的、丈夫的、父亲的死讯吗？”
  亚摩斯泄了气，他双臂垂下，轻声道：“其实很多人都有希望不必死的，面对生命，不该那么轻易地放弃的。虽然看上去仅仅是我们意见不和，但抱歉，我永远会固执地认为我的这个想法是对的，并为之坚持。这可能是因为我有过无数次切身体会的经历吧，我真的觉得，生命很重要，所以不要那么轻易地说放弃。”
  他缓缓向洛尔中校鞠躬，非常诚恳地道：“洛尔中校，我很敬重您，我愿意现在以米歇尔号上一名海军士兵的身份接受您的指挥。身为舰长，您要保护二百名烈士，捍卫海军的荣誉，我奉陪，但请您也要尽力让大家活下去……拜托了！”
  他左右的其余怪物班学员已经目瞪口呆，周围的海军士兵也是因为亚摩斯的一席话产生共鸣，没有人心甘情愿地赴死。
  德雷克原本心情已经沉了下去，因为洛尔中校那样说后，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结果了。死战的意思不是拼命地去赢，而是全部战死。
  可现在亚摩斯那对生的渴望，对生的尊重，让他产生了极大的触动，他也朝前走了一步，站在亚摩斯一侧，向洛尔中校鞠躬：“舰长，请带我们活下去！”
  接着，多拉特站了出来，卢卡站了出来，两个人站在亚摩斯的身边也鞠躬郑重道：“舰长，请带我们活下去！”
  再然后，乌迪、日奈、欧卡夏、爱索，最终斯摩格也站了出来，怪物班的九名学员整齐地一排向洛尔中校鞠躬：“拜托了！舰长！”
  洛尔中校在那一刻有一些恍惚，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再次清晰后，他回到了以前，他跟着希莱金少将出海的时候。
  希莱金少将军舰上的士兵以骁勇善战著称，所有人都悍不畏死，而作战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死战，不要命地硬抗。
  海贼是一群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亡命之徒，希莱金少将说只有他们比海贼更疯狂，更不把生命放在眼里，才能让海贼畏惧，才能击败海贼。
  确实，获得了很多的胜利。海贼们闻风丧胆，希莱金少将的名字响彻整片大海。可是也死了很多人，希莱金少将每年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海上，而其余的时间则是在陆地上为死去的属下送行。
  导致希莱金少将伤重去世的那场战斗，面对火力强于自己的海贼团，希莱金少将还是选择毫不犹豫地迎战。
  那场战斗打得很艰难，他也在场，完全被海贼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但希莱金少将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僵局，他带头冲锋，途中因保护一名才满十八岁的年轻海军士兵而自己中了两枪。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没有选择撤退，奋勇战斗，最终身先士卒带领海军士兵击溃了海贼。
  那场战斗，杀死海贼两百七十七名，还有一百五十四名海贼被希莱金少将和一群浑身鲜血的海军吓破了胆，选择投降。而海军，全体二百九十一人，阵亡二百零七人，重伤六十六人，余下的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没有一个人是安然无恙的。
  当时甚至海军重创到无法俘虏投降的海贼，支援来了之后才押海贼们回军舰。
  后来重伤中超过九成抢救无效死亡，里面包括了希莱金少将。这一场战争下来，军舰兵力减员六分之五。
  “如果说……”洛尔中校喃喃道。
  如果说，当时希莱金少将的作战方式可以变更，不选择硬碰硬。而是采用与海贼周旋，缠住他们的战术，等待其他海军支援，然后以火力优势进行围歼，那么。
  “那么就不用死了吧……”
  他颤抖着叹了口气，眼眶微红，一想起那个改变他一生的男人，他就觉得遗憾。
  “或许，希莱金少将的做法真的错了吧。”他看着鞠躬的人，除了就位的火炮手，其他人都在向他鞠躬，他也听到了他们的请求。洛尔似乎在这一刻顿悟了，或许用释然这个词来形容更加贴切，“那么，我们要拿希莱金少将的尸体来换取安宁吗？”
  “您认为我们先把希莱金少将的遗体交给他们，等待支援赶到追上他们再要回来，这个计划可不可行？到时候他们被我们包围，也只能是交出遗体。”亚摩斯抬头，提出了一个方案。
  洛尔中校听后眼睛一亮，随后又摇了摇头：“最近的海军也需要几个小时才能赶到，到时候很难找到他们的海贼船，就算找到，一旦他们以希莱金少将的遗体威胁我们，也会是个大麻烦。”
  尽管这个方案被驳回，行不通，但是亚摩斯却感受到了洛尔中校的改变，他在听取意见，他在思考别的办法，这是很大的进步。
  “我……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避免我们的伤亡。”洛尔中校道。
  “这不正是我们接下来讨论的意义所在吗？”亚摩斯笑着回答道，“所以，您能带着我们活下去吗？”
  洛尔中校看向亚摩斯的笑脸，他忽然觉得这个毛头小子好像没那么讨厌了，几秒钟后，他沉下去，失落、无奈的脸变了样，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环顾所有人道：“那好。
  我带大家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