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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大早,纪樱就听到楼下父亲的笑声。
  江懋生携妻女来探望纪沣,在纪连盛看来,他们心里是不太舒坦的,一起出去玩,结果你家少爷只顾着你家小姐,抱起来就跑,压根儿不管旁人,又不好明说,只能一个劲儿夸他们兄妹感情好,到底血浓于水,这么些年不见,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家兄妹。
  纪连盛当然听出弦外之音,但他笑得真心实意,不愧是他儿子,哈哈哈。
  嘴上却明贬暗褒:“我就说他这兵白当了,不讲策略,多亏那锹没开刃,也是他体格好,不然半个膀子就废了。”也不提亲情那茬,只说当时迫在眉睫,可不就逮谁救谁么,幸好雨眠吉人天相,太太平平。
  江懋生再不舒坦,也只能见好就收,虚情假意安抚一番,夫妻二人告辞,江雨眠留下等纪家兄妹下楼。
  纪连盛要去银行上班,让阿华招待江小姐喝茶吃点心,江雨眠刚好趁这会儿琢磨纪连盛的话。
  逮谁救谁吗?明明她距离纪沣更近,他却撇下她直奔他继妹去了。
  她只是性情温顺而已,又不是傻和瞎,但她不好同亲缘计较,来日方长吧,终归她才是陪他一辈子的人。
  江雨眠在客厅喝了两杯茶,没等到纪沣下楼,却等来钟易。
  钟少爷换了眼镜,前额贴着膏药,下颚青紫未消,西装革履也难掩狼狈。
  他在纪樱下楼时一眼盯上她的手腕。
  细白的腕子上,环着一圈淤青,像戴个玉镯子,异常显眼。
  江雨眠也注意到了,心里居然有点儿好受。
  “还伤到哪儿了吗?”钟易以为她也是昨天受的伤。
  纪樱摇头,没被外人伤到,差点儿被救她的人迫害。
  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若不是她带了哭腔,能把她骨头捏碎。
  不就是一个破坠子么,看着也不像什么值钱的玩意,宝贝成什么似的。
  嘶~~疼!
  见她气色不错,钟易提起昨天那茬,说他们兄妹不讲义气,把他们丢那自个儿跑了。
  在纪樱听来,这叫反咬一口,火一下就点着了。
  “要不是你嘴欠,能惹出那么多事儿吗?我都快被撕碎了,你跑哪儿去了?要不是我哥,我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我哥肩膀都裂开了,能顾上那么多吗?自己摆的烂摊子,等谁给你收拾呢?我哥……”
  叭叭一大堆,怼的钟易瞠目结舌。
  楼上的人睡得极不安稳。
  两脚兽不顶用,半夜纪沣发起烧来,迷迷糊糊他梦见席芙,梦见它们在白茫茫的雪野上奔跑,扒出那个埋在雪里的男人,男人睁开眼,张嘴喊他——哥哥哥哥哥哥!
  他被恶心醒了,生出一身冷汗,楼下传来纪樱的声音,一口一个“我哥”,说得正起劲儿。
  如果他真的是她哥,或许会感到自豪吧,可他不是!他只觉得烦!
  “哥?”纪樱跑过去,美得要飘起来,好像全天下就她有个哥。
  纪沣下意识后退,躲开她搭过来的手。
  “哥你怎么下楼了,肩膀还疼吗?要不要吃止疼药,潘先生说了,要是太疼的话,可以吃。”她也不尴尬,手极其自然背到身后。
  与这世间的一切相比,他最不在乎的就是疼!他就是要用疼来保持清醒。
  纪樱的火气被意外终止,钟易忙起身和纪沣打招呼,江雨眠也过来询问伤势,纪沣淡淡一句“没事儿”就往饭厅去了。
  他烧得浑身滚烫,口干舌燥,急需补充水分。
  阿华听到大少爷的声音,过来问他想吃什么,现给他做。
  锅里正炖着蹄膀,再做些爽口小菜就可以开饭。
  纪沣只是渴,什么都不想吃,喝掉阿华端给他的一碗蹄膀汤,又喝了好几碗凉水。
  自纪沣回来,家里真热闹。
  刚送走钟易和江雨眠,丁璐就带着顾少扬和苏子筠来了。
  昨天剧组退场时,外面的骚乱已平息,只有几个清道夫在打扫满街的旧鞋子和破帽子,他们还是从今日早报上知道的事故始末。
  丁璐自来熟,同谁都能打得火热,一场庆功宴下来,连顾少扬嘴里的烟味儿都尝到了。苏子筠有心结识纪家兄妹,怂恿顾少扬拉着丁璐一起来纪家做客。
  纪沣吃了东西便回房间,纪樱很喜欢热闹的,但她担心影响纪沣休息,便请几人到华茂饭店的咖啡厅去喝饮料。
  话题绕来绕去总离不开纪沣,苏子筠还赠她自己主演的电影票,纪樱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苏子筠长得挺好看,为人爽朗,性格是她喜欢的,但她已经有嫂子了,父亲也肯定不会同意。
  纪樱嫌丁璐冒失,明明知道苏子筠的心思,还把她领到家来,这不为难人么!
  对面丁璐一点儿觉悟都没有,光顾着和顾少扬眉来眼去,小动作不断。大概是纪樱的幽怨太明显,顾少扬调整下坐姿,对她眨了一下眼睛。
  咳,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天擦黑时纪樱才到家,阿华正送潘光有出门,手里提着药箱。
  纪沣伤口发炎了,刚给打了消炎针和退烧针。是阿华去楼上打扫卫生时发现的,隔着门听到里面说胡话,她不敢大意,给先生打电话,纪连盛就把潘光有叫了过来。
  父亲大概有应酬没在家,纪樱目送潘光有出门后便上了三楼,在两扇门中间纠结一会儿,还是推开另一扇门。
  室内没开灯,空气中满是她已经熟悉的青蒿味儿,床上的人呼吸沉促,一定很难受。
  纪樱停在门口,犹豫不觉,怕吵醒梦中人,又想进去看一眼,对了,她屋里还有几支洋蜡烛。
  回屋点了一支过来,借着影影绰绰的烛光一点一点挪到床边,纪沣躺得平整,上身光着,只在腰间搭着条薄毯,那枚月牙吊坠明晃晃躺在胸口。
  像做贼一般,纪樱的心又开始跳了,有点儿刺激,还有点儿——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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