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藏的深

  连漪很不喜欢他这种审问的语气，仿佛她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
  然而事实没有。
  她也没做什么。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种语气。
  边秦表情沉了下来，挺好笑的，还没人能让他这么吃瘪，“爷爷过来了，给你两个小时收拾。”
  边秦爷爷她见过，就上次祭祖回边家那次，是个还挺和善慈祥的老人家，整个边家，似乎就边秦不好相处。
  连漪又觉得他不好相处也是有原因的，他不喜欢她，又被家里安排了这么一场婚姻，他有意见，也是应该的。
  但她也不会管他在外边怎么玩，这也是一开始说好的，他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待见她？
  连漪有点想不明白，难不成是天生就是气场不和？
  如果是这样，那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是合不来。
  边秦爷爷来得突然，连漪毫无准备，这要不是边秦打电话过来，她可能还不知道，她赶紧起床回去，路上发了信息给姜歧，跟她说了一声，她回去了。
  路上人事那边又打来电话，大概是授了陆潇的意，百般劝她留下来，还说给她涨薪。
  她统统拒绝了，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需要了。”
  要她继续留在陆潇眼皮底下工作？
  那是不可能的。
  陆潇的意图她又不是不清楚，他这次回来就盯上她，想来就是冲她来的。
  连漪想到这里，更加心烦意乱了，只能怪她当年遇人不淑，着了陆潇的道，被他骗了。
  想起以前的事，她就忍不住想到陆黎出事的那个晚上。
  她亲眼目睹了陆黎的死亡，他身上全是血，那个疯狂的绑匪拿着刀疯狂的捅向陆黎的身体，那血跟水龙头的水一样，止不住往外冒。
  陆黎是为了保护她才被捅死的，她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要自责内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学校也不去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陆黎的葬礼，是班主任告诉她的，她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出席了他的葬礼。
  可陆家人不想看到她，尤其是陆黎的母亲，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愤怒又伤心的母亲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一巴掌。
  连漪没有还手，她也没有反抗，她觉得，这是她该承受的。
  当时是陆潇走过来，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陆潇，以前只听陆黎提起过。
  陆潇拦住了还要继续打她的陆母，温声说：“妈，别让陆黎走的不安宁，马上就要下葬了。”
  陆母险些哭的晕过去，鬓发都白了，瞬间苍老了十岁。
  当年连漪年纪也太小了，她挨了陆母的一巴掌，低着头跟陆母道歉，就差跪下了，但陆母根本不接受。
  “就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陆黎才会被害死！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有脸来！你滚，我不要看到你！陆潇，把她赶出去！”
  陆潇弯腰扶起了连漪，轻声说：“走吧，别刺激她了，请你谅解。”
  连漪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能让他们好受点，她也哭成了泪人，眼泪疯狂往外涌，她也止不住，可她的道歉，陆母不接受。
  还是陆潇带她离开的，走到了没人的地方，陆潇给了她一张纸巾，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别哭了，你再哭，也改变不了什么。”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事不能怪你，陆黎又不是你杀的。”
  连漪咬着嘴唇不想哭出声音，可听到他这番话，更难受了，稚气未脱的脸蛋全是水。
  陆潇叹气，拿了纸巾给她擦脸，还安慰她。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直道歉，陆潇摇了摇头，摸了摸她脸颊，眼眸温柔，就跟他的外表一样，看起来人畜无害，温文尔雅的。
  “不用道歉了，好了，等我家人他们走了，你再去给他送束花，看看他。”
  连漪点头，说好。
  她就在原地等到他们都走了，这才偷偷去看了陆黎。
  之后连漪回去就大病了一场，直接住院了，发烧加肺炎，家里对她这件事的态度避而不谈，也不跟她说什么，就当没这件事。
  连母态度还算好点，而连父觉得晦气，怕这件事闹大了影响到他的公司声誉，于是花了不少钱把这事压下去。
  也因为这件事，陆家人很生气，但当时的陆家因为陆黎的意外，沉浸在悲伤里面，无暇顾及这事，何况，他们也不想陆黎出了意外之后，还要被外界打扰，他们不想陆黎走的不安宁。
  连漪生病住院反反复复的，加上她的精神状态也不好，要是一直反复生病，也许会引起其他的病症。
  等连漪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陆潇在病房里了，他还对她笑了下，说：“醒了？”
  连漪愣住了，缓了会，认出他是谁。
  “听说你病的很厉害，刚好我今天来医院复诊，刚好得知你在这住院，所以过来看看你。”
  陆潇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没看她家里人。
  “你父母呢？你生病了他们没在医院陪你？”
  连漪摇头，“他们工作忙，我一个人就行了。”
  “还挺独立。”陆潇赞赏了一句，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说：“还想问你好不好，看你现在这样，估计不太好。”
  连漪想坐起来，但是没力气，还是陆潇俯身过来扶了她一把，说：“别太有压力，没什么事。我不是我妈不讲道理，我知道陆黎的死跟你没关系。”
  “巡捕都调查清楚了，只是我妈他们心理上无法接受而已。”
  陆潇认真跟她说道，“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陆黎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连漪又忍不住红了眼眶，说，“是我害了他的，对不起。”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刚才不也说了，不怪你，只不过做父母的难以接受，他们说的话，你不要太在意，等过段时间，他们接受了这个事实就没事了。”
  因为陆潇这番话，连漪愈发难以内疚，陆黎死了，她却安然无恙，这换做是谁，都不能接受。
  连漪很内疚，于是说：“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吗？”
  她不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内疚，而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什么都行，只要她能做到的。
  陆潇微微笑起，看她的眼睛乌黑浓郁，没有波澜，不过那是假象，潜藏在深渊支出的是藏着不为人知的凶险。
  陆潇心里想，这可真是个小女孩，不懂事，什么都不知道，当她说出这番话来，就是在盛情邀请他。
  “你想好了？”
  “嗯，陆黎的意外多多少少跟我有关系，我要是不见他就好了，但是没有如果。”
  这段时间，她日日夜夜都沉浸在巨大的内疚和负罪感里，陆黎的死，反反复复在她眼前播放，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陆黎的死状。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之后陆潇常常来看她，跟她聊天，买水果给她吃，对她很好，他很温柔，慢慢的，打开了她的心扉。
  连漪病好之后去了一趟陆家，买了很多礼物，她知道陆家人不会想要见到她，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她一直都觉得，陆黎的死跟她有关系，她逃脱不了责任。
  加上之前在学校的那些事，陆黎受她牵连，也遭受了一些不好的议论声，她都知道，也因为如此，她更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她去陆家，还没见到陆黎的父母，就被赶出来了。
  还是陆潇出来帮忙解围，安慰她，让她别那么在意。
  连漪当时很听陆潇的话，因为他愿意给她弥补的机会，她也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尽力而为。
  连父和连母因为她的事，心烦意乱的，尤其是连父，为了压下那些新闻，连父到处托关系，请人吃饭，求人帮忙解决这件事。
  也因为如此，连父没时间管连漪的事。
  都是连母在照顾连漪，看到她的状态越来越差，还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给她开导开导，但收效甚微，这种事，需要长时间治疗。
  连漪开始失眠睡不着，精神无法集中，导致状态越来越差，学校别想去了，陆黎的事一出，学校就给她放假了，让她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再看后续怎么安排。
  何况这件事热度还没过去，她要是来学校，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陆潇虽然跟连漪来往的密切，但也不是天天能见面，而陆潇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连漪的状态越来越差，等陆潇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又去了医院。
  陆潇问她怎么了。
  她说难受，失眠，睡不着，莫名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好像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跟陆黎说了她的事。
  “我要是压力大，就会抽烟，喝酒，你要不试试看？也许能帮到你。”
  陆潇是认真的，连漪也听进去了。
  她一直都是好学生，虽然成绩一般般，但很乖，抽烟喝酒是坏学生才做的，她就没接触过，不敢碰。
  可在陆潇的循循善诱下，她开始学会了抽烟、喝酒，甚至是纹身。
  抽烟喝酒是陆潇教的，手把手。
  连漪经不住诱惑，学会了，但她在家里不敢这样做，怕被父母发现。
  陆潇一直夸她是乖孩子，跟陆黎一样乖，不知道为什么，她很依赖陆潇，她跟他说心事，说她跟陆黎是朋友，可是同学都说他们是男女朋友，甚至还传出他们俩出去开房。
  她不想连累陆黎的，可是最后他还因她而死。
  出事的第一时间，陆黎还让她躲起来不要出来，然后他死在了穷凶极恶的绑匪手里。
  连漪晚上经常做噩梦，梦到的都是陆黎的父母，陆黎父母质问她为什么死的不是她，而是陆黎，他们家到底欠了她什么？！
  她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样，精神压力极大，抽烟喝酒也越来越厉害，愈发沉迷，彻底上了瘾，戒不掉。
  其实家里早就发现她抽烟喝酒了，这么大的味道，怎么能不发现。
  连母是她母亲，知道她不好受，大概能理解她，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她。
  连母还给她钱，虽然没有说给她钱做什么，但其实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连漪拿了钱就出去买烟喝酒，甚至还学会了泡酒吧，她喜欢躲在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能让她短暂忘却自己是谁，沉浸在那嘈杂的氛围里，她能感觉到轻松。
  陆潇在酒吧里找到了她，把喝醉的她带回自己的住处，她醒来发现自己陆潇的卧室里，仿佛炸毛的猫。
  陆潇开玩笑说：“不用紧张，我不是坏人，看你喝多了，顺路把你带回家了。总不能让你这样回家吧，你父母应该不想看到你这样。”
  连漪慢慢冷静下来，抿着唇，却没说话。
  “我知道你很难受，还在想陆黎的事，但都过去半年了，你总不能书也不读了，生活也不要了，把自己毁了？”
  “……”
  “漪漪，你喜欢陆黎？”
  “不是……”她不是喜欢，她是内疚，是愧疚。
  “漪漪，我喜欢你。”
  “……什么？”她吓到了，深褐色的瞳孔紧缩，显然是吓到了，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虽然这样说很不对，显得我是个变态，可是漪漪，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我喜欢上你了，你……不喜欢我？”
  陆潇比她大好几岁，看起来很有安全感，尤其像她这种年纪，对于成熟有魅力的男人没有抵抗力，何况陆潇对她很好。
  “抱歉，吓到你了，我不该说这种话，唐突了。你别在意，是我不好，先吃点东西吧，要是想回家，等会我送你回家。”陆潇垂下眸，有些失望，他自嘲一笑，“你认识了陆黎，又怎么会喜欢我。”
  连漪完全懵了，不知道说什么，她没想过这种事，对她来说，陆潇是陆黎的哥哥，他也很伤心，失去了一个弟弟，她就想对陆家人好，尽可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但感情的事——
  “怎么了，这么看我？”
  陆潇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连漪盯着他的手腕看，绑着一个白色绷带，她这才注意到。
  他笑了笑，说：“我的手腕？哦，没什么事。”
  连漪心里蓦地揪了一下，说：“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么？”
  “恩，真的。”陆潇坦荡荡承认了。
  陆潇看她迟疑沉默，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腕，说：“我说了，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被你拒绝也不是什么坏事，漪漪，我只是喜欢你而已，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
  连漪彻底沦陷了。
  她身上的纹身，是跟陆潇在一块没多久之后，她经过一家纹身店，心血来潮进去纹的。
  她的人生也是在陆黎出意外之后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
  公交站上，到了站，连漪回过神来，手心都涌出了冷汗，过去那几年，就是她的噩梦，因为陆潇。
  她最后悔的事就是跟陆骁在一起，被他蛊惑了。
  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但实际却不是。
  连漪赶紧回到家里想换衣服，边秦就坐在沙发上等着，屋里都是烟味，非常浓郁。
  边秦冷眼望着她，说：“十分钟，把你身上这身衣服换掉。”
  连漪没有耽误，赶紧回房间换衣服。
  回去见长辈肯定要庄重一点，还好她衣服都是这款，不需要考虑，直接拿了就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衣服。
  她不用化妆，直接素着一张脸就行了。
  边秦也是临时接到的电话，要不然也不会回来换衣服，要不是爷爷克他，他也不会这么老实。
  等连漪出来，边秦看到她那身衣服，嫌弃皱起了眉头，显然不喜欢她这身打扮，不过算了，她再打扮也脱离不了身上的土气。
  迟早有一天他要把她的衣柜给丢出去。
  上了车，边秦余光瞥到她的手腕，像是搓破皮了，有点泛红，但不严重，他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一路上，两个人也没什么共同话题聊，跟之前一样，沉默的要死。
  连漪平时话就不多，现在在他面前话更少了，要不是他说话，她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很快到了边家，他打着方向盘，四平八稳的把车停在车位上，但不着急下车，火也没熄，钥匙更没拔，而是说：“等会见到他们，你知道怎么说吧，不需要我教你？”
  “说什么？”
  “怎么，这就不记得了？”
  她一脸茫然。
  “酒还没醒是吧？脑子还昏的？”
  她没说话。
  他探身过来，靠得很近，下一秒伸手捏住她下巴，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靠得太近，他的呼吸都近在咫尺，她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
  “现在想清楚了，等会要是这种状态进去，还指望我给你解围？”
  “对不起……”她下意识就道歉，眼神湿漉漉的，像是小鹿般的眼睛，看着挺无害的。
  边秦眯了眯眼，人就在眼前，他又往前凑了凑，似乎碰到了她的唇，她没得躲，下巴又被他捏着，只能面对面看着他。
  边秦不是个重色的人，但这会，他盯着她看的功夫，瞬间想起了之前和她厮磨的夜晚，其实脱了衣服，还是有料的，只不过她藏的深。