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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历经千帆,终是云淡风轻。
  载着希望的马车渐渐远去。
  梅长君含笑挥手,突见道路另一旁,穿着顾家亲卫服的人满面风尘地策马奔来。
  他急停下马,跪在梅长君面前。
  “大小姐,江浙急报,老爷与大公子被锦衣卫抓住,说是犯了大罪,依诏槛送京师。”
  梅长君眸中笑意顿消。
  第50章 霜华特地催晴色(二)
  晌午时出了太阳, 天际浮云,灼红一片。
  梅长君站在官道旁,望着仿佛是在血里浸过一般的红云。
  三起……三落……
  早年被清流弹劾贬斥、去年因通敌罪被构陷入狱, 算到如今,应是因沈党覆灭而提前的第三落?
  在短暂的惊噩与焦急后,梅长君想起沈首辅与顾尚书的师徒之名, 想起多少史册中记载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觉天际血般的浓云被冲淡了, 但仍汨汨地流淌着薄红。
  梅长君记得顾尚书曾在江浙对她和顾珩说过此事。
  无论后来如何, 多年前沈松对顾宪确有知遇之恩。当时那位还未受朝局浸染的年轻师长, 钦点其文,循循善导,实打实地带着刚刚入朝的顾宪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
  只是科举案后,亲眼见证过皇权至上的沈松, 一步步偏离了原路,被他人和野心共同裹挟着,与师兄、徒弟分道扬镳。
  滔天血案结束, 朝堂上多了一位呼风唤雨的沈首辅,山野间多了一位心灰意冷的老国师。
  经年岁月已过,如今无人知晓奸佞之首沈松, 曾与清正自守、不涉朝堂的老国师同出一派……清名难求,污名易得,依然活跃在朝堂的顾宪, 纵使立身极正, 十年如一日地守心如一, 依然摆脱不了沈党的阴影。
  往事已矣,梅长君回看这些旧事, 心中只有一道思索——安给沈宪的罪名会是什么?
  由江浙任上被抓,思来想去无非是勾结当地、贪污受贿、为沈党谋利。
  师徒之名根深蒂固,多年来顾家与沈党确实有着无法否认的往来与抹不去的关系……树倒猢狲散,胜出的一方乘胜追击,自然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梅长君沉静地判断。
  顾家当有此劫,与沈党同落。避,是避不开的。
  但并未直接判下罪名,只是押送回京,则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因为前世顾尚书同样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与如今不同,那时他孤身一人去到江浙,退蛮夷、平内乱、让百姓休养生息。直到江浙恢复元气,各府各县一派欣欣向荣之际,他奉诏回京,等来的,同样是锦衣卫的调查——因为当时沈党暂时势微,他又有着洗不去的沈党身份。
  那是嘉平四十六年,顾宪在归京途中陷入囹圄。
  但危机刚至,还未待顾宪反应,江浙各地便有如雪的辩解折子递了上来。在递来京都的诸多证据中,有一封来自数百名地方官的奏疏,其上所写,足以洗污名、定乾坤。
  “江浙急风密雨,沈部堂沈宪走遍各地,未取官衙一分一厘,只愿为这十一府七十五县的百姓撑起一角屋檐。”
  “从嘉平二十六年到嘉平四十六年,二十年间,五任巡抚……唯此一人。”
  “其余衮衮诸公,皆不足道也。”
  身边桑旭见梅长君久久未有动静,轻声问道:“传信之人与锦衣卫应当是同时从江浙出发的,锦衣卫有特殊的水路,算起来比陆路更快才是,顾尚书与顾公子怕是已经到了北镇抚司。我现在回去,问清情况?”
  梅长君垂着眸,点了点头。
  “请帮我询问父兄,需要在朝中联系何人,打点何事。另外,诏狱中的环境……”
  “您放心,本是封疆大吏,定罪之前,我等须敬之。”桑旭恭声道,“至于衣食方面,我会着重吩咐的。”
  言毕,他翻身上马,直奔北镇抚司而去。
  在他赶回之前,北镇抚司看守重臣的牢狱中,已有官员缓缓走进。
  这一片囚室很空,每天有专人洒扫,显得干净又冷清。
  裴夕舟带着几名官员迈下青石台阶,在锦衣卫的恭声相送下到了底层,朝里走过两三间,来到囚着顾尚书和顾珩的牢房外。
  父子两人的牢房相邻,但他们也并未交谈,只是沉静地各自坐着,顶上斜斜的小窗户里透进了清淡的阳光,照在他们的面容上,竟一点也看不出是身陷囹圄的样子。
  裴夕舟一抬手,示意锦衣卫打开牢门。
  听到外间的动静,顾尚书从墙角堆积的稻草堆里起身,看向来人。
  “顾尚书,”裴夕舟对他一揖,嗓音清冷,“刑部提审。”
  “这么快……”
  顾尚书沉稳的神色中透出几分诧异。
  “本是莫名诬告,早日审完,也可少受些牢狱之灾。”裴夕舟淡淡说了一声,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前来通传的无关之人。
  但顾尚书似有所感。
  京都朝局重塑,这位将沈党连根拔起的少年国师、吏部侍郎,所掌握的权力已远远不止明面上的那些。三法司受其恩惠,刑部诸多官员更是将他奉若神明,唯其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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