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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挣 第174节

  孑然一身之后,梅锋心中剩下的便只有复仇。他要杀了互助小组的所有人,但如何杀却是他必须要考虑的。他不能一个一个杀,不然剩下的很可能会逃走,他得将他们聚集起来,一网打尽。
  他想不到具体的办法,暂时能做的,就是隐姓埋名,找份糊口的工作再说。梅瑞从圆树乡回来时,带着一瓶香水,牌子是“lake”,他问过女儿,香水是哪里来的,女儿只说是别人送的。
  他对香水一窍不通,以为女儿喜欢“lake”,打听到“lake”的工厂和旗舰店都在“微末山庄”,便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工作。招聘的人嫌他年纪大了,但老板刘熏见他可怜,愿意留他做个杂工。他心怀感激,一边干活,一边关注互助小组。
  第144章 无依(28)
  梅锋在“lake”干了没多久,从刘熏处得知,山下的水产品养殖区在招工人,比较辛苦,但赚得比她这里多,更适合他。他也已经发现“lake”的工作不适合他这个大老粗,就算刘熏不给他介绍养殖区的工作,他也会离开。认真感谢了刘熏之后,他来到养殖区,一干就是两年。
  居南湖的鱼全省知名,肥美鲜嫩。看着那些张着嘴等食的鱼,他心中渐渐浮起一个想法——何不让这些贪食的鱼,成为他复仇的帮手?
  他抬头看向被白雾笼罩的山中别墅,“微末山庄”早已成为居南市的度假胜地,年轻人、上了年纪的人都愿意来到这里。如果互助小组的人来了,他就有信心将他们变成鱼食。
  但怎么才能让他们来?
  “微末山庄”消费不低,周霞之流大概是舍不得消费的,他们更可能选择周边便宜的农家乐。必须让他们到“微末山庄”来!
  他知道,自从梅瑞去世,互助小组就变成了一盘散沙,很久没有聚会了。他需要有一个人来组织这场聚会,周霞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年周霞就是互助小组的组织者,干什么都最积极,害死梅瑞也最积极。同时,周霞又是个贪图小便宜的人,她不愿意花钱来“微末山庄”消费,但如果有天降的馅饼,她一定会毫不怀疑地捡起来。
  梅锋好歹在居南湖生活了两年,很清楚“微末山庄”里面的那些商家有时会搞活动,只要他得到这个活动的机会,就能让周霞上钩。
  但怎么得到这个机会?他想到了刘熏。那个女孩很善良,而且大约因为“lake”老板的身份,和很多民宿关系不错。他不想将刘熏拖下水,但他没有办法,他唯一能利用的就是刘熏。
  他约刘熏在居南湖边见面,谎称自己有一些老朋友,因为年轻时的矛盾,早已不再联系。现在年纪大了,对友情格外珍惜,想找个机会和他们和好,却拉不下脸。
  “刘总,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给我争取一个跨年的住宿名额,假装成中奖福利送给他们?”他露出贫苦民众的不安和虔诚,“当然,钱由我来出。我,我就是想和他们见个面,叙叙旧。”
  刘熏很为难,但架不住他的请求,答应去试一试。他不住道谢,求刘熏一定要为她办到。
  一周后,刘熏带来了好消息——她和“山水楼”的前台小冬关系不错,对方给了一个套房,能住至少五个人。
  他喜极而涕,连称刘熏是他的恩人。刘熏问他接下去该怎么做,他说他还要去找人将这名额假装奖品送给湖韵茶厂的周霞。
  刘熏思索片刻,决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来吧,交给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就这样,周霞得到了奖品,互助小组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山水楼”民宿,准备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刘老板是无辜的。”梅锋没有接着说他是如何杀掉三人,反而停下来强调刘熏不知情,“我没有告诉她我真正的计划,陈警官,你们抓错人了,赶紧把她放了吧。”
  “不着急。”陈争说:“刘熏参与了多少,我们会查清楚,现在……”
  梅锋却急了,“你们还要查什么呢?我不是交待了吗,是我骗了刘老板,是我利用了她的善心!”
  “那你为什么要杀朱小笛?”陈争突然打断,“他和互助小组八竿子打不着,和梅瑞也几乎没有交集。”
  梅锋半张着嘴,眼里晃动着游移不定的光,“我……”
  陈争轻敲桌子,“所以你还是先别顾着刘熏,把你的作案经过交待清楚。这样对你,对她,都有好处。”
  梅锋注视陈争良久,仿佛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他可以随便糊弄的警察。片刻,他说:“因为他看到了,我不能放他走。”
  16号,周霞等人入住“山水楼”,梅锋打扮成景区清洁工的样子,安静地观察着他们,因为脸被帽子和口罩遮住,没人认出他来。周霞还是像往常一样咋呼,企图让所有人围着她转。但到了18号,他们开始分散活动,龚小洋和卢峰关系最紧密,来到湖边看人钓鱼。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湖边哪些地方有监控,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18号下午,他故意在龚小洋等卢峰时,出现在龚小洋面前。龚小洋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走。他却叫住龚小洋,“你还在找你家孩子吗?”
  龚小洋停下脚步,诧异地盯着他。
  他苦笑:“当年你们其实没有猜错,我确实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出卖了你们所有人。”
  龚小洋瞪大双眼,“你,你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他冷漠地看着龚小洋,“我隐瞒了其他孩子的线索,所以付出了代价。”
  龚小洋激动得抓住他的衣领,“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知道小宇在哪里?他,他……”
  “你想问他还活着吗?”梅锋说:“当时他还活着,但现在,我不确定。”
  龚小洋举起拳头,却没能砸下去。龚小洋的眼神肉见可见地软下去,充满了一个父亲的乞求,“梅老板,老梅,梅瑞的事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报复我都行,我求你,求你告诉我小宇在哪里!”
  龚小洋几乎要在梅锋面前跪下,而梅锋听见他说出梅瑞的名字,心中涌起来的只剩下厌恶。
  “你跟我来吧,东西我都藏在宿舍里。”梅锋说:“暂时别告诉其他人,我怕知道的人多了会出事。你知道,人贩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带着龚小洋绕开监控,来到养殖区。在他负责的区域,这个时间没有其他人,只有在湖中翻腾的鱼见证了他杀人的全过程。
  出于对儿子的想念,龚小洋轻易相信了他的话,他让龚小洋在湖边稍等,自己回屋去拿东西,然而他拿来的却是榔头和小型电锯。
  龚小洋后脑遭受重击,当即晕死了过去。梅锋将他翻过来,照着他的面门击打十多次。血腥气在潮湿的雾气中弥漫,很快被养殖区浓重的鱼腥气覆盖。
  他迅速将龚小洋的尸体装在准备好的鱼食箱中,然后用龚小洋的手机给卢峰发消息:老卢,我见到梅锋了,他有孩子们的消息,你就在我们刚才待的地方别动,我让他来接你,我们一起商量!
  卢峰以前就是龚小洋的跟班,和龚小洋穿同一条裤子。是龚小洋拉着他加入互助小组,也是龚小洋叫他一起羞辱梅瑞。得知龚小洋和梅锋在一起,他大惊失色,连忙打给龚小洋,梅锋却没接。正在他左右为难时,梅锋赶到了,气喘吁吁说,龚小洋在养殖场等他。
  卢峰有点怕梅锋,但对龚小洋言听计从,想到龚小洋都去了,那他有什么好怕的?
  天色已晚,非景区的地方,灯光不多,走在鱼腥气扑鼻的湖边,卢峰越来越不安,问龚小洋到底在哪里。梅锋指了指龚小洋的尸体,阴沉地说:“不就在那里吗?”
  地上湿滑,卢峰想跑,脚底却不稳,摔到了尸体上,他恐惧得叫不出来,手脚并用地乱爬。梅锋冷眼看着他的丑态,一脚踩住他,喝问道:“你现在知道怕了?你和龚小洋害死我女儿的时候呢?你们比人贩子还要恶毒,还要该死!”
  “啊——啊——”卢峰的喊叫淹没在湖水的嘶吼中。梅锋不再浪费时间,手起锤落。
  而就在杀死卢峰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正看着自己。他心道不好,为什么会有人?现在这块区域应当只有他一个活人才对!他一不做二不休,立即拿着锤子冲入黑暗中。
  来的是个年轻人,腿脚比他灵便,却不熟悉养殖区的情况,跑着跑着就在山林中迷路。他躲藏在林子中,眼睛飞快适应黑暗,悄悄来到年轻人身后,锤子落下时,年轻人应声倒地。
  需要处理的尸体从两具变成了三具,好在他有的是时间。他用拖车将年轻人运了回来,在电锯的响动中,鱼儿向岸边集结。他将尸块抛入湖中,那些大张着嘴的鱼顷刻间帮他抹去了仇人的形体。
  岸边的湖水微微泛红,但没有关系,等到天亮,这点血色就会被稀释。而且养殖区本就会投喂生食,有血腥是很正常的事。
  他望着升空的烟花,听着热闹的爆竹,面无表情地想,下一个目标,是周霞。
  然而天不遂人愿,天亮之后,“微末山庄”竟然出了事,一个家喻户晓的明星遇害了,警察正在调查整个“微末山庄”的游客。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不可能进行下去了,他必须保全自己,这样才有下一次机会。养殖区是警方早期调查的盲区,他利用这个时间逃离居南湖,就算警方最终查到了养殖区也无所谓,他不怕死,只怕不能为女儿报仇。
  “但你还是回来了。”陈争说:“为什么要回来?”
  “我……”梅锋迟疑片刻,松弛的唇角沉了沉,多年的痛苦集聚在他这个无奈的笑中,“我累了,忽然就想和她们团聚了。其实我最恨的还是龚小洋和卢峰,汪万健没做什么,周霞和曾红……算了,她们是女同志,我不跟她们计较。”
  梅锋絮絮叨叨的,说自己逃走之后,心神不宁,居无定所,每天都在惶惑不安中度过,想到一命抵一命,女儿和外孙女这两条命已经有三个人来抵了,他便不想再坚持。
  陈争沉默许久,很显然,梅锋没有完全说实话,他想要将刘熏摘出去。
  “龚小洋和卢峰是怎么死的,你已经交待清楚了。但朱小笛呢,我觉得你还是有所隐瞒。他为什么会到你们养殖区来?按照你刚才说的,你做了充分的准备,怎么会让一个外人溜进来?”陈争说。
  梅锋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就是天意吧。”
  陈争说:“天意让你杀了朱小笛?因为他当年见过梅瑞?也是他将你们一家的恩人祝依推向死亡?”
  梅锋涣散的眸光登时凝聚,充满讶然。
  “你反正都要杀人,不如将伤害祝依的人也杀了吧,你是这样想的?”陈争说:“朱小笛不是碰巧看到你杀人,他本来就是被你叫来的。还有董京。如果不是忽然发生了霍烨维案,你会杀掉住在‘山水楼’的这两组客人。”
  梅锋咽下唾沫,整个人显得非常僵硬,“我……不是……”
  “还是说,有什么人利用你对朱小笛和董京下手?”陈争说:“你女儿从圆树乡带回来的香水,我来猜一猜,那是刘熏送给祝依,祝依又转送给她的。对吗?”
  “不是!”梅锋立即否认,“怎么会呢?刘老板不认识祝依的。”
  陈争问:“你确定她不认识祝依吗?对了,我还有个问题,你和祝依打过交道吗?”
  梅锋不安地看着陈争,“我,我没见过她。”
  “但你知道她。”陈争说:“是通过梅瑞?还是那个给你们发消息的人?”
  梅锋叹气,眼中泪光闪烁,“小瑞经常提起她,是她劝说小瑞走出来,改变了小瑞的思想。”
  当年在圆树乡,梅瑞是祝依的第一个目标,祝依安定下来之后,就想方设法接近她。
  起初,梅瑞很排斥祝依,因为祝依一看就是那种特别被老师器重的好学生,和学生时代的她截然不同。她一看到祝依,就会想到父母苦口婆心地念叨——你看看你们班长,你们学习委员,你就不能好好用功,像她们一样吗?
  她讨厌祝依这样的人,又不屑地想,成绩好有什么用,不还是和她一样嫁到这种地方来了吗?但后来,她发现祝依和她并不一样。祝依非但没有嫁到圆树乡来,还试图带走其他嫁到圆树乡的女人。
  她开始恐慌。她不是自愿嫁给李江宝,当初她离家出走,在外面受尽了苦头,被卖到圆树乡这种穷得房子都漏风的地方,简直想死了算了。
  但日子一天天过下来,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糟糕。她开始习惯。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一旦习惯,就不希望改变,哪怕是积极的改变也不愿意尝试。
  那天她带着女儿出去散步,女儿吵着要去小卖部买糖吃。她的钱被婆家严格管控,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祝依却走过来,给她和女儿一人买了一瓶橘子汽水。孩子欢天喜地,她却戒备地瞪着祝依。
  女儿非要和祝依玩,她也只能跟着,渐渐地,她们来到圆树乡边缘的山坡上。孩子玩累了,躺在草地上休息。祝依也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趁着她不注意,在她脖子上喷了一下。
  她吓一跳,“你干什么?”
  祝依笑着问:“好闻吗?”
  她这才发现,祝依拿着的是香水,香水的气味很清淡,很香。离家出走之前,她很喜欢偷偷用母亲的香水,而到了圆树乡,她几乎忘了香水是什么东西。
  这里的女人是家庭的附属品,只用干活、伺候家人,冬天皮肤干裂,抹点几块钱的油膏就行。不会有人用香水,土生土长的人甚至连香水是什么都不知道。
  时隔多年再次闻到香水,她的眼睛红了。气味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像是一个载体,让她想起了离家出走之前的生活。如果不负气离开,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
  “送给你了。”祝依将香水塞到她手上,她愣了一下,不肯,祝依却将双手背在身后,“你在城市里长大,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拥有正常生活的女人能轻易得到一瓶属于自己的香水,有钱就买贵一点的,没钱就买便宜一点的,这不是什么奢侈品,谁想要都能得到。”
  她紧紧捏着瓶子,不说话。
  “你是被困在这里了,但犯错的不是你。”祝依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只要你愿意走出来,随时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你的父母在找你,等着你回去。”
  她忽然心跳加速,拉起孩子就跑。祝依远远地看着她,没有追上来。
  从那天起,她知道自己变了。虽然她还是像村里的其他农妇一样如牲畜一般活着,但她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还留在圆树乡,一半乘着香水给与的幻觉,回到了从小生活的城市。
  祝依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回响:你不属于这里。
  祝依继续找机会与她见面,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祝依,那份不满的心情逐渐转移到了李江宝身上。直到她离开圆树乡,她仍旧认为李江宝不是个坏人,但祝依让她认识到,她不属于这里,这想法一旦产生,就难以改变。
  梅锋老泪纵横,这些都是梅瑞刚回来时和他说的话,他知道了祝依这个人,但当时去接梅瑞时,并未见到祝依。梅瑞说起祝依时,眼中有光彩,祝依给她描绘过如今城市里的生活,鼓励她好好活着。
  “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她。”梅锋喑哑地说:“祝依费了那么大的劲把她救回来,我们却没能保护她。”
  陈争问:“你知道祝依遭遇了什么?”
  梅锋短暂地顿了下,眼神躲避,“她,她去世了。”
  陈争再问:“你怎么知道她去世了?谁跟你说的?”
  梅锋摇头,“我自己去查的。”
  陈争沉默了会儿,梅锋在撒谎。但似乎想要掩饰谎言,梅锋说:“真的是我自己查的,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陈争说:“朱小笛真是你杀的?那董京呢?因为他们曾经是祝依的同事,他们将祝依推向火坑,所以你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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