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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春梦当醒

  朝霞本不叫朝霞,她名叫三丫,上头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她的存在是想要男孩没生下来,爹娘连个名儿都没取,就三丫三丫的叫着。
  后来有一年收成不好,家里吃不下去,家家户户卖孩子,她毫无疑问地被挑了出来,当时才六岁,就跟着人牙子走了。
  正巧那一年春意楼要买一群丫头从小调教,她也被买了进去。小时长的还算俊秀,越长大越丑,不适合当姑娘,就开始端茶跑腿儿的当丫鬟。
  她也是在那一年看见的钱太清,对方来到楼里,和正值年轻的花魁姑娘一夜春宵,蜜里调情,写下了无数诗篇,她听人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读,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反正喜欢到了心坎里。用自己一个月的月钱,从龟公手里换了那一张薄薄的纸,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
  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
  据说这首诗来自于钱太清骑着高大健壮的骏马,当时春风拂过满地落花,马匹飞驰而过,将花瓣儿溅得四处飞扬,手中的马鞭一不小心拂到她乘的马车上。
  车上坐着的是春意楼里的花魁娘子,撩起珠帘微微一笑,遥遥指向前方红楼说那是我的家。
  于是当天晚上钱太清寻来,两人好事成双,在这浪漫的相遇下,依偎在了一处。
  当时朝霞脑海里都是那浪漫的一幕,十分遗憾自己不是那容貌靓丽的花魁娘子,但又想象着自己若有机会能遇见钱太轻,对方的马鞭会不会碰到自己的车。
  少女都爱做梦,夜里翻出诗篇来看,揣在怀里当个宝似的。
  与她同住的女子一个个嘲笑她痴心妄想,甚至还翻出了她的珍贵诗篇,又朗诵,又读出的嘲笑着。
  “瞧瞧你那张脸,也想妄想钱太清太可笑了。”
  “人家花魁娘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你晓得什么?端茶倒水吗?”
  她当时站在台阶下手足无措,眼泪都要涌了出来。
  门被推开,钱太清披着一件儿衣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先是问了大家在笑什么,紧接着看了那张诗,这张纸在不断拉扯当中已经撕坏。
  他让朝霞先等等,自个回屋去,又写了一首诗,递给了朝霞,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朝霞抹着自己的眼泪扑哧一笑。
  钱太清说:“小孩子就是要多笑一笑。”伸手揉了揉朝霞的脑袋,屋里的花魁娘子叫他,他便返回屋内。
  外头的这些妓女再也不欺负朝霞,反而纷纷羡慕。
  她们也想要钱太轻,帮她们写一首诗。
  就连这楼里的姐儿们也都以钱太清为她们写诗为荣,朝霞彻底扬眉吐气,也再也无法忘记这个中年男人。
  她总是悄悄的看对方,看见了对方在欢乐过后无尽的寂寥,看见对方心有抱负却无处施展。
  纵然外头对于钱太清,有的诸多流言蜚语,但朝霞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那个男人。
  她拼命的攒钱自赎,请人牙子张她卖进了霍府,殷切侍奉混到了二夫人身边,当看见霍晏的时候,她整颗心都柔软被孵化。
  那样相似的面孔,补足了她因为时间而遗忘钱太清面容的遗憾。
  她一直坚信二少爷只是没有一展宏图的机会,只是被王家打压的太厉害。
  哪怕后来霍晏还是没有展示出能力,朝霞也因为钱太清的缘故,一直想要看着霍晏好起来。
  可是霍晏刚刚说什么?
  他说恨不得没有这个父亲,他口出恶言,嫌弃到了骨子里,巴不得和钱太清一刀两断。
  “钱太清不过就是一无是处,混迹青楼与女子不清不楚,不干不净的,一个无能之辈罢了。”霍晏哽咽着说。
  朝霞想,他果然只是二夫人那个愚蠢女人的孩子。
  即使生了一副相似的皮囊,骨子里也半点都不像钱先生。
  捏一捏他的骨头,软的简直没边。
  朝霞失望透顶,她转身离开,路过池塘的时候,将自己绣的寒宫折桂的香囊扔到了池塘里。
  一圈一圈涟漪渐开,就像是她的心掀起了海浪。
  “前面是蘅芜苑的朝霞吗?”楚嬷嬷问了一句。
  朝霞回过头来,行了一礼。
  楚嬷嬷说:“我们家小姐请您过去。”
  朝霞警惕,二小姐无缘无故找自己做什么?
  楚嬷嬷看出她的心思,便说:“我们家小姐说,晓得你对二少爷的一片情意,所以想给你出个主意,日后常伴二少爷左右。”
  朝霞心底冷笑,她可不会忘记二小姐一脚踢翻自己的竹筐,东西撒的满地都是,对方还从自己的手上踩过。至于霍晏,已经让她死心,甚至生出怨怼,钱太清有这样的儿子留着只是一种耻辱。
  她说:“不敢高攀二少爷。”
  “怎么会是高攀呢?如果你家小姐嫁给二少爷,你将来顺理成章伺候二少爷。”楚嬷嬷画大饼。
  朝霞心底升起疑虑:“小姐要嫁给三皇子,如何会和二少爷有关系?”
  楚嬷嬷微微一笑:“这二人没有亲人关系,男未娶女未嫁,情不自禁到了一处那也是有的。”
  朝霞听出了阴谋的味道,但她没有拒绝。
  现在的她已经被捏碎了最后的期望,她本就是无根浮萍,只是在钱太清那里找到了一些寄托,后来又把自己的心思放在了霍晏身上。
  霍晏令她失望,二夫人愚蠢,而这两个人站在钱太清身上洗都洗不掉,让她觉得整个霍家也面目狰狞的,令人作呕。她萌生出一种想拉着整个霍家下水,来给钱太清陪葬的心态。
  “楚嬷嬷再继续说一说吧。”
  “这件事情倒也简单,只要你配合……”
  ……
  阎良花手执酒杯细听那《水调歌》声声,隔着一架屏风从隔壁传来,乐声一起,接着一起,络绎不绝。
  琵琶弹奏着,偶尔错了一个音符,她就会看上一眼:“这琵琶比起你略逊色了一筹。”
  白不厌掰着橘子,橘子汁溅在了手上,他用帕子擦了一下,将装着水果的托盘递到了阎良花跟前,说:“我去拿了琵琶跟你谈一谈。”
  “行。”
  白不厌去了屏风后面接过了乐师的琵琶,让歌女停止歌声,然后自己清谈起来。
  一但弹起来时,好象把真珠袋撕破,真珠迸落在金盘中发出时断时续的圆润声音。
  弦音飘荡发出冷冷的声音,蛰伏的小虫惊醒,神鬼听后都惊起。
  不一会儿,此调象鹿鸣呀禽鸟鸣,众声喧杂呀众鸟鸣。
  好象长安月蚀时,引起满城百姓噒噒敲鼓声。
  阎良花侧耳聆听的片刻,琵琶声断,她说:“好像退步了。”
  “是乐器不称手,我用来弹奏的琵琶是王子异给我寻来的乐器。不知何人用刀削制,三尺春天的冰一样难得,五音俱全。”白不厌自屏风后而来,落座于阎良花身旁,“回头我取来琵琶,再弹给你听。”
  阎良花拿起酒盏敬他:“期待着白大家的琵琶音。”
  白不厌眼眉一弯笑了起来,两人共饮杯中酒。
  阎良花喝得醉醺醺,白不厌也略带醉意,两人越凑越近,酒意上头,又略带清醒。
  至少白不厌是清醒的,他试探性的凑到了对方的唇边。
  阎良花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个亲吻。
  他的脑海当中炸起了无数烟花,散发出漂亮的烟火,整个人的脑袋都嗡嗡作响,过了好半天他一把按住了阎良花,挪开了自己的唇,压低声道:“都给我出去。”
  于是这帮人就都离开,从后门退了出去,房间内静悄悄一片,只有唇与唇相接的水渍声。
  阎良花大概是喝多了,但她不喝多也不会对白不厌的吻有意见,只是时机恰到好处,正好捉住了彼此的唇。
  白不厌就像是有饥渴症,一般不断的靠近,再去贴紧一些,两个人倒在床榻上,衣衫凌乱。
  阎良花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笑着说:“你这个雅间真没白要。”
  白不厌脸一红瞬间松开了她,坐到了一边儿去。
  阎良花揉着有些头痛的脑袋,侧眸看他:“你……”
  “我知错。”白不厌惭愧道,身为男子定力竟如此之差。
  阎良花指着他的唇说:“我咬的好狠,你的唇都肿了起来,像是被狗咬过。”
  白不厌只是微笑。
  阎良花觉得有些不对劲,拍了一下自己脑门:“那个郭先生给我一种非同凡人的感觉,他手里总是拿着六爻算来算去,他说我的命不可算。算他聪明。”
  白不厌一怔,上一秒还暧昧着,怎么突然又说起了正事。
  阎良花让他倒酒。
  白不厌倒酒,显得十分乖巧:“郭赵的确非同常人。”
  阎良花眯着眼睛:“你知道他?”
  “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救过王子异的神医,神秘莫测,我至今摸不透他。”
  “这可巧了,我也摸不透他。他跟我说了一件事儿,我觉得可信度很高。”
  白不厌侧耳聆听:“什么?”
  阎良花凑他跟前,眼睛里闪着光,有些兴奋地说:“王敦要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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